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走过这一段全是幸运,也许这只是个开始。
迟奶奶把脸转向病床里面,偷偷用帕子擦眼睛,她在家里给另一个小孩打过电话。
她问道:“小知之,你奶奶病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小孩吃惊地“啊”了一声,不知道把手上的什么东西弄掉了,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可怜。
迟奶奶却直接说:“是癌。”
“目前在保守治疗,吃的药是我通过自己这边的渠道给她买的。”
小孩又慌又无助,还不忘感激地说:“谢谢奶奶。”
他第一次就不叫她“迟奶奶”,一直都是“奶奶”,她是喜爱他的,不然也不会鼓励他夸奖他。
可他想要她小孙。
那就不行了,她最宝贝的小孙怎么能是同性恋,他要和登对的姑娘建立婚姻关系,家庭事业无一不圆满。
小孙在年少时犯糊涂,她这个做长辈的不能不出面指引纠正。
尽管她也想过,这可能是她小题大做,过不了多久两个孩子就散了。
她卑鄙的用进口药拿捏小孩,嘴上还在自以为委婉地问:“小知之,你会和我孙子分开吗?”
过了好一会,她才听见小孩说:“会分的。”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您的孙子说分,我就分。”
“好,奶奶信你。”
“你是好孩子,是奶奶对不起你。”
“之前奶奶说的话还是算数的,你大学想去国外就给我说,你把你作为学生要做的部分做到位,剩下的我来安排。”
迟奶奶不想那通电话了,她把帕子塞在枕头底下:“孙儿,你妈和我说了四年的事,她站在你的立场劝我这个她不是很待见的婆婆,她是真的为你着想,我同意了,你先跟小知之分开四年,四年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迟帘的唇角抿直泛白,他的亲人一个个都站在“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前人高度蔑视他的较劲和坚持。
€€€€将来的你自会明白,今天的你是个笑话。
€€€€我们不会笑你的,谁都会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奶奶把很喜欢的一句话送给你,命运给每个人面前的礼物都标了价,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价格,现在的你负担不起你想要的礼物。”
迟奶奶苍老的声音里透着阅历赐予的厚重力度:“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该变得更优秀再回来,站在他面前。”
“家里给你条件给你机会,你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老人又说。
迟帘半晌开口:“奶奶,你休息吧。”
迟奶奶转头看一眼孙子颓丧的背影:“阿帘,你要成长,小知之也要成长,短暂的分开对你们不是坏事,你该学会从另一面去考虑事情。”
迟帘走出了病房,他把手伸进口袋,想给顾知之发个信息,却又不知道发什么,全身上下哪都难受。
两串脚步声朝着病房这边走来,迟帘抬头看他的父母:“你们一边装模做样的给我四年时间,一边把我跟顾知之的关系告诉奶奶让她老人家进医院,这是要干什么?”
迟父想说话,章女士给他按住了。
迟帘无力地说:“我真的搞不懂,我谈个恋爱又不是杀人放火,谢浮的父母能支持他,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支持我?”
章女士带上病房的门,走到墙边椅子上坐下来:“情况不同。”
“怎么不同,不都是独生子,不都是高三生,不都是同性恋?”迟帘嘲弄,“谈的对象都是同一个。”
章女士语出惊人:“谢浮的父母知道他跟顾知之没关系,他们配合他作为发小给你打掩护,而你呢,你们也没关系?”
迟帘愣后就想笑,原来两边的家长都在演戏,谢浮也被骗了。
所谓的大人,把所谓的小孩耍得团团转。
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那是生老病死的味道。章女士不爱来医院,因为她儿子的心脏功能天生就比常人弱,禁大喜大悲,用一些老人的话说就是,娇贵命。
她跟先生从不唠叨儿子,只要他在他们铺平整的路上走就不会磕绊。
婆婆帮旧友引来了一系列事端。
他们原计划是一切放在儿子毕业后实施,计划总要在变化后面跑,还是尽早到国外去吧,儿子不止心脏问题加重,心理也有了问题,必须接受治疗。
“阿帘,你自身的情况你最清楚,没人想要不健康的爱情。”章女士说。
迟帘抠着手上输液留下的针眼,抠破了也没知觉。
章女士知道他在纠结挣扎,她强忍着不打断他迈入青年阶段的第一次成熟思考,扭过脸不看出血的手背。
走廊来回走过几波医护人员,迟帘终于艰难地放下骄傲,从齿缝里挤出二字:“两年。”
“不能再久了,两年是我的极限了,各方面都是极限了。”他生平头一回用祈求的目光对着爸妈。
迟父要教训儿子,章女士在他前面一锤定音:“好,就两年。”
章女士迅速盖章此事:“在这期间我们会采取必要手段禁止你跟顾知之来往,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初衷,并守约。”
迟帘低骂一声,操。他狠狠握拳:“狗屁,分手了就不能联系了?”
