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第81章

钟明瘫坐在地上,全身的水迹凝集在他身下,他神情空白:“比现在年轻很多。”

陈子轻蹙了蹙眉心,李科长真的是活人吗?

“那宗技术呢?”

钟明说:“没接触过没印象,他那时还是个小孩。”

陈子轻叹了口气,名单上没有宗怀棠,他还是不信。

就因为宗怀棠那个双胞胎哥哥。

陈子轻突然想到名单,他赶紧从兜里掏出来,小心摊在窗台上晾着,任务的答案已经确定了。

填了就可以走了。

本来不就想在天亮前走的吗,填了便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陈子轻安慰了钟明一会,径自回到了宿舍,他脱掉湿衣服裤子,随便用毛巾擦擦就躺到宗怀棠身边,听着雨敲打窗户。

宗怀棠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反射性地摸到他的腰,一路向下,握住他的脚塞到自己腿间夹着。

然后就把脑袋埋进他的脖子里,沉稳的气息也落在了上来。

他寻思,等雨停了就填答案。

陈子轻这么盘算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陈子轻破天荒地没有起床,他躺在被窝里不动弹。

宗怀棠站在床上穿西裤,一条裤腿套好就套另一条:“向师傅今儿终于大彻大悟了,不去广播站读你的诗歌了?”

陈子轻整个人的状态十分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当然不了,我马上就要走了,读个屁的诗歌。

宗怀棠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行了,别躺着了,我跟你一道去,路上给你打伞。”

陈子轻愣了愣。

褂子裤子被宗怀棠扔到他身上,他又听见对方在扣皮带的声音里说:“走廊上湿哒哒的,你待会出去看着点,不行就拉我衣服,别摔个狗吃屎让我心疼。”

陈子轻的声音闷在衣服里:“你只会站在旁边笑。”

“是,我缺根筋,我对象摔了,我还能笑。”宗怀棠把皮带扣上,掀开被子就捞他脚底板,他哈哈大笑着往床里面躲,用脚去蹬对方。

要不……等这个月过完就填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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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初,向师傅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宗技术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个玩意儿,对着风吹肥皂泡。

阳光耀眼的季节,夕阳都是耀眼的。

一大群肥皂泡飘向陈子轻,又一一飘到他身后,去向更远的地方。他看着日落,忍不住赞叹:“真美。”

周围几道视线都挪了过来,集中在他身上,似是不解,今天的日落跟昨天的,前天的明明就没什么区别,很平常。

他解释说:“以前没怎么看。”

钟菇躺在他身边,转头问他:“向宁,你为什么说以前没怎么看?”

陈子轻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没有停下来过吧……”

前面的宗怀棠没回头,笑声传了过来:“我们向师傅太拼产量,严格把控自己,绝不允许有一丝懈怠堕落。”

陈子轻没有解释,也解释不了,就默认了。

其实他说的没停下来过,是现实世界,一直忙着攒钱。

“钟菇,我跟你一人一边把轻轻包围住。”汤小光到陈子轻的另一边躺下来,总是轻轻长轻轻短。

别的时候陈子轻随他叫,这回却说:“汤小光,你别叫我小名了。”

汤小光眼睛一瞪:“为什么不让叫?”

陈子轻语塞。

“我就要叫,轻轻,轻轻。”汤小光小孩子样地抬起双腿蹬自行车,嘴里按了复读机,“轻轻,轻轻。”

陈子轻脸上笑笑,心里发愁,叫多了听多了,就有种现实跟任务有了重叠点的感觉。

这不行,这不好。

陈子轻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太融入这个世界,不然离开的时候就不干脆了。

像他现在就已经不干脆了。

宗怀棠在不远处叫他:“向师傅,你站到这边去,我给你吹个大的。”

陈子轻走到宗怀棠安排的位置,等着他土里土气的大肥皂泡,啊呀,等到七月半祭拜完一定把答案填了!一定会的!

.

