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而流的泪水呢。
是为眼下的刁难,还是为狠心之下的父死不葬,然而复旧之梦却仍遥不可及,又或者是为一个人的孤独之路,不知究竟能走到什么时候呢。
明济心闭了闭眼,强行让漂浮不定的心安稳下来。
过去之事不可追,而将来之事,无论如何,总要先走一走才知道尽头是什么样子。
好像是漫长又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明济心才又挖到了一样新的东西,那是一只木匣子,他看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趴了下去将那木匣子挖了出来。
然而当他抱着盒子转身回去时,眼前却空空如也,白尽欢竟然皆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自己那只竹竿斜插在地,上面晃晃悠悠,挂着一个包裹。
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因为自己接二连三的错误答案,固执己见……所以让他对自己失望?
不对€€€€
明济心似有所悟的低头看着仍留在手中的木匣子,看了片刻,才伸手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什么喜鹊的尸首,只有一两张散铺在上面的纸,还有压在下面的书卷。
最上面的纸张写着几句话,乃是:
心安也需世先安,燕雀岂轻鸿鹄哉,
若见沧海变桑田,天地皆抛尘心外。
这是……还是想要劝我放下私心,成全天下么。
明济心虽心有所波澜,却未置可否,掀开这一页,下一页纸张,却是写了几句话
“济心,此书所计,为帝师之谋,平乱之略,兴邦之道,立国之业,你自可选是否参悟,你若是选择承了我的道法真经,便是要入我门内,此后该称我一声大师兄,故而附送明师弟你一则可联系我的术法,有需要时,自可寻我;然你若不愿参悟,此册亦随你处理,不必过问于我。”
明济心盯着这一页纸看了许久,才缓了一口气,将其轻轻揭过,露出下面书册的真容。
上写【乌雀真经】
明济心怀着很有些复杂难宣的心情,掀开了第一页,便见上面写道
谋人谋事谋前后,问神问鬼问苍天,
神机万变演胸中,真经一卷定江山。
雨歇风起,簌簌枝叶动。
一道年轻的身影,行走乡间小径上,一手拄着竹竿,一手握着经卷,旁人看去,只以为是游学的勤奋书生,听说他要借住宅院研究书籍,很是热情的为其牵桥搭线,介绍屋舍。
两道飘忽的身影,落在险要的山道上,一前一后,气氛却不怎么美好。
准确的来说,是李藏名的心情不怎么好,明济心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轮到他来遭受折磨了。
第176章 所谓代价
高峰直破碧云天,流风飞鸟皆阻拦,
深渊坠向黄泉涧,游蛇暗虫亦胆寒,
中有险崖三千座,削壁如林猿难攀,
入蓼堪比徒攀月,古来几人如梭穿。
入蓼州的山道,格外曲折险峻。
白尽欢上一次来时瞬间而至,走的时候也匆匆忙忙,在蓼州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且几乎全在州府之中,并未真正体验到进入蓼州的地势险峻,这一次亲自从外界步入蓼州,纵然是自己所设想出来的地理风貌,然而真正身临其境,或许该夸天道一句将其落实的远超预想了。
怎么说呢,当抬脚走在不过单人勉强能够通过的山道上时,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往上呼呼的冒着无边寒气与缭绕白雾,难免觉得头皮发麻,神思恍惚,从心中生出寒意,总觉得稍有分心,便落入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白尽欢也很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如果一不小心当着李藏名的一脚踏空跌下去,会不会太丢脸了。
还好,他前生虽然经常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还是会去亲临大自然的,各种险峻的山道也是走过不少,所以也算有些经验,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安全设备罢了。
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对,虽然这里没三四层保险的安全设备,但他身负修为,且有天道加持,心里还是底气十足的,纵然一不小心跌落下去……还可以漂浮上来讲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白尽欢默默地想,一时很有些自得,当然也不会表现出来就是了,做大师兄嘛,当然还是要保持好自己的风度的。
但话又说来,险境也有险境的美妙,无论是高峰林壁,怪石嶙峋,又或者古树昌茂,飞瀑撞雪,再来猴猿荡藤,彩鸟流星……那都非是中原平坦地界能够看到的景色,也不是寻常民众能够穿梭的存在。
不过常人难以攀登的山道,对于修行者而言倒是不算什么难事,因此这寻常难见的景色,却又可以尽收眼底了。
白尽欢走在前方,一边惬意的欣赏着山道两侧的风景,一边随意的问道
“想好我要对你讲的事情了吗?”
李藏名跟在身后,听见前方传来的问话,下意识的紧张之后,又莫名的生出了轻松的感觉。
大概是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心态吧。
明济心去挖第三次土坑的时候,大师兄便示意他一道转身悄然离开了。
往外行走的途中,李藏名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出去太远,当然是看不到明济心的身影,只能看到枝叶勾连的草木。
李藏名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师兄,明济心他还在……挖东西,我们真就这样离开吗?”
