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另外一件事,一并告诉你也无妨,火烧山庄前,【聚灵化神策】就已经被我取到手中,不过,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们素霓山庄,还是要做做仍怀揣神术的样子比较好,这样,也才能吊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注意力。”
烟生:……
哈€€€€
他全庄上下数十条人命,在杜托心的口中,竟然只是做做样子的挡箭牌,钓鱼饵。
如此的不在意素霓山庄,竟然初见时还能做出那般友善的举止……除却大师兄外,这人间界他最是好感依赖之人,竟然也是害他骗他最深之人,世上究竟还有谁可相信?!
那似乎是死寂太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才听见烟生的磨牙声,与低声喃喃:
“原来,如此,竟然,是你……”
他一直以为,杜托心该是心善之人才对,就因为初见面时对方“推心置腹”的为他分析利弊,叫他心生好感,乃至于碧血阁千万次强调不可留存任何情谊,他仍下意识以为杜托心本性仍善,相比其他人的惶恐不安,他却更能安定的在碧血阁拼命修行历练,以为他并非孤单一人。
却怎么也想不到,真正谋害素霓山庄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杜托心,不€€€€又或者,这同样是迷惑他的话术,杜托心也不是罪魁祸首,而另有其人呢。
毕竟,按王妃与杜托心所言,还有另外一伙人才是真正将素霓山庄屠杀殆尽的凶手……不,也许压根没有另外一伙人,从头到尾全是龙王府所作所为,只是想推卸责任,所以才杜撰出另外的势力,
可既然都打算不让自己今晚活着出龙王府,似乎再撒这样的慌也没有必要……究竟哪句话是真,究竟哪句话是假,又究竟……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仇家?!
烟生长啸一声,蓦然弯下腰去,张嘴一吐,竟生生呕出一口鲜红刺眼的心头血出来。
他剧烈的喘息不止,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捂住耳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鸣不断,又头疼欲裂,肝胆寸断。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一下子了结自己的仇怨,结果所得到的,是更扑朔迷离的真相,是更痛苦的人际险恶。
一部聚龙化神策,究竟是灭杀龙脉的神法,还是将人心化作恶魔的邪书?!
他想不明白,也无法再想。
杜托心似乎是欣赏够了他痛苦的表情,声音如幽冥鬼魅传入耳中:
“烟生,你死后,我可破例为你埋尸立碑,上书烟生之墓,素霓山庄已经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哪有什么死里逃生的小公子,你既然不想做活着的碧血阁烟生,那就做死去的李家少爷吧。”
藏名,藏名,他死了是隐姓藏名之人,活着更是被剥夺身份,活在夜色暗影下的无名之徒!
两道敲扇声响起,天地间唯有风打叶声。
又一阵风起,又一阵叶摇。
轻微的树叶摇晃声掩盖之下,是簌簌两道更为轻微的身形移动声。
那是水苔与雀奴接到了杜托心的指令,已经开始展开暗杀的行动,要来取他的性命。
让昔日最为默契的同伴来杀自己,是要赌自己下不去手反击,还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死也要死在最痛苦的方法之下呢。
杜托心,你真是好会玩弄人心的魔鬼。
第239章 忽然而已
昔日协作的同伴,今夜相杀的死敌。
世事易变,瞬间而已。
水苔与雀奴向他袭来的时候,烟生只是动了动眼睫,竟生出无力的感觉。
不想去做任何的抵抗,或许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归宿,至少他可以不用再痛苦过活下去。
但烟生略略一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全是素霓山庄熊熊燃烧的大火,耳朵里仿佛仍能听到各种惨叫,他又怎能为了逃避痛苦,大仇未报,便选择一死了之。
他不愿,不能,不可以死!