厂里忙忙碌碌。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悲剧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整个厂里都知道了。

压抑的氛围持续了很多天,直到各车间更换机器设备。

老机器换下来了,附带的原料也一并换了,有人在这时候浑水摸鱼地计划着偷一点拿出去卖,先藏宿舍或者哪儿。

七月半这天,李科长操办了一场祭奠大会。

工会组织搭了一个简单的会台,两边的架子上垂着两幅巨大的挽联,这就是会场了。

会场的前方支着几个花圈,中间摆着许多的纸钱和纸扎的元宝。

由于现场的工人很多,大家各自小声谈论着,场面有些嘈杂,就在众人交头接耳的同时,李科长正拿着讲稿走上了会台。

“喂喂!”李科长拿着话筒,简单地试了下音,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会场。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李科长看了一眼台下。

“今天是当年化工厂那场火灾的祭奠大会,逝者已去,我们万分悲痛……”

“我要说他们的牺牲,是每个家属心里不可磨灭的痛和悲,是千千万万的工人集体的损失,同志们……”李科长语气一顿,十分郑重地说道:“我希望同志们都能够牢记教训,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李科长的讲话一结束,祭奠仪式就开始了,工人点燃了会场中央的花园和纸钱,大火烧得通红,活跳的火焰让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工人们分批上去鞠躬哀悼,他们胸口带着白花,看着燃烧的纸钱,表情肃穆。

陈子轻是跟宗怀棠,汤小光,钟明,钟菇,白荣一起去的。他没有心不在焉,很虔诚地做完了祭拜。

尽管他五分钟后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最迟五分钟,不会再往后拖。

宗怀棠借着直起身的功夫,在陈子轻的耳边落下一句:“等祭奠仪式结束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陈子轻蹙眉,那怕是来不及。

“什么东西啊?”他听见自己不自觉地问。

宗怀棠颇为神秘地对他挑了下眉毛,他撇了撇嘴,行吧,那就再拖个几分钟。

不差这么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后面刮来,嗖地往前钻跑,无数的纸灰飞扬起来,带着余烬向着整个会场蔓延。

“咳咳……”有些工人连忙捂着鼻子,他们咳嗽不止。

很多纸钱的残片落到了工人的肩膀和头顶。

“轰隆隆……”就在工人忙着拍落身上纸灰的时候,一阵巨响传来。

在火场中,一座巨大的纸扎房子倒塌了,熊熊的火焰顿时如炸开一般,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卷向附近的工人,引得他们大叫着慌忙后退。

现场工人炸乱作一团,李科长连忙冲上台,抓着话筒大喊着:“秩序!请保持秩序……”

“呼……”

风变大了,烧着的火焰登时黯淡颤抖,纸灰好似黑雾,以可怕的速度扑向所有人。

每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遮住口鼻向外围逃去。

会场祭奠的混乱景象让这些本就心中忐忑的工人立刻惊恐起来,当有人第一个带头逃离之后,剩下的人也紧跟着逃跑,原本乌泱泱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回来!都给我回来,仪式还没结束€€€€”喇叭里李科长大声喊着,想叫回逃散的人群。

.

最终大会还是完成了,住厂里的各自回宿舍,住家里的各自回家。

夜色昏暗,湖面漂浮着散不去的迷雾,犹如闭塞的白色围墙,把人隔绝在一个幽冷而孤独的空间里。

天上没有月亮。

靠近湖边的道路上,钟菇正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神色焦急地向着家的方向赶去。她边骑车边张望,四周雾色茫茫,入眼的除了曲折的道路,就是路两边永远相似,一眼望不到头的杂草。

“沙沙……”

路边的杂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钟菇头皮一紧,她凝神看向草丛的方向。

冷风中,野草微微摆动,什么都没有,钟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从参加了祭奠仪式之后,她的精神便高度紧张,甚至有点疑神疑鬼。

她一手骑车,一手伸进口袋,握了握一直装在口袋里的大蒜,饱满的大蒜头让她升起一股结实的安全感,大蒜底下是黄符。

“咔咔咔……”

自行车的链条可能有些生锈了,随着钟菇的踩动,链条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这幽冷寂静的夜里,刮擦声幽幽地回荡着,就像是指甲刮动着铁皮,令人很不舒服。

冷风吹起钟菇的齐耳短发,她的脸上有些微微的苍白,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回家,甚至她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选择像大部分工人一样,直接住在厂里。

今晚让她哥想办法给她申请一个地儿过夜也行啊!

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装着一小袋纸钱,这是祭奠仪式用剩下的,钟菇舍不得扔掉,于是就用袋子装好,准备带回家里。

钟菇一直全力地骑车,腿肚子上的肌肉有了疲软的迹象,车速逐渐放缓。

她已经骑了很久,离家也已经不远了,这会儿湖上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宁静的湖面,荡漾的湖波近似母亲的抚摸,轻轻地推向岸边。

雾气还没有完全散掉,残留的点点雾气飘在湖面上,如同给静谧的湖面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仙境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钟菇被优美的湖景给感染了,连心情都变得平静而空灵起来,她不由得下了车。

反正就快到家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钟菇站在湖边看着眼前凄迷月色下,寂寥而宁静的湖景,她有些痴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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