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第96章

到时宗怀棠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想跟他一道走。

陈子轻连汤小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在椅子上枯坐着,浑身麻木僵硬。

走个过场的隐藏板块怎么比任务还要费心神呢。

“轻轻,你在打坐?”

床的方向传来声音,听不出一丝不对劲。

陈子轻看过去,一声不吭。

宗怀棠鞋都没穿,他打着赤脚就下了床,快步走到陈子轻面前,看不出有昏睡过的痕迹。

但陈子轻还是注意到他滞了下,肯定是虚弱导致的。

“怎么不理我?”宗怀棠在陈子轻面前踱步,克制着什么情绪,低柔的语调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轻轻,你怎么不理我?”

陈子轻垮下肩膀:“汤小光来过了,他跟我说了一些事。”

宗怀棠的面色变得阴沉。

陈子轻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麻了,两条腿都麻了,他又坐回去,朝两只眼睛的眼皮上面涂口水缓解麻症。

“宗怀棠,你现在必须把你想在清明告诉我的事说出来,如果你不说,我马上走。”

陈子轻破天荒地冷了脸,“我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外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一旦我出了你家,你找再多人打听都打听不到我的去向,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不想,你这辈子都别……”

“你他妈别说了!”宗怀棠狰狞地嘶吼了一声,他像站不住,苍白着脸蹲了下来,额头抵着陈子轻的腿,卑微地祈求:“你别说那种话,我害怕。”

陈子轻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抿了抿嘴:“那你全都告诉我。”

宗怀棠沉寂了下来。

“清明的时候我不会走。”陈子轻说得有点虚,他为了让宗怀棠相信,又强调了一次,“我可以答应你,我保证。”

应该不会在那个时期走的吧,监护系统没动静。

陈子轻没等到宗怀棠的答复,他气馁地说:“其实我可以不用管你身上背负的……我如果不担心你,我根本无所谓你说不说……我对你……我希望我们能……”

语无伦次,心烦气躁想骂人,陈子轻忍下了,他温温柔柔地说:“宗怀棠,我希望今年,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过,我希望我们有以后。”

宗怀棠缓缓抬起头仰视他,眼睛红得厉害:“真的?”

陈子轻立马保证:“真的!”

“那你想得比我远。”宗怀棠又骄傲起来,唇角扬了上去,“你稀罕死我了吧。”

陈子轻顺着他说:“对,稀罕死你了。”

宗怀棠没了笑意:“我不信。”

陈子轻拨开放在自己腿上的手:“那算了,当我没说。”

“说出去的话还想收回来。”宗怀棠重新趴回去,箍紧他的腿,“汤小光就是多管闲事。”

“你好意思怪他啊,要不是他,我就是个傻子。”陈子轻气得捶了下桌子,“我真的,宗怀棠,你给我起来,别装可怜,你站起来!”

宗怀棠真就站起身,低眉垂眼,十分无辜的模样。

陈子轻安慰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汤小光说了洋槐树,聚鬼护命元之类,剩下的你来说,应该不多了吧,你不想麻烦可以概括。”

宗怀棠的太阳穴鼓出害人的青筋,仿佛下一刻就要砸碎砸烂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提出了要求:“我申请蹲回去,趴你腿上说。”

陈子轻捂脸:“……行吧行吧。”

宗怀棠蹲在他脚边,冰冷的面颊蹭上他的腿,掀开了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阴暗地。

两年前,宗怀棠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那晚有一些工人逃出来倒在他不远处,在他眼皮底下烧死了,记忆恢复以后他闭眼就能听见痛苦的惨叫,他出现了幻听,找医生开了治疗神经衰弱的药物。

哪知药开错了,幻听没减轻,还产生了幻视。

工人们惨死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上演,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割裂开了。

宗怀棠被什么指引着回到县里,他去现今的启明制造厂,也就是曾经的化工厂看了看,就那么沾上了鬼气。

从那天开始,他频繁撞鬼,甚至见到了他爹。老人家在他床边被火焚烧,喊着叫他照顾那些工人。

也不知道是受他爹的遗愿影响,还是让鬼魂们弄的,他有了重建化工厂的执念。

很多没有去投胎,一直被困在1952年的鬼魂全部被他的执念召集了起来,他们的怨气驱使他建立起了1982年的启明制造厂。

后来宗林喻不行了,宗怀棠询问道士打听到一个风水阵法,利用那群现成的鬼魂留住他的命元。

人和鬼算是互相利用。

鬼魂们附身在宗怀棠身上进入他创造的1982年的制造厂,他们缠着他,导致他时常疯疯癫癫,跟鬼魂对话。

他们通过宗怀棠这个媒介沿着过去不断循环,直到陈子轻的到来让他们有了自我意识,有的改变原来的轨迹,有的依旧走上了老路。

陈子轻听完宗怀棠的坦白,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你放下执念,让你哥入土为安,让化工厂的鬼魂们安息。”

宗怀棠笑道:“然后你也跟着走了。”

“我都说了我不走。” 陈子轻拽他的发顶,“你照着我说的做,好吗?我不想你死。”

宗怀棠哑声道:“不是我能决定的,人贪婪,鬼也贪婪,我早就不受控制了。”

陈子轻蹙眉:“那我跟他们说,你哥那边,我也可以找你妈妈谈话。”