薄如蝉翼的刀刃逼近脖颈,飞速划过时,被割裂的唯有冰凉的夜色。
以及被分成两半的灵蝶尸体,转瞬见化作灵光飘散,而烟生已经不在原地。
水苔与雀奴的背后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二人几乎想也不想的前后低头,两道飞光贴着飞扬的发丝划过,被割断的发丝飞上虚空,又向下跌落。
然而只是微微跌落,就被去而复返的薄刃再次将其一分为二。
而水苔与雀奴也早已经离开原地数十丈外,再次隐身夜色之中。
斗争中的三人齐齐消失眼前,庭院中剩余的三人屏息以待。
王妃心情实在太过复杂,难以表面,甚至无法分辨是想要哪一方胜出;
郁云乐却是颓丧出神的呆坐在原地,因为父王死去而愤怒的心情也有些空茫,他的心脉跳动厉害,那是一种后怕€€€€想想看路上他对烟生的颐指气使,简直有一种逗弄虎狮的无知了。
以烟生今日全无保留的表现,那两片薄刃一去一回,足够他死去四次,亏他偶尔还质疑烟生的修为,只能庆幸,烟生并不和他计较罢了,不然,他怕是比他的父王死的更早。
而杜托心仍旧站在原地,神色时不时转动某处,显然他是三人之中最为悠闲的一个,站在这里仿佛不是旁观搏命之斗,而像是老师查验弟子们的功课切磋。
只是这切磋有些太废人命,有人死去,才算结束。
杀手与杀手之间的交战,并不如大能尊者之间的对决一样天崩地裂,山摇树晃,气势惊人,而是万分的安静,仿佛平静的水面没有波澜。
但这平静的水面是处于幽深山谷中的碧绿深潭,置身其中,感受不到汹涌的波涛,却有刺骨的寒气入体,叫人忍不住打起冷颤。
阴沉的夜色,肃杀的氛围,让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就算是修为最低的郁云乐,也不由僵直身躯,睁大眼睛,拼命去看眼前的对招,分明只能看到一二残影,却总觉得眼花缭乱。
偶尔有十分明显的光影闪过,抬眼看去时原地却已经空无一物。
太快的速度,太快的身影,碧血阁两个排名最靠前的杀手之间的对决,外行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入门之后能感受到紧张的意境,修为再高深些,则能更清晰的知晓无声惊雷的险要。
这场“切磋”并没有延续太长时间,烟生到底难以一敌二,尤其这二人中的一个,修为与烟生不相上下。
只是一瞬间的应接不暇,便被抓住破绽,光影一闪之间,不等他避开,便感觉脖间一凉。
稍一停滞,下一刻便是钻心之痛,鼻息间涌入浓烈的血腥气,想要伸手止血抑灵,却为时已晚,无能为力,便从空中跌落,“嘭”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荡起一阵飞扬尘土。
而后,烟生在地面上挣扎两下,便彻底没了动作。
水苔与雀奴二人一前一后现身,落在烟生身侧站立,任务完成,他们在等阁主下一步的命令。
这是……死了么。
王妃眼中怅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郁云乐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杜托心一步步走了过去,垂眸看烟生的“尸首”,脖颈与心脉处两道伤痕是再典型不过的碧血阁杀人手法,血如水流潺潺,衣物已经被浸透,地上也流淌血水。
杜托心单膝跪下,伸手拂过烟生的鼻息,顿了顿,才说:
“很完美的招式,水苔,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
被点名的少女无动于衷,也没有回应这句话€€€€当然,这在碧血阁中实属正常,完成任务后,上面人的夸赞只是单纯的夸赞任务完成的还可以而已,若真为此生出诚恐诚惶的心情或者什么得寸进尺的想法,那就该倒霉了。
当然,一般来说,夸赞完也就立刻翻篇了,但今日杜托心在夸赞完,却还有一句话要说:
“可惜,太过完美,有时反而是巨大的破绽。”
他的话还没说完,脖颈处便已经贴上冰凉的薄刃,再近一丝,他的脖子就会被割裂,然薄刃无法再近一步。
灵气震开了薄刃,随后三把刀分别扑向他们三人,水苔与雀奴自然是早有准备快速后退。
而原本奄奄一息的烟生,亦是向后一退,睁开眼睛的同时,他已经一边站起一边后退数十丈,飞身落在一处屋檐上,吞下一颗丹药,然后快速点了止血的穴道。
水苔穿透他身体的第二刀,入体之后偏了方位,强行在他体内贴着灵台弯出一道弧度才飞出体外,这样做固然承受数倍的痛苦,却好在仍保住他的灵台。
灵台完好无损,那受再多外伤,只要不致命,都不算什么。
但显然一时之间,他无法再动的太狠,水苔与雀奴也各自找了地方落下身影,同样不敢再动。
杀人,尤其是杀比自己修为高出太多的人,最好出其不意一击必中,倘若没有得手,那就代表失败,必须立刻撤退了。
