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第97章

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了,没必要说出来。

陈子轻让宗怀棠带他去给小马几人烧纸,他想着,先从离得近的开始烧,按照距离来。

怎么也没想到都埋在一个地方€€€€厂里组织扫墓的那座山上。

陈子轻站在大山里,山风混着灰烬的味道往他耳朵里跑,鼻子里钻,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放眼望去一大片的坟包,里头埋的就是化工厂的职工们。

这个点大多家属都来过了,拔掉草的坟头摆着酒菜,插着白纸吊子,哗啦哗啦直响。

陈子轻提着两大袋纸钱:“小马的坟呢。”

“具体在哪不知道。”宗怀棠提的纸钱比他的多一倍,“找找吧。”

陈子轻跟在他后面,他们从左手边的第一个坟开始找。

附近有其他人在上坟,都是中年人,陈子轻无意间扫了他们一眼,没多想,走了一小段路才停下来,匆匆拉着宗怀棠过去。

来这上坟的,除了家属,还有当年活下来的工人。

陈子轻让宗怀棠问一问。

宗怀棠还没开口,那几个中年人就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他们是认识他的。

“小宗同志,今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祭拜,你娘没来啊?”

“她有些不舒服。”

“到了一个岁数,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差。”

……

“今儿风还好,不算大,烧纸应该不会把别的地儿烧到。”

“还是得担心点,纸钱带火苗飞到树上可不得了。”

……

宗怀棠和他们聊了几句,眼神询问他对象:可以走了?

“走吧。”

陈子轻转身跟着宗怀棠,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中年人喊:“别站那块石头上!”

“向师傅就在那里磕到的头!”

陈子轻的后背倏然爬上鸡皮疙瘩,他循声望去。

“你说这我就想起来了,向师傅当时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倒石头上了,当时小宗同志跟他娘也在场,把大家伙给吓的哦……”

“哎,向师傅也是命不好啊。”

陈子轻的脑子里突兀地多了一段原主死前的记忆画面。

原主进山祭拜曾经的工友们,他看见马强强的鬼魂站在自己的坟前,这才受到惊吓磕石头上没了气息。

这段让宗怀棠给加进那个时空了。

“诶诶,钟家二老来看儿女了,咱去关心关心。”几个中年人急急忙忙去赶场子。

陈子轻忽然想起来钟菇的死因,他扯了扯:“宗怀棠,钟菇是怎么没的啊?”

宗怀棠最近都没敢睡觉,眼下有很重的青色,他一个个坟包地看:“那晚听到她哥出事就急着从家里往工厂赶,骑车掉进湖里,淹死了。”

陈子轻怅然,原来是这样。

“找到了。”

宗怀棠的声音唤回了陈子轻的思绪,他探头:“小马在这里啊。”

“多给小马烧点纸,等他到了地底下就能买好吃的。”

陈子轻蹲在坟前把袋子里的纸钱倒出来,让宗怀棠划了根火柴扔上来。

火烧了好一会,被宗怀棠用树枝打灭了。

陈子轻踮脚拍掉宗怀棠头发里的灰烬,把头凑过去让他给自己拍:“下一个是钟菇,她的坟不用找了,她爹妈站在那儿呢。”

宗怀棠的手掌从陈子轻的头发摸到他脸上,布满血丝的眼盯着他:“等他们烧完,我们再去。”

陈子轻看出他要被不安淹没了,叹着气说:“我真的不走。”

宗怀棠冷笑:“你以为我怕你走?”

“你要走就走。”他自说自话,面部发神经地抽搐,“你走了,我就把罐头全砸了,麦乳精全倒了,我会把所有你喜欢的全都毁了。”

陈子轻还没反应过来,宗怀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下巴蹭着他的刘海,神情愉悦道:“你说得,你不走。”

“是,我说的。”陈子轻胆战心惊。

清明过完陈子轻没走,一个礼拜后,他还在宗家,在宗怀棠的被窝里醒来。

宗怀棠终于不绑着他了。

陈子轻身上的衣服渐渐变薄,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次事故发生的日期,宗怀棠去杂物间找了一把锄头,把洋槐树挖了。

树一倒,整个院子就好像是晴朗了起来。

陈子轻看到钟明他们哭着笑着跟他挥手,他也哭着笑着挥手,很用力地挥着。

相识一场,再见。

再见。

.