章女士不答反问:“听说过为了买房假离婚的夫妻吗?”
言下之意是,你为了谋一个未来才分手,而非真的感情破裂,我们再让你们联系,那跟没分有什么区别。
迟帘不甘地拧紧眉头。
“我要顾知之出国留学。”迟帘抛出自己的条件,“我跟他可以不在一个国家,我也保证两年里不见他,不给他电话发信息,不出现在他面前。”
“我卧室架子上的彩色弹力球,超人摆件,沙滩画,纸玫瑰,青蛙豆玩具,还有我抽屉里的彩虹氛围灯,所有我都要带到国外。”迟帘又说。那氛围灯是去年冬天顾知之送他的生日礼物,投在墙上会出现生日祝福,顾知之为他定制的“生日快乐,健健康康”,全世界独一无二。
章女士没过多犹豫:“行。”
转而就说:“现在打电话吧。”
她看发愣的儿子:“打电话跟你对象分手,就在我们面前打。”
迟帘手抖:“我不打,我发信息。”
“发信息?”章女士挑眉,“这么草率不重视?”
迟帘腮帮子抽紧,他抖动着手指拨对象的号码,脚步踉跄地转身走到墙边,后背靠墙有个支撑。
那头接得非常快,像是做什么去哪都把手机攥在手里,一直在等他打电话。
男朋友回家没报平安,他肯定很担心。
迟帘喉咙堵上了,面部呈现出了濒临窒息的形态,哪怕是假分手,对他来说一样等同于进火海焚烧。
手机里传来陈子轻的嘀咕声:“怎么不说话?”
迟帘闭上眼睛:“顾知之,我想分手。”
没声了。
迟帘不把身体转过去面向墙壁,他就这么对着爸妈,让他们亲眼看见他们想要的成长。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陈子轻呢喃:“分手啊……”
“对,分手。”迟帘说,“我腻了。”
”可是……可是你从我家走的时候明明还……”
“顾知之,你懂不懂什么叫腻了?”迟帘一下不停顿,“腻了就是没新鲜劲了,我上一顿吃着觉得好吃的葱油面,下一顿一口都不想碰。”
迟帘一说完,手机就被没收了。
“下午动身,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陪你去,你爸过两天跟我们碰头。”章女士说。
迟帘无视他爸有意见的眼神,两年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等他身体好了,视野开阔了心智更成熟了,爸妈这边稳定了,他就偷偷去找顾知之复合。
在他羽翼未满之前,他会让同在国外,离得近点的发小帮他看着顾知之,不准阿猫阿狗跟顾知之接近。
迟帘没有时间再完善他的守宝方案,他只能粗略地想到这点,他顾不上更多了,他只要顾知之。
“我要跟发小们告个别。”迟帘看到走廊一头的保镖,面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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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帘回家的时候,谢浮跟季易燃都在家里。
他在他们的帮助下摆脱保镖给对象打电话,这次没立刻被接通。
打第二遍才接。
“顾知之,是我,我用谢浮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你听我说,先前的分手是假的,假分手。”
迟帘简短地透露了事情经过,适当地省去了点东西:“就是这样,我们先分手,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两年后去找你,我后半辈子都是你的。”
电话里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他的对象不在外面,是不是在被窝里哭?
迟帘争分夺秒地道歉,一遍遍地求他给自己一个承诺,不要让其他人走进心里的承诺。
这个时候,谢浮在地下室的通道里和人通话,用的是另一部手机。
“我给你争取了两年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章女士坐在车里,“阿姨祝你得偿所愿,希望你得到他的心,让他彻底忘掉我儿子。”
“那就借阿姨吉言。”谢浮微笑。
章女士已经没了收他做干儿子的念头,年纪如此小就有这城府,不符迟家的作风。
“视频你发给我们就算了,不该发给老人家。”她寒声。
“望阿姨体谅一下,你儿子跟他做的时候,我在门外,我受刺激一时失去理智,那不是我的本心。”谢浮叹息,“我本心是善良的,道德的。”
章女士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落下来,那两孩子竟然已经……
她竭力不失态:“阿帘是你发小,他有病在身,你真能狠得下心。”
谢浮俯视幽深的楼梯:“我也有病的,阿姨。”
章女士心底发怵。
“不说了,说了伤这么多年的邻居感情,到如今这地步,我无比虔诚地祝您心想事成,阖家欢乐。”谢浮谦逊有礼地送上祝福。
章女士挂掉,她目视前方车流,深深吸了口气,但愿她不会为今时今日的举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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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帘这边跟陈子轻说好了,两人先分开,两年后再在一起。
陈子轻望着火盆里的炭火,等到迟帘去了国外,一切就都未定了。毕竟异地恋是很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