找到门禁机关的位置后,左年操控载具浮了上去,三人回到船上。
“就差光砂了。”前前后后忙活了十来天,曹肆诫站在甲板上伸懒腰,“正好在船上待够了,咱们明天就回岸上,去找那个沙依格德二世买光砂。”
“光砂出产于恰巴盐湖的湖底,数量稀少,开采困难,所以价格非常昂贵。”阿痣善意地提醒,“你们带够银钱了吗?”
“不行我再去柜坊里取?”曹肆诫问。
“各个柜坊流通的现银有限,算上之前曹堡主花用的,这次恐怕不够了。”
“到底要多少银钱?”
“少说也要十万两银子吧。”
“又是十万两?这曛漠王储也喜欢抢钱吗!”姬凭戈大怒。
“那我怕是真取不出来了。”曹肆诫也没了办法,“若是在封寒城里,这点钱定然难不住我,可眼下身在江南,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左年插话:那我再去喊小财神几声爹爹吧。
姬凭戈咬牙:“也不是不行……”
阿痣打断他们:“恐怕这也行不通了。”
姬凭戈道:“怎么?那臭貔貅还敢觉得不值?他富得流油,多给孩子点零花钱怎么了?”
阿痣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这些时日你们都在船上,不了解岸上发生的事。”
姬凭戈:“岸上怎么了?”
曹肆诫皱眉:“果然是故意把我们支使开,小财神要做什么?”
阿痣道:“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你们上岸自然就知道了。唯一确定的是,他没钱了,小财神变成了穷光蛋。”
众人:“???”
第109章 刑讯
挺过了鞭刑和炮烙,金如归四肢被缚吊在刑狱中,狼狈不堪。
其实这两种刑罚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反正屏蔽了痛感,鞭刑只伤得到浅表肌肤,绽开的都是伪装的血痕,炮烙更是只能让仿人的表皮皱缩,对内里的构造毫无影响。他狼狈的原因主要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能源供给不足,再想到自己如山似海的财富被扣押掠夺,整个人就蔫蔫的没什么力气。
行刑的牢头向陆敏秋报告:“看着细皮嫩肉的,骨头还挺硬,昏过去好几回了,不屈不求,什么罪都不肯认。”
陆敏秋看看他身上的血痕烧伤,摆摆手:“行了,我来吧。”
他示意牢头和官差把金如归放下来,平躺着重新绑在一块长板上,用皮绳固定住头部,然后屏退众人,独自面对小财神。
见金如归形容憔悴地闭着眼,陆敏秋舀了瓢冷水泼在他脸上:“看来皮肉之苦动摇不了你?想不到啊,你一个花钱供养主子的冤大头,竟然这么忠心。”
头发上滴着水,金如归睁眼看他:“陆大人到底想让我交待什么?若是瞒报复除的问题,大人直接定罪就好了,反正都是你们户部说了算。”
陆敏秋斯文地笑了下:“我一直疑惑,多罗阁那样一个清心寡欲高不可攀的地方,是怎么屹立数百年不倒的。要说食君之禄,当年厉帝翻脸灭门,那帮子残党可是艰难求存,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又是靠什么留存实力东山再起的?
“现如今多罗小驿遍布全境,朝堂秘辛、内忧外患、征伐军务、江湖轶事,你们桩桩件件都要插手参与,说什么能窥天道,可勘命数,多少人把多罗阁主奉为先知神明,就连司天监和皇帝都来找你们寻卜问卦,又是哪里来的势力和底气?
“这回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有个富可敌国的金库在暗中供养,世世代代地当牛做马,寂寂无名地任其宰割……小财神啊小财神,被这般压榨利用,你也甘心吗?莫不是你家先祖受了多罗阁天大的恩惠?我猜……是那阁主承诺你们,只要勤勤恳恳地供养着他,就可以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金如归感慨:“你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是啊,明明都是我挣的钱,凭什么给他们心安理得大手大脚地花用?”
尤其点名江故、简生观和姬凭戈,一个把自己搞得支离破碎,光维护费用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一个跑去曛漠出公差,都傍上个王储徒弟了,也没给家里带回几座宝石山来;一个到处挑事打架,失忆了从不管家里的事,莫名其妙搞出个吞金兽般的崽子,到头来还得由他来养着,这都是些什么破分魂!
陆敏秋往他头上的地漏里舀了瓢水:“所以,你承认自己与多罗阁的关系了?”
金如归反问:“承认了你就放我走么?”