那些工人朋友们去投胎了,宗林喻被吊着的一口气就断了,他埋在家门前的空地上,按他母亲的说法,想看家就能看到。

宗怀棠的精气神逐渐康复,陈子轻开始调整心态,他想着以最佳的状态进入下一个世界迎接挑战。

谈情说爱是很伤的,尤其是他这个身份。

一个随时都会离开的人。

陈子轻一边清醒,一边问监护系统:“陆哥,传送前能不能通知我一下,我有个心理准备。”

系统:“那道程序不存在。”

陈子轻失望了:“有传送的大概时限吗,几个月之内这样?”

系统:“没有。”

陈子轻束手无策,那他是让宗怀棠做好他随时都会走的准备,还是什么都不说,然后他到了传送时间,宗怀棠前一刻还在对他亲亲摸摸耳鬓厮磨,约定好要去哪要做什么,下一刻就发现他不见了呢。

两种选不出第一第二,并列的狗屎一泡。

陈子轻不选,就是默认选了第一种,他犹豫了好些天,最终试着跟宗怀棠说:“我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

能说出来,不是宿主的禁制。

宗怀棠手里的锅铲掉进大铁锅里,他笑出了声:“你不是说你不会走?”

陈子轻飞快地说:“清明的时候确实没走!”

宗怀棠一语不发。

就是他说的那样,人是贪得无厌的。

对现在的他而言,清明没有失去眼前人,没有生死离别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想要后半生都能相伴,想要一起到老。

陈子轻拿起灶台上的盘子盛菜:“我什么时候走不是我能控制的,时间一到,我不想走也得走。”

完了,这话说不出来,失声了。

写肯定也写不成。

陈子轻只能在表情上做功夫,他把一盘菜放在灶台的锅盖上面,仰头对着宗怀棠,尽可能地把想说的都摆到脸上,塞进眼睛里。

宗怀棠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他的有苦难言:“去哪,回家吗?你想家人了是吗?”

“不是。”陈子轻摇头。现在回去了就是植物人,等死,他得带着第二条命回去。

宗怀棠内疚道:“是我自私了,这里不是你的时空,你的家人不在你的身边,你想家人了,你想回去了。”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

这种刻意的错开让陈子轻感到不适,他后退了一点看宗怀棠,精神状况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怎么都是装的,骗他的?

“退哪去。”宗怀棠若无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擦手,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部的格子围裙,“你把菜端到堂屋,我去叫我妈出来吃饭。”

陈子轻声音艰涩:“我就想跟你说,我走了,你别疯。”

宗怀棠很平静:“行。”

陈子轻一口咬定:“你糊弄我!”

宗怀棠面不改色地承认:“对。”

陈子轻扯着头发走出厨房,他又返回到宗怀棠面前:“我走了,你怎样我都不知道了,我不值得你为我糟蹋自己,你还有妈妈,你的生活和人生。你才三十出头。”

“还没走就挂念上我了。”宗怀棠卷了卷衬衣袖子,手撑着灶台对他笑,“真走了,见不到我了,不得掉一屋子珍珠。”

陈子轻没有半分说笑的心情:“哪天我走了,我想你能好好过,正常老死。”

宗怀棠脸上的笑意淡去,无声凝视他很久,沉缓地吐息:“好,我答应你,我会如你所愿,吃好喝好,从青壮年步入中年,再步入老年,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寿终正寝。”

陈子轻依旧不放心,他提起那份承诺书:“宗怀棠,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宗怀棠搂着他的腰,弯腰亲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当然,宗技术永远说话算话。”

陈子轻不再往下说。不多时,他坐在堂屋,扒拉一口饭菜到嘴里,闻到了宗怀棠身上的烟味。

果然怎么选都是错的,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这一过就是十年。

谁能想到啊,那可是十年啊。

陈子轻以灵魂的状态存留了这么久,他都忘了这里是中转站了,宗怀棠也早已不再如履薄冰,十分热衷于在家里的各个地方把他弄哭。

十年里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宗母病逝,二是宗怀棠进启明制造厂的第一车间当技术员,三是养了只猫,就是陈子轻在厂房写诗见到的那只橘猫的后代。

很平常的一天夜里,陈子轻睡着觉,他突然就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要走了,那种直觉非常强烈。

现在这情况是先出现直觉,后出现系统的通知,他是时间亲口说的。

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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