因为已经被识破计划,再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眼前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迅疾,王妃为之愕然,郁云乐更是搞不清楚状况,眼神左右观看,很想找个人问一问这电石火花见发生了什么,但他到底没真的那么不怕死,在这种时候去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只是一边飞快在脑子中猜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又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这几人对峙。
徐徐风来打叶声,缓缓云聚惊虫鸣。
远处有通明灯火,却无法映照此方笼罩漆黑夜色中的庭院,唯有惨淡月光投下昏沉朦胧的光辉。
烟生,水苔,雀奴三人分立三方屋檐之上,与杜托心拉开足够远的距离。
这样远的距离,杜托心稍微一个动作,他们三个就能逃之夭夭,似乎已经是很安全的范围。
但烟生他们三个,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从未见过杜托心的真正实力,此刻和他敌对,还没真正对上,便已经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杜托心并没有立刻对他们动手,只是站在原地,叹气一声,似乎感到遗憾:
“水苔,来时我已经嘱托过你,今日你若能亲手杀了烟生,[洗情明心经]才能一举突破瓶颈,炼制圆满,过后你便是碧血阁最顶尖的刺客,没有之一。
你一向从未出错,是比烟生更和吾心意的碧血阁弟子,怎么,你今日想要上演一出好友情深的戏码,好叫吾感动,放烟生一条生路么?”
“水苔辜负阁主期望。”
水苔终于开口说话,垂下眼眸,朝他行礼,虽然是讲认错的话,却并未收起手中蓄势待发随时可出手的碧血刃。
她一向冷漠的眼中,难得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纵然她心如石,既然做出了背叛碧血阁的决定,那就决然不会临头后悔,但面对曾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阁主,难免还是有所愧疚。
于是她少有的多做了一句解释,却也是为了回应自己为何临阵变卦的缘由:
“若我现在已经成功[洗情明心经],当然可以毫无顾忌杀掉烟生,可惜我没有……我做不到……”
要将[洗情明心经]炼至圆满,必须先杀烟生,可要杀烟生,却需要将[洗情明心经]炼至圆满,才能真正毫无任何顾忌的下手。
这似乎是一种无解的循环。
[洗情明心经]乃是碧血阁弟子修行心法,练至圆满,修为将会迈入全新境界,灵气浩荡如海,也将会让人彻底断情绝爱,世上无人不可杀,而若要将[洗情明心经]练至圆满,那就需要不断的杀人,灭情,断欲。
而最后一个要杀的人,必须是自己最为在意,寄托最多情谊,且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更高一些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在对招时用尽自己所有的修为与情谊,而后随着对方的倒下,修为全空,情欲成灰。
只是,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对象,既无法轻易将其杀害,也很难说服自己将其杀害,所以真正将[洗情明心经]练至圆满的人,寥寥无几。
但很难做到,却不代表从未有人做到过。
但最有可能做到的人自己为了可笑的,微薄的情谊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机会,怎么能不然杜托心感到可惜呢。
但也仅此而已,可惜之后,上一刻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下一刻便被他完全从心中抹去,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若对水苔算是期望落空,那么对雀奴……从未有过什么期待。
杜托心看了雀奴一眼,实话来说,相比于一个合格的碧血阁的弟子,雀奴更像是一个逗趣的玩意儿。
既怂又怯,实力平平,却偏生对烟生有些众所周知的嫉妒,许多次想要陷害烟生,结果他布下的计划就和他的神色一样,让人一看便一目了然,最后自然是全都夭折,然后被烟生与水苔抓过去做各种任务打下手。
至于这种行为是以德报怨,又或者是故意折磨雀奴,让他日夜担忧自己小命,那就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