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长一番话,他只听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别的都置若罔闻。
陈子轻心力交瘁:“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
迟帘歇斯底里:“老子不想成熟!”
陈子轻看着依然一如既往任性天真的少年,他郑重地叫出少年的名字:“迟帘。”
迟帘绷住全身,他屏息垂眸,五官生得漂亮,眼角眉梢不见张狂傲慢,像等待宣判的囚犯。
判决下来了,是死刑。
因为陈子轻说:“你喜欢我就成全我,好吗。”
迟帘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残忍的刽子手:“那你为什么不成全我?”
“你不成全我,我会死的,我之前为了不让你再犯心脏病出现生命危险,尽可能的不露出做过你前任的痕迹。”陈子轻抿了抿嘴,“你呢,你想看我死啊?”
“不跟谢浮谈恋爱就要死?”迟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居高临下地批判着负心人,“你一副不喜欢我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样子,你自己又是什么样,没了谢浮就活不成?顾知之,你就这么爱他!”
陈子轻丝毫不迟疑:“我很爱他。”
迟帘把唇角抿直,他下颚线条收紧,像是在竭力忍着不哭出来。
陈子轻的语气里有着恳求:“我现在就想好好跟谢浮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会去想,希望你看在我全心全意喜欢过你的份上,成全我的愿望。”
迟帘半晌出声:“好,我成全你。”
下一刻就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到墙上,花瓶瞬间四分五裂。
陈子轻耳边突有巨响,带出强烈的嗡鸣,紧接着他就发现迟帘的轮廓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有液体从他头上流了下来,打湿他的耳廓,往他脖子里淌,他发出一声痛叫。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过来,谢浮跑下楼,他跑到客厅,双手扶住要从沙发上倒下去的人,脸白得像鬼,眼底迅速蔓上无措的猩红:“老婆,别动,不怕,不怕。”
他手指抖个不停,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抖,有水光从眼眶里掉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出了意外,是老公不好。”
陈子轻濒临昏迷,他撑不开眼,只是没什么生息地靠在谢浮怀里。
迟帘呆愣地站着,面孔煞白。
谢浮嘶声:“还不快去开车,你是不是要他把血流干?”
迟帘声线发抖:“我……我腿软……”
抖得更厉害的谢浮怒笑:“没用的废物。”
他一把抱起满身血腥味的爱人,阔步往大门方向走。
迟帘在原地待了几秒,他大力锤砸腿,抠抓腿通过痛感找回点知觉,踉跄着追了上去。
他再也不敢任性了,这辈子都不敢了。
迟帘哽咽着去开车,他机械地爬坐进车里,眼神空洞,满脸都是泪,脑子一片混乱。
谢浮打给季易燃:“我老婆的头受伤了,你出来帮我,”
没说完就被挂断。
很快的,季易燃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他破了父亲定制的家规,一路奔跑着出来,喉咙里喘出破乱的粗气。
季易燃发现后座的那个人半边肩膀被血染透,他眼皮直跳,指骨颤了下。
迟帘让开驾驶座的位置,季易燃坐了进去,他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面,然后就不动了。
像是进入了空白状态,神情空白,大脑空白。
谢浮在后座抱着已经昏迷的老婆,他见状,不得不在老婆被血迹覆盖的耳朵上吻了吻,打开车门走到驾驶座那边。
他一个对外向来有风度有涵养的人,破天荒地说出粗话。
“都他妈是废物,滚开。”
第130章 茶艺速成班
路上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清醒着的少年们仿佛度过了无数个四季,他们下车到医院的时候,内心却没有沧海桑田的平淡,依旧兵荒马乱。
谢浮车门都顾不上关就去后座抱他老婆。
迟帘把人勒在怀里,他的指骨是僵硬着的,没知觉了。
谢浮跟季易燃一个在后座,一个在车门边,他们同时掰迟帘的手指,十根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怀里一空,迟帘像迎来血腥刺鼻的冰天雪地,他四肢冻得发疼,喉咙里发出仓皇又崩溃的喘息。
小孩在绝望无助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家人。
别的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家人站在他身后,别让他一个人。
“妈,我把顾知之打伤了,不是,我没打他,我砸了花瓶,我怎么会打他,我哪敢打他。”迟帘坐在车里打电话,他语无伦次地说,“妈,你快跟爸过来,带上你们在京市能找到的所有专家,他头破了,是头。”
他挂断以后,胡乱抹了把潮湿的脸,手沾到的血到他脸上,晕开成浅红,他快速跟上两个发小和提前等在那里的医护人员。
三个少年亲自将他们放在心尖上的人送进手术室。
谢浮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面,他垂眸,目光好像落在什么地方,又好像是散着的,没办法集中到一点。
迟帘靠着墙壁蹲下来,他想让时光倒退回去,掐死那个失控砸花瓶的迟帘。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时间只能往前走,怎么会退。
所以他在发小的角度伤了兄弟的老婆,在前任的角度伤了两次喜欢到不受控的前对象,他无法面对自己。
季易燃去了洗手间,除夕那次不去谢浮的卧室门外就好了,他听了,原本不去想的事情就立体清晰起来,成了魔。
他今晚没控制好自己,走错了一步,不该走的。
迟帘伤害那个人,有他推波助澜。
犯错了。
.