白尽欢却并未回头,闻言也只是随口道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想,他应该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也能够想的清楚,倘若超过三次的提示还执迷不悟,那可就不太美妙了。”
说完之后,白尽欢站住了脚步,伸手启动早已经准备好的阵法€€€€从缕春往霖州去,只靠两条腿走路,显然是不太现实的,那是走到明年也走不到。
所以准备做个弊。
用传送的阵法一个人当然轻轻松松,带着李藏名一个人过阵,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接下来的路途,白尽欢便带着李藏名走一段路传一段阵法……途中白尽欢因为要辨认路途,倒是也没多说什么话,李藏名沉默跟在身后,心中却对大师兄要“找茬”这件事情始终放心不下。
因此在听到大师兄的问话之后,虽然因为旁观了明济心的“惨状”,让他感同身受本能生出了紧张,却也感到轻松。
石头终于砸了下来,总比不上不下的吊在心里,让人神思难安要好的多。
而李藏名当然也想了一路眼前之人会从哪个方向发难,因此当大师兄终于开口问话的时候,他酝酿片刻,将好几种猜测在心间过了一遍,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开口,却是反问道
“大师兄也是要责备我明知不敌,却还要前去试探的言行吗?”
白尽欢不置可否,只是顺着他讲的话题说
“如果这是你思索这么久,最终确定最为在意的问题€€€€那么,就说这个吧,我提醒过你一次,当你想要擅自行动的时候,要想到行动的后果,会受到的惩罚,但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上一次你擅自行动,侥幸逃过了碧血阁的惩罚,怎么,觉得这一次也同样会运气这么好吗?”
说到最后的时候,白尽欢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心虚€€€€毕竟,在他设定下的世界里,“运气好”往往表示“要倒霉”,尤其主角更为明显。
显然李藏名这些年的经验,已经充分体验到“好运气”为他带来的危难,因此并不奢求好运降临€€€€况且,上一次说是侥幸逃脱惩罚,暗中却也等同将他软禁,没有明面上的责难,暗中隐喻的警戒之意,他不是没有领会到。
“我从未有任何会躲过惩罚的心情,我也很明白,擅自行事,必然会受到惩罚。”
“所以呢,你想到会受到惩罚,但你确定你能够承担的了吗?”
白尽欢挑了挑眉,哼笑一声,不以为意道
“这一次你是直接刺杀灵王,且你应该意识到,十之八九,已经被他认出来了你的身份€€€€,若因此而让灵王对碧血阁出手,想过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那不是该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李藏名听闻此言,非但没感到畏惧害怕,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碧血阁本就是为对付万灵承天会而设,如今万灵成天会若自己主动送上门,那不是正合心意吗?”
白尽欢轻轻一笑,带着有些调侃的语气说
“乐观的态度值得肯定,但你确认这是碧血阁喜闻乐见的事情吗?”
白尽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挥了挥拂尘,散去眼前缭绕浓郁的山雾,山道渐次开阔起来,就连日光也变的明亮,距离真正进入蓼州,已经不远了。
为什么不是呢。
李藏名很想这样反驳,但是他开口之前,想到了先前的事情€€€€万灵承天会攻伐霖州时,阁中却选择了避战……他不得不犹豫,不得不去想,在真正看到了万灵承天会的实力之后,碧血阁真的还能够没有任何顾忌的对万灵承天会下手吗?
李藏名不愿再想下去了,而他的沉默,也让白尽欢再次问道
“看来你也知道答案是什么,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呢?”
为何呢?
李藏名抬眼,朝外看向险峰怪石,本是广阔无边的天地,在此群山围绕之中,天只剩下一圈微小的山口,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地更是无处可见。
行走其中,心中难免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囚笼之中的鸟儿,不知何时,才能挣扎出去。
李藏名咽了咽喉咙,随后收回了视线,开口道
“阁中也许另有安排,然而仇敌近在眼前,却让我视而不见……我做不到,尽管注定失败,明知此举会带来极为严苛的惩罚,我也不得不去做这件事情。”
白尽欢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觉得头疼,又想,幸好自己是对他的性情很是了然,不然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嗯,李藏名在碧血阁的那位对他过分青睐的老师,大概是真的要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了。
真是太顽固了。
和明济心坚持要为龙王部奔波的固执,简直不相上下嘛,怪不得两个人能合作起来,某方面来说,倒也算是脾性相和了。
白尽欢散漫的作无序的联想,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李藏名的时候,那时的他,也同样执拗的一定要回去被火烧过的山庄,告诉他会很有危险也完全不听,这样坚持己见,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尽欢忍不住叹笑一声,喃喃道
“说这种话……还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样执拗,重逢后第一次见你冷冰冰的样子,对付要杀的人也算果断干脆,还以为你已经脱胎换骨,其实一点没变,这些年你在碧血阁所养成的忍耐力与冷静全然不见,这些不该是身为杀手刺客的本分吗。”
李藏名:……
小时候么……李藏名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表现,不由有些羞愧,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太不懂事,他也同样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早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也和以前的自己截然不同,可是让大师兄这样一说,好像自己从来没有长大一样。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怎么变也改变不了的,就如他的血仇一样,刻骨铭心,绝不更改。
李藏名动了动眼皮,轻声回答
“那是杀人时的本分,不是看见仇敌时的情分。”
“顶级的刺客,要时时刻刻保持极度的忍耐与冷静,分什么时机。”
白尽欢却不以为意,道
“你在碧血阁历练许久,结果却还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若仍然这样下去,这些年的修行,岂不是白费力气么。”
李藏名:……
这样的话,若让被他杀过的人听到,说自己竟然死在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刀下,只怕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