滴漏开始一点一点滴水,陆敏秋说:“不着急,先前你让侍女去多罗阁取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吧,想来你与他们的牵连颇深。不如我们就这样消磨一下时间,看看是你先开口告诉我多罗阁隐藏的秘密是什么,还是你的侍女先暴露出你们要做什么。”
感受到水滴慢慢落到自己眉心,溅出细小的水花,金如归眸光微敛:“滴水刑,看来陆大人更喜欢磋磨人心,是想看我能撑到什么时候才崩溃啊。”
陆敏秋依靠在监牢的栏杆上,愉悦地欣赏着金如归受刑:“我知道多罗阁消息灵通,能预见诸多因果,也知道你们坐拥天下武功秘籍,有着深不可测的根基实力,但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的先祖亲眼见过你们那些血脉验亲的机关、匪夷所思的兵器,那些你们刻意掩藏的秘密,才是真正的未来,我要得不多,只是想与你们合作。”
“合作?用滴水刑来与我谈合作?”
“你们自己也很清楚吧,两百年前的灭门不是昙花一现,只要你们依然存在,还保守着那些秘密,那样的背叛就会不断重演,每一个朝代、每一个江湖,都会觊觎你们、畏惧你们,进而想要毁灭你们。与其等到真正的毁灭来临,不如现在就交出来吧,多罗阁需要一座桥梁来连通人世间,人世间也需要一个协同者来实现多罗阁的愿景,不是吗?”
“真不愧是户部侍郎大人,谈起生意来比我这个奸商还要精明。”水还在缓慢滴着,金如归索性闭上眼睛,“可是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供养多罗阁的牛马罢了,那些深藏不露的机密怎么可能让我知晓呢?若真有心交易,陆大人何不直接清琼山见见阁主呢?”
“清琼山圣上盯得紧,哪里是我等可以轻易涉足的。”陆敏秋摇头叹息,“至于你知不知晓,还是看那位名叫许翠微的侍女做什么去了吧。三年前星群陨落,多罗阁主自称神元受损闭关谢客,而后我朝与克林国边境战事爆发,自那时起,我就怀疑你们有所密谋,只是没料到,最终这因果会落在江南,落在你小财神的头上。”
“你派人跟着许翠微?”
“自然,我本就是故意放她在外张罗的。”
“行,那咱们就这么耗着吧。”躺着怎么也比方才吊着舒服多了,“感觉这滴水刑也不过如此,就是烦人了些。”
“刚开始都是这么想的,你且再坚持一会儿看看吧。”陆敏秋饶有兴致地等着,这刑罚不伤身却攻心,那种悬而未决又隐约感应的等待才是最可怕的。在他的预想中,定是小财神最先扛不住交待出来,根本不必等到许翠微那边出结论。
可惜这种方法只对寻常人有用,对金如归而言,激发不出任何畏惧或焦躁的情绪,他所说的“烦人”,实际上指的是一直叨叨个不停的陆敏秋。
能源不够,金如归闭目养神。
正当陆敏秋对他的淡然感到疑惑时,牢头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陆敏秋大惊:“羽林卫怎么会来江南?”
***
在江上漂了六天后,船靠了岸。
许翠微在码头等着他们,但她已然不是原先的样貌,可谓彻底改头换面,成了一个长相平平的中年男子,穿着旧白的文士服,蓄着须。姬凭戈、左年和曹肆诫路过他的时候,压根没有认出来,只有阿痣停下了脚步,称呼也换了:“许先生。”
另外三人不禁愣神:“许先生?哪位?”
“嘘,别声张,我是许翠微。”文士招呼他们到码头旁的茶棚里,“先前有人跟着我,我换了模样,暂且避避风头。”
“这不是易容……”曹肆诫盯着他的喉结,“你真成男的了?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早说了我能任意改换身体,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许翠微有些焦急,忙问阿痣,“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阿痣颔首:“还算顺利,潜水载具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也找到了遗迹的所在之处,只是还需要带些材料下水修缮,开启遗迹之后,还要用到江故的残肢。总归还是要耗费些时日,这次上岸筹备齐全后,再下水试试。”
许翠微忧虑道:“师父出事了,后面恐怕要出岔子。”
阿痣早已放出鲲鹏查看了情况,也将小财神的处境告知了姬凭戈等人,但事出紧急,大家还没想出应对之策。
五人坐在码头旁的茶棚里说话,周围是忙碌的船工。
曹肆诫问:“户部是要查账?追究小财神瞒报复除的事?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按照他们以往的处理方式,最多问几句话,补缴上那些商税就是了,何至于此?”
