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葛萦还没完全回过神时,在郁争喧全力承担下如狂风骤雨一样的剑光时,郁争喧先是感觉脖颈一凉,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忽又有穿心之痛。
那是他的灵台被穿身而过,一枚薄薄的刀刃从他身前穿入,从他身后穿出,带出一阵飞扬的血花。
片刻之后,郁争喧才感觉有连绵不断的痛传入脑海,有不可遏止的血流出体外。
而浑身凝聚的灵气已不可控制的速度大量流散而去,他有心要遏止气血的流逝,却无力再运转灵气。
而随着大量鲜血与灵气的流失,那束缚剑气的层层草木也随之枯萎减弱,片片掉落,化为尘埃。
剑气也一缕缕在空中消散,天色复又清明,却已经是暮色昏昏。
烟生一手持剑,另外一只手中两指所夹,是一只薄如蝉翼的刀刃,一滴血正从上面落下。
垂眸看向龙王不可置信的目光,烟生的神色平静无波: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和你比武轮输赢,而是来报仇雪恨的。”
无比铺陈的剑气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障眼法,微小的碧血刃才是真正杀人的关键。
“争喧€€€€!”
赵葛萦两三步朝郁争喧倒下的方向抛去,又先他一步跪坐地上,才接住他下落的身躯,不至于重重砸入青石地板上。
看着他身上连忙不断地血流,赵葛萦双手颤抖,拂过他脖颈上的伤口,与穿心而过的血洞,想要凝聚灵气为他修补伤痕,却已经无济于事,灵气被强行灌注灵台之中,却也丝毫留存不住,片刻便消散无踪。
赵葛萦睁大双目看着郁争喧在自己眼前慢慢闭合双目,又感受他逐渐变得冰凉的手心,一时间脑袋空白一片,只有心脉跳动剧烈,仿佛要破体而裂,连带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甚至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词句,脑海中只有残缺的断章,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神思勉强能够思索后,却感受到巨大的无力与命运的无情嘲弄。
烟生杀郁争喧用的武器,是碧血阁分发给弟子们的碧血刃。
烟生杀郁争喧的招式,亦是最为标准的,碧血阁教给弟子们的杀人之道€€€€
碧血阁杀人的准则,必须,至少要杀两次,第一次割喉,杀目标人物的肉/身,让其没被救活的可能,第二次穿透灵台,杀目标人物的修为,让其就算肉/身被救活过来,但灵台破碎,也再无运转灵气,修行大道的可能,不过废人一个。
而若能将碧血阁的秘籍【洗情明心经】炼至顶端,还能杀对方第三次,那是杀其神魂,叫其魂飞魄散,就算是什么大能尊者,有什么夺舍寄生的秘术,也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
碧血阁是赵葛萦一手操办起来,尽管她将碧血阁交付给杜托心之后,便从未过问碧血阁的任何事宜,但碧血阁到底也算她心血之物。
她从未想过郁争喧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碧血阁本是为了铲除异己而设,如何能想象自己最为亲近之人,竟然会被碧血营出来的弟子反噬,用碧血阁教出来的刺杀手段杀害呢。
培养出来最锋利的刀刃,最后却成为朝向自己的夺命利器,赵葛萦不知烟生是否是故意用这招来杀郁争喧,好叫自己体会什么叫做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若是故意,当真是做到了让自己痛彻心扉,但她却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她出身金龙部,又为蓝龙部的王妃,且实权掌握蓼州,若为龙王部之安宁,为蓼州之平稳,为天下之清静,牺牲一个山庄,再来无数次,她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只是却也难免心痛如绞,天道无常,当真是世事轮转,无法预测。
亘古日月尚轮替,世间风水亦旋回;
人事岂有常得意,天命尽时皆促催。
天地之间,唯余潇潇林叶声,咕咕鸟雀音。
“杀了争喧,能否让你激动的复仇之心稍微平静下来。”
赵葛萦将郁争喧的尸首紧紧怀抱,又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说话,声音虽然极力维系平稳,却难掩悲痛泣音:
“烟生€€€€你为当年之事而杀我报仇,我毫无怨言,亦可引颈自戮,但当年之事与龙王府的侍从毫无牵连!