季易燃打开水龙头捧水往脸上扑,湿的热的都一并流进下水道,他把抠烂的掌心皮肉冲得翻开渗白,带着滴水的鬓角回到手术室外面。
三个少年此时此刻都在被相同的情绪啃噬,自责,心疼,恐慌,以及……
后悔。
这四种心情能把少年人不同程度的心理防线击垮,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心世界瓦解塌陷,无能为力,不可抗力。
手术室的灯亮着,他们也在手术台上。
谢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搓手上的血迹,他越来越大力,皮肉开始发红,开始灼痛。
迟帘跟季易燃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走廊一头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迟帘以为是他爸妈带专家来了,他动作幅度过大地站起来,眼前发黑。
“儿子!”
不是他爸妈,是谢浮的妈妈。
迟帘又蹲了回去。
谢母都没等丈夫,她小跑着来的,心跳在嗓子眼蹦跳,说出来的话都是震颤着的。
“妈给你带,带药来了。”谢母拉开手上的包,她拿药瓶的时候太慌,药瓶没拿稳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一截。
季易燃要去捡,他还没跨步,谢母就已经跑去把药瓶捡起来了。
“吃了就不难受了。”谢母倒药送到长椅上的儿子嘴边,“快吃啊,你快把药吃了。”
谢浮唇线紧闭拉直,他麻木地搓着手。
迟帘跟季易燃认知谢浮多年,他们只知道他性情不稳定,常把“没意思”三个字挂在嘴边,却不清楚他有什么病需要吃药。
哪怕住在隔壁,住得那么近,一样有隐秘。
看样子谢浮发病了。
原因他们心知肚明。季易燃低眉垂眼一言不发,迟帘深深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他们没有心思去安抚谢母,也没精力趁机打探发小是什么病情,并劝导他服药,更失去了明争暗斗的念头。
手术室里的人不出来,一切都是静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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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母轻哄的声音被寂静放大,有股莫名的刺耳感。
“儿子,你吃药啊,听妈的,你把药吃了就好了,你怎么不吃?”谢母看看手里的药,内疚地说,“原来是妈倒多了几粒,你看妈,连药量都搞错了。”
正常人会把倒多了的药片放进瓶子里,她却是要自己吃掉,是她丈夫喊住她,及时阻止她那么做。
谢父略带强硬地搂住妻子,像束缚带束着精神病人:“他不想吃就算了。”
谢母不认同地说:“那哪行啊,手都搓成什么样了。”
“等小顾出来,他就不搓了。”谢父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他现在有个事做比没事做强,没事做才糟糕。”
没事做的两个少年听见了,没开口。
谢母被丈夫搂着去儿子旁边坐下来,她望着手术室的门,眼底不知闪过什么。
谢父把她脚上穿反的鞋换回来,接着就拿出手机给孟家家主发信息。
真够不消停的。
谢母不解地喃喃:“这个时间小顾不是在睡觉吗,好好的怎么会受伤进医院……”
迟帘闷哑的声音传来:“是我的错。”
谢母万分惊讶地说:“啊,是阿帘的错啊。”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就会毛骨悚然地感觉她下一刻要说“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没看她一眼。
“阿帘,是不是你来找我家谢浮打游戏,你们三个一起玩,你跟小顾发生了后角?”谢母自我否定,“不应该啊,小顾那孩子脾气不知道多好,情绪也很稳定。”
迟帘还不够宽阔坚韧的肩膀轻微颤动,阿姨的最后一小段等于一把利刃刺进他心脏,他做不到情绪管理,火气上头就会失去理智。
谢母又要询问,谢父打断她说:“小孩之间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