许翠微回答:“明面上是查账,实际上根本不是冲着商税和生意来的,那个陆敏秋的先祖与多罗阁有往日因果,定是为了阁里的事。”
曹肆诫又问:“那陆侍郎只抓了小财神?先前江南这边的话事人都是你吧?小财神身边如此亲近之人,就算只是做做查账的样子,怎么没抓你问话?”
“抓了,也问过了,他们只当我是个奉命管事的侍女,师父让我把所有的事都往他身上推,没两天就把我放出来了。”
“你说有人跟着你……”曹肆诫思忖片刻,“我知道了!陆侍郎是故意放你出来的,目的就是钓出我们这些鱼来。真是好心机好手段,要不是你改头换面晃点了跟踪的人,我们这会儿恐怕已经被抓进去了。”
“瞒不了多久,还是要尽快启动江底遗迹。”许翠微催促道,“我会带着江故残肢跟你们一同下去,师父说了,这是所有因果唯一的解法。”
姬凭戈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事情总要一件件做。别的先不说,我们要买光砂,据说贵得要命,这银钱该你们出吧,休想再让我们贴钱打白工!”
许翠微郑重地说:“没钱,一文钱都没有,不止买光砂的钱没有,连后面雇船工的前都没有了。师父所有的产业都被抄没了,哪还有闲钱给你们花用。”
姬凭戈冷哼:“我不信,他肯定还有小金库!”
左年也道:说好的要给我继承家业呢?一点都没给我留?
许翠微:“……”
好不容易有了再见到自家师父的希望,曹肆诫是最等不及的,他问:“我有银钱,只是一时半会儿调度不过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比如先赊账?”
许翠微想了想说:“要想最快弄到钱,为今之计只能借贷了。我可以为你们推荐一处,凭曹堡主的信用,定能又方便又低调地借到银钱。”
“何处?”
“伏霞寺。”
“寺庙?寺庙也可以借贷吗?”
第110章 香积
伏霞寺在城北的伏霞山上,青山掩映,禅道清幽。一场新雨过后,石阶如洗,蒙蒙雾气中掺着沁人心脾的檀香,若不是许翠微言之凿凿,当真半点看不出是个放贷银钱之地。
进得院门,便有个圆头圆脑的小沙弥相迎,问他们是要请香还是礼佛。
许翠微引荐了曹肆诫:“这位曹施主要请香。”
小沙弥念诵佛号,引着曹肆诫去了后殿,其余人就在前殿等着。
左年四下看看,拉了拉姬凭戈的衣袖:师父,那里不就有香火铺么?香炉也在这里,师兄为何要跟着去后殿请香?
姬凭戈为他解释:“寻常的上香拜佛就在这里,那小沙弥口中的‘请香’则另有玄机。”他瞥了眼立于一旁的许翠微,“想来后殿就是她所说的借贷之处,啧,佛门清净地竟然也做这种营生,我总感觉曹肆诫要被坑了。”
此时曹肆诫跟着小沙弥来到后殿,见到了一名典座。
典座双掌合十行礼:“这位施主是想借香积钱?要借多少,可有担保?”
曹肆诫将自己的过所递给他,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封寒城凛尘堡的当家,可用凛尘堡的声誉做担保,两座矿藏做抵押,急需借十万两白银。”
典座确认了过所,慈眉善目地说:“曹堡主乃有缘之人,这般抵押便足够了。”
“不知贵寺借贷算几分利息?”曹肆诫问。
“阿弥陀佛,佛法不染铜臭,想来曹堡主是第一次来请香,小僧这便与你解惑。”典座耐心地说,“来我寺请香积钱,本金便是功德,利息唤作福报。功德十万两,月生福报三分,看曹堡主要请多久的香?”
“只是急用,一年便可还讫。”终究是生意人,曹肆诫谨慎道,“恕我多问一句,利息……不,福报还会滚为功德吗?”
“小僧再说得明白点吧,曹堡主请放心,我寺只取本金未计,不会回利为本,否则岂不成了坊间的高利贷了。”
“十万两现银,今日可取?”
“自然,我寺香火鼎盛,虽说曹堡主要的是件大功德,却也消受得起。”
“好,请香的手续如何,还望典座指引。”
“那就先请曹堡主签下这份功德呈表,稍后随我去领吧。”
***
办好了请香的手续,曹肆诫手里立刻有了任意花销的现银。只是十万两白银太过沉重,不便迁移,他又在伏霞寺办了寄存,等找到那位光砂的卖家再做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