你迁怒争喧,我也无话可讲,可龙王府侍从无辜,你恨我灭你山庄,难道你今日要做和我一样的事情,成为我一样的人吗?
再来,若你屠尽龙王府,莫说犯下无边杀孽,再无回头之路,龙王府覆灭,整个蓼州也将如无首群龙一般彻底陷入混乱,天下已经太乱,民不聊生,难道你真要蓼州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失去庇护,沦为刀上鱼肉,任人宰割?!”
烟生晃了晃神色,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轻声道
“我杀过的人,早就已经数不胜数,蓼州百姓的性命,又与我何干呢,你口口声声讲说庇护蓼州民众,难道我素霓山庄的弟子就不算蓼州百姓?不还是在挡路的时候被无情舍弃,我不懂什么苍生济世的道理,也不在乎什么千秋大业,我只知晓,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赵葛萦听他冷淡至极的声音,是丝毫没有将自己所说之话听进耳朵,而且,杀意似乎也未尝因此减弱,可偏偏自己无法反驳他一词一句,只能握紧手中长鞭,近乎于哀求的绝望声音道
“你当真还要再造杀业?!烟生,你€€€€”
“父王€€€€!”
一声惊慌的疾呼突兀响起,从身□□院入口处传来,交叠在她的声音之上,打断了他们两个的交谈。
随后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匆匆传来,郁云乐的身影映入眼帘之中。
他七拐八折才找到这处偏僻至极的庭院,本想看看母亲和烟生是要说什么隐秘的计划,却没有想到竟然看到自己的父王倒在血泊之中。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场景,仓皇失措的跑了过来,双膝跪在赵葛萦身前,伸手去握父亲的手腕,却只感觉触手一片冰凉。
任他再怎样叫喊,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父亲已经€€€€
郁云乐不敢往下去想那一个字,他猛地回头,看向手中还握着剑的烟生,瞠目欲裂,眼中带有浓重的不可置信与仇恨愤怒。
第238章 真相为何
“是你€€€€你为什么……你疯了吗?!烟生,你怎么敢做出这种弑主之事!”
郁云乐以为自己陷入一场噩梦之中,然而任凭他怎样用指尖掐自己的手心,也无法逃离这场噩梦,钻心之痛连绵不绝,他忍不住大声质问:
“难道是我对你不好所以让你心生不满,那你有什么冤屈直接冲我来便是,为何要对我的父亲下此狠手!”
烟生甩去剑上的血痕,懒得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倒是赵葛萦意外的看向郁云乐,脱口而出道
“云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自烟生护送郁云乐回来时,见第一眼,赵葛萦便知烟生情绪有变,恐怕这一趟王都之行,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意外,所以特意找了一处偏僻的庭院来与烟生交谈,而且为了防止说出什么不便为更多人知晓的辛密之事,更是连一个侍从也没有带过来,也让人好生看管安抚好郁云乐。
无论怎样想,郁云乐都不该找到这里来。
除非€€€€是有人特意引他过来,叫他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发生。
赵葛萦思绪蓦然一停,脑海之中忽然闪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簌簌两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在这样心乱意烦的时候,赵葛萦与郁云乐母子二人显然并未察觉分毫,却让烟生眼皮动了动,随后他便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声音落下的方位。
两道漆黑身影分别落在两侧的屋檐上,轻飘飘如叶落无声,站定之后,亦是同样垂眸看向烟生,对视之间,那是烟生太过熟悉的神色。
那是他曾经的搭档,水苔与雀奴。
前者仍保持一贯而之的冷静与淡漠,后者心态显然有些不稳,看向烟生的神色掺杂太多情绪,却也很快从眼中抹去。
但此刻也不是分析他们两个情绪的时候。
烟生可不觉得他们两个忽然出现在这里,是来帮自己的,也不认为是他们主动过来。
而能调动他们,让他们前来的人€€€€
烟生将视线移回,看向庭院门口。
一位深碧色衣物的青年男子慢悠悠走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碧血阁的阁主杜托心。
他一步步走入庭院,从烟生身边经过时,让烟生立刻生出十二分的戒备,然而杜托心却对他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了赵葛萦身侧,单膝跪下,伸手试了试郁争喧的鼻息。
结果当然是了无生息,再无挽救的可能。
杜托心喟叹一声,轻声道
“王上已回天乏术……王妃还请节哀,是卑职来晚了。”
赵葛萦侧过脸去,微微闭目,似因太过悲痛,下意识要逃避这个问题。
杜托心也并不介意王后对他的无视,复又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烟生,说道
“你报仇的方式,就是放着罪魁祸首不杀,去杀一个对你没有防备的无辜之人么?”