宗怀棠没有一点动静,陈子轻摸着他的脸捧起来,发现他又昏睡了过去。

陈子轻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了,他先找的宗母。

作为一个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如果不做出选择,就会失去整只手。

陈子轻在纸上写下事情经过,他等宗母看完问他,但宗母没有问一个问题,只是不停地拿着手绢擦眼睛。

似乎在这之前就猜到了这里面的名堂。

潜意识里回避掉了,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两个儿子都在身边。

陈子轻有点心疼宗怀棠,他没有让自己沉入个人情绪里,而是马不停蹄地跑进灵堂拿了一把香烛去宗怀棠的房间,全点上以后就找到宗怀棠的那截筷子,在墙跟地面划了深深的几道痕迹,又在房里翻出那份死亡名单。

“钟明,小马,钟菇……“陈子轻照着名单上的名字念,这名单比那个时空的要清晰多了,他凭着宗怀棠给他念过的印象,加上猜测,挨个念了出来。

鬼魂们陆续从墙里印了出来,紧紧贴在一起。

“你们要是按照宗怀棠的安排走,当年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你们也可以释然了,安息了。”

陈子轻说:“这样一来,你们就能去投胎了。”

“都这么多年了,那些投胎了的,现在有家有事业,多好啊。”

他当过车间组长,对做思想工作这个业务还算熟悉:“钟明,钟菇,我见过你们爹妈,他们肯定都以为你们早就投胎到富贵人家了,要是他们知道你们成了孤魂野鬼,那他们该有多难过。”

钟明是事故的导火索之一,还是大师兄,他的怨念估计是最重的,把他搞定了,其他的都好说。

陈子轻废了半天劲,钟明的影子都没有飘出来站到房里跟他说话,那应该就是做不了,只能这样。

“钟明,算我求你,去投胎吧。”陈子轻对着他跪了下来。

那影子扭曲了一下,没有那么深了。

陈子轻前倾上半身,维持着头贴地的姿势不动,房里的温度一点点变高,好像是哪里起火了,有人在惨叫,有人在求救,他没有东张西望,就那么磕在地上。

几秒钟后,宗怀棠刻下来的所有人物线都开始疯狂扭动,持续了一阵,静止不动了。

陈子轻静等了很久,他小心翼翼站起来查看墙上的字跟线,应该是恢复成宗怀棠操控的轨道上了吧……

现在就等着宗怀棠醒来说他了。

宗怀棠是在两天后醒的,陈子轻透露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忐忑地看着他:“我没有等到你醒来,我先斩后奏,你要是有想法就……”

“你跪钟明干什么?”宗怀棠语气平常。

陈子轻想抽自己,怎么没有去掉这部分,失策了。他笑着说:“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小事?”宗怀棠一手把床头柜掀翻,他在狼藉里踢踹翻找,嘴里神经质地吼骂,“我的筷子呢,妈的,筷子呢,我要让钟明……”

陈子轻抱住宗怀棠的胳膊:“你要让他干嘛!你别让我白跪了!”

宗怀棠一僵,满腔的愤怒在他的肺腑里横冲直撞,撞得全身哪儿都疼,他的喉咙里泛出腥甜:“是我无能。”

“怎么又扯到你无能上面去了。”陈子轻说,“我其实也算是替你爹跪的。”

宗怀棠慢慢侧头。

“你爹不是对不起他们嘛,你妈妈叫我小儿媳,我是你对象,那我……啊呀,我的意思你懂的,我不直说了,反正我跪钟明也是跪小马跟其他人,他们都在墙上,都一起的,你别往其他方面想。”陈子轻不习惯搞这类真情实感,羞耻心都上来了,他不自在地垂下头捡起帆船,“你去灵堂看看你爹,没准老人家释然了,走了。”

宗怀棠没有动,木头人一样。

“我都说到那份上了,你还要扒拉着钟……”陈子轻话没说完就迎来了一个让他窒息的拥抱。

宗怀棠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他摁进皮肉骨头里,让他跟自己长在一起。

一人一魂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陈子轻清楚地感受着宗怀棠的颤抖,他离对方太近,也跟着颤抖,这一刻仿佛能感同身受。

然后陈子轻的脖子里就湿了。

一滴两滴的液体砸落下来,很快连他的衣领都湿了。

陈子轻拍拍宗怀棠抖动的后背:“你安慰一下你妈妈吧,她放弃你哥了。”

宗怀棠沉默半晌:“我没脸见她。”

“怎么没脸,你做得已经够好了!”陈子轻的音量忍不住拔高,他收敛了一下情绪,“我带你去。”

宗怀棠愣愣道:“你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轻轻。”

陈子轻拽着他的手:“行了,你跟着我。”

真去了,宗怀棠就一改路上的小媳妇姿态,让陈子轻在外面等着,自己去了母亲的房间。

.

陈子轻不知道宗怀棠怎么做的安慰工作,他走出房间时膝盖上有灰,额头上有一大块磕出来的血迹,他妈妈让他把洋槐树挖了。

树是肯定要挖的,但没到时候。

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时间走到了清明,宗怀棠用红绳子他把跟陈子轻绑在一起,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

陈子轻心说,要是真的到了传送时间,我照样是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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