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 第48章

蒋屹只是笑,偶尔说两句诸如感谢院里领导们的照顾云云。

“总之一句话,以后常来常往。”院长起身拍他的肩,拉着他的手,亲切道,“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呀。”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说“前程似锦”,说“光明大道”,说“大有可为”。

蒋屹也站起身,笑着把他们送出门,一直送到了楼梯口。

之前院里有工作方面的调动,他也跟着这群人去送过,想不到今次变成了自己。

金石说得对。

果然是惊喜。

他承认,昨天太大声了点。

蒋屹回到办公室,想好了词,给金石打过去。

金石接电话后老老实实叫了一声:“蒋教授。”

“直接叫名字就行,”蒋屹笑着说,“怎么回事呢,金石哥,现在有事都不告诉我了呢?”

金石悚然道:“又有什么事?”

“……”蒋屹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调动工作的事。”

金石猛地松了一口气:“€€,那个啊,大爷可能也没来得及跟您说,想安排好了给您个惊喜吧?”

蒋屹说:“挺惊喜的。”

金石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小桑林那边?”

蒋屹沉默几秒钟。

这两件事掺和在一起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显得人像个贪权附势的小人。

这感觉太操蛋了。

“……我给杜庭政打电话说吧,”蒋屹想了想,没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案,“我昨天把他删了,手机号也删了,还得劳烦你再发给我一遍。”

金石跟他心里的遭难程度大概是一样的。

电话两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互相等待救赎的呼吸声。

蒋屹先叹了口气:“我给东昆打电话吧。”

“我发给你了,”金石说,“你有时候娇娇气气的,有时候胆子又真的大。有时候温和好说话,有时候又太硬气了,我不懂你。”

“我也不懂了。”蒋屹谴责自己,“我太善变了。”

金石问:“你昨天没跟大爷吵架吧?”

蒋屹的心情更沉重了:“我会解决好的,感谢你的关心,金石哥。”

挂断电话,蒋屹打开金石发过来的电话号,措辞许久,给杜庭政打过去。

没人接。

槽糕。

如果他没有删掉杜庭政的微信,那现在他就可以给他发几张办公室的照片,告诉他北京阳光很好。

照片里有只手,或者露出一片衣角,暗示和挑逗的意味都很足。

可是他昨天已经删掉他,打算彻底翻脸。

他不接电话。

或许在忙,也或许看到了,不想搭理。

蒋屹踌躇半晌,又给东昆打过去。

东昆倒是接了,蒋屹说:“昆哥,忙呢?”

大概昨天刚刚跟蒋屹起过龃龉,以至于东昆有点反应不过来。

“啊,啊不忙,您说。”

蒋屹听他那边挺安静的,应该的确不忙:“我想找杜先生,有点私人的事。他在忙吗?”

东昆沉默片刻:“没在忙。”

那就是故意不接电话了。

“你们在一起吗?”蒋屹问。

东昆又沉默了。

蒋屹从这沉默中听出来别的意味,慢吞吞道:“方不方便把…免提打开?”

“……开着呢。”东昆说。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蒋屹。

“从哪会儿打开的?”他问。

“从‘有点私人的事’,”东昆问,“您有什么事?”

只过了一小会,时间远不及一分钟,或许半分钟都没有,东昆就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蒋教授?”

“别挂,”蒋屹重复了一遍,“别挂,等一下。”

东昆没有真的挂,通话页面的秒数一秒一秒的涨起来,到了六十又重头再来。

蒋屹这个电话打的心平气和,还有一点点罪恶感:“北京今天阳光很好,你要看看吗?”

“啊?”东昆问,“我吗?您在跟我讲话还是跟杜先生?”

蒋屹私底下有多浪是私底下的事。

表面上他一直都是个高高冷冷体体面面的斯文人。

“跟杜先生。”蒋屹硬着头皮说,“哥哥,有时间开个视频吗?”

那边说话的还是东昆,语调委婉:“蒋教授,您还有事吗?”

蒋屹意识到他这次真的会挂电话。

“也没有什么事,”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就是想问一下,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那边没人回答,就连东昆的声音都没了。

蒋屹抓住这机会继续道:“也不单单想给你看天气,还想让你看看我下巴上的印还明不明显。”

“如果你忙的话,可以等中午,或者晚上。”

“我随时都可以。”

“随时?”听筒里终于传来杜庭政的声音。

虽然只有两个字,这足以让蒋屹把心放回肚子里。

“随时。”蒋屹加重语气,又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杜庭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暗沉:“等我处理完工作,生活,社交。不忙的时候找你。”

“……”

倒也不必如此记仇。

蒋屹说:“无聊的时候,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找我。”

杜庭政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蒋屹以为电话又会回到东昆手里的时候,才听杜庭政轻描淡写道:“昨天听你的意思是要翻脸,我以为没有再接电话的必要了。”

“不翻脸。”蒋屹态度十分好,“有点误会,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杜庭政不作声,像是在等着他解释。

与他对话总有一种深夜里在暗室又熄着灯的危险感。

蒋屹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些。

“昨天太突然了,一回家,家徒四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顿了顿,平心静气地说,“如果换成你,你一回家,家里什么都没了,衣服没了,书柜空了,就连毛巾都没了,你是不是也很烦?”

“我知道,房子是你的送的,比我现在住的这个要好,好太多了。但是,是不是应该等我在场的时候,或者至少取得我的同意?”

杜庭政说:“那晚让你选,你选了不再派人抓你,没选不搬家。”

蒋屹:“……”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反复了两次。

“我有很多私人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见。”再开口,果然平静了许多,“你也会有吧,珍藏着的东西,朋友送的,或者家人送的,对你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你视若珍宝,平时都不拿出来看。”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心灵导师。

“这些东西,在你不在场的时候,被收拾掉了,你担心不担心?万一遗漏了,不小心损坏了,或者搬运的过程中掉了。”

“你可能会说,没有那个可能。”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就像我不会游泳,把车开进了水里;你会游泳,却还是呛了水,此刻还躺在病床上。你去广州之前设想过最终会是这个结果吗?”

举着手机的手有些酸,他看了一眼,想到了杜庭政受伤的手。

他伤了手,流着血,觉得无关痛痒。

他用那只手,在水里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呼吸呛水。

蒋屹无法吸气,却闻到了血腥味

他抿紧了唇角,把办公室的窗户推的更开。

“你安排的好似万无一失,可是命数转瞬之间,有些东西阴差阳错丢掉了,都是遗憾。”

他语速慢,中间几次停顿,杜庭政都没有开口,直到现在才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蒋屹哽了哽,深深觉得正在对牛弹琴。

“我在举例。”他说,“我讲得更明白些。你帮我调动工作,因为我心里一直有这个期望,所以觉得惊喜。”

他说:“你送我房子,如果我很喜欢,欢天喜地想要搬过去,你帮我实现了,这才是惊喜。能明白吗,大爷?”

这个称呼令他笑了。

因为他每次这样唤他,尾音或是上扬,语气或是调侃,都显得不尊不敬。

“不明白也没关系,”他维持着那点笑意,在舒适的秋风中眯起眼,“我慢慢教你。”

杜庭政的声音依旧很肃,但没有之前那么冷,那么高高在上:“怎么教?”

蒋屹说:“就像我现在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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