烟生道
“他不无辜。”
杜托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是,不无辜的人都该死,既然连伥鬼都难逃一死,那你怎么还不动手,杀掉主谋王妃呢?”
“杜托心!你放肆,你怎么敢说出这样逾越的话出来!”
烟生还未开口说话,郁云乐便先被杜托心毫无遮拦的话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先开口怒骂,心道此人果然十分讨厌。
又生怕烟生当真被他言语鼓动,来杀他的母亲,连忙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抽出鞭子,万分戒备的看向烟生,急促呵斥道
“烟生,你想杀母亲,那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种话,甚至已经做好拼死一搏,乃至战死的准备,然而烟生却并不将他看在眼中,杜托心也对他的怒骂无动于衷。
实力羸弱之人,就连极致的愤怒都让人不予在意。
郁云乐在烟生眼中如此,烟生在杜托心眼中,同样也是如此。
看穿烟生眼底凝结的仇怨冰霜,并不会让杜托心生出任何怜悯或者愧疚,甚至他并不介意再往火上浇油:
“你若不动手杀王妃,那我可就动手杀你了,不过,既然是将死之人,不妨在你临死之前,再告知你一件事情,让你死的更明白一些€€€€你是否疑惑,为何你素霓山庄也算有名的剑派,怎么面临万灵承天会,会毫无抵抗之力,一夜之间就被屠杀殆尽?”
烟生:……这个问题,他自然想过,却也不过只当凶手穷凶极恶,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烟生蹙眉而望,王妃脸色瞬间惨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叫她此刻的神情,竟然比眼睁睁看着郁争喧死在自己面前时还要难看。
就连郁云乐也感知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从杜托心口中说出来,然而没有给他任何阻止的机会。
在几人注视之中,杜托心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那是因为€€€€为了防止有人发现火势后立刻扑灭,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在水源处下了倦神粉。”
“倦神粉无色无味,除了让人稍微困倦一些没什么大作用,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但卷神粉若吸入散灵烟,可就非同一般,非但让人陷入昏睡之中,还会让人散灵废功,若有仇敌找上门,与熟睡中的待宰羔羊€€€€”
“杜托心,本宫最终并没有应允你这项提议!此事风险太大,我只叫你在藏书阁倒油,以期用最快的速度烧了素霓山庄藏书阁,叫天下人都以为【聚龙化神策】已经消失火海之中即可,你怎敢忤逆行事,且谎瞒不报?!”
杜托心的话还没讲完,王妃便厉声呵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心中此刻亦是震惊非常,不敢相信杜托心竟然擅自行事,且瞒她这么多年。
若杜托心没擅自行事,素霓山庄说不一定大多数人都还存活……又怎会有今日惨状?!
而此刻她的呵斥也显得太过苍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这些话,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
杜托心闻言,微微俯首,说道:
“王妃莫急,这一切自然都是卑职的错,都是意外太多,与王妃您无关哪,况且,烟生已经是死人一个,您害怕什么呢。”
杜托心回头,又看向满脸呆滞的烟生,欣赏了他一会儿面部表情,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