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让买的,不是我!”
“我没有杀妻骗保,没有!”
“齐先生,您冷静点。”于清溏口气温和,试图缓解他的激动,“我能理……”
“闭嘴!”齐宏斌把刀往里按,“都他妈怪你,全是你害的!”
“如果你有冤,我们可以再出一期节目,把时间都留给你。”于清溏说:“法制生活讲求真凭实据,只要情况属实,会有人挺你。”
“放屁,我不会再上当!”齐宏斌恶狠狠,“我就说,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原来你们是两口子,合起来玩阴的坑我!”
“你俩成双成对,害得我和我老婆阴阳相隔。”齐宏斌像野兽嘶吼,“凭什么!”
于清溏:“这里到处是监控,你逃不掉,又何苦。”
“我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我不逃,哪都不跑!”
“你可以不跑,可你儿子怎么办,他没有妈妈了,连爸爸都要失去?”于清溏放缓语气,“你在节目上说过,因母亲去世,你儿子遭受了不少嘲讽,你再有不测,让他怎么办?”
“少假惺惺打亲情牌,你不就想我死吗,巴不得我全家遭报应!”
“齐宏斌,你把我先生害那么惨,我自然恨你;但你儿子是无辜的,我没理由恨他、也不会诅咒他。自始始终,我只想通过合法途径,维护我先生的权益。”
“我知道你们父子关系很好,您也很疼他。”于清溏看着远处的人,“我身边也有一位失去父母的朋友,我能感受到他有多怀念母爱,也盼望他梦想中的父爱。”
“齐先生,你可以看淡人生、自暴自弃,但别剥夺孩子拥有父亲的权利,好吗?”
“闭嘴,别说了!”齐宏斌的眼眶榨出泪,“没用的,我已经烂了,他有我这样的父亲是他的污点,我就该去死!”
徐柏樟站在六七米外,听他们的对话,注意着时间。
现在是十九点十一分,不出意外,救护车和警车都已赶到,并守在报告厅门外。但顾及人质安全,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徐柏樟环顾四周,门窗紧闭,且均为单向玻璃,室外狙击基本不可能。
他目光停在齐宏斌腿上,报告厅没开空调,室温三十五度以上,一厘米的出血口,深径约两厘米。按目前的流血速度,最多半小时,他会出现失血性休克。
于清溏应该看懂了他的暗示,利用各种说法拖延时间。
齐宏斌能混进电视台、弄坏电梯,再把于清溏骗来这里,显然做足了准备。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想出去。
徐柏樟看向摄像头,外面的人,一定更懂他的想法。
*
电视台监控室。
钟严表情严肃,全程盯紧监控,身边坐着公安局陈队长。
“钟医生,狙击手就在门口,什么时间合适?”陈队长说。
“现在进去太危险。”钟严放大局部图片,注意齐宏斌的血流量,“再耗他一会儿。”
如果只有徐柏樟,制伏齐宏斌轻而易举,但刀架在于清溏脖子上。
钟严太了解他了,在徐柏樟眼里,自己可死千万次,于清溏不能有半点伤。
再等等,他应该有准备。
*
在这场博弈中,先受到高温影响的是于清溏,他脸色发红,呼吸渐急。
徐柏樟多次尝试靠近,齐宏斌非常谨慎,很快会用刀刃将他逼退。
于清溏经不起折腾,徐柏樟无耐心再等,“齐宏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既然要死,耗着没意思。”
“死?”齐宏斌大笑,“让你死,便宜你了!”
“你想怎么样?”
“废了你的手!”
于清溏头晕目眩,像在火上烤,“齐宏斌,他不是外科医生了。”
“只要有手,他还有可能害人!”
于清溏:“我看到过你妻子生前的录像,她最后的口型是和你说,请你好好活着,别为她难过。”
“没用,说什么都没用!”齐宏斌的五官像被狂风吹乱,“是我,我就是给她买的保险,我需要钱!可为什么人死了,也不给我钱!”
“我投资被人骗,保险费拿不到,儿子不认我,还被你们害成这样!”齐宏斌的哭喊回荡在报告厅,“为什么,为什么针对我!”
“治病那么贵,还有药费和住院费,我现在钱没了,人也没了!”
“你们不给钱,他们就打我,打完了我还要打我儿子!”
“是他,都怪他!”齐宏斌把恨意抛到徐柏樟身上,“手术为什么成功,你就该搞死她,让我拿到钱!”
“你知道有多少吗?二百万!”齐宏斌像发了疯魔鬼,“你没搞死她,害我损失了二百万!”
“好,都怪我。”徐柏樟把双手抬起,“你过来,砍掉我的手。”
“我他妈要你自己砍!”
“我没刀,你把刀给我。”
“行啊,我先把他弄死,再给你!”齐宏斌移动刀柄,在于清溏的脖子上割出道红痕。
“齐宏斌,别碰他!”徐柏樟眼神眩晕,“我去找刀,你不要再动。”
确定于清溏没伤及动脉,只有表皮轻微破损,徐柏樟掀翻报告厅,发现了一把小型裁纸刀。
他握紧刀柄,缓慢上推动刀头,“这把太小了,割不掉,我们换。”
“少放屁,割不掉就使劲割!早晚能割下来。”
徐柏樟:“手腕有骨头,硬度高过这把薄片钢刀,怎么割。”
“不如这样。”徐柏樟亮出左手腕,把刀尖按在上面,“每个人这里,不仅有筋骨还有穴位。按照Z字形挑断手筋,再用手法将穴位破坏,接上的可能几乎为零。”
“到时我的手就像连接了软绳,悬在这里。不能活动,没有知觉,拿不了手术刀、号不了脉,随着时间延续,双手会缓慢退化、变黑、腐败、烂掉。”
“好。”齐宏斌讥笑,“就这么挑。”
于清溏脸色苍白,“柏樟,不行。”
齐宏斌把刀往上压,“快点!挑!”
徐柏樟握紧裁纸刀,观察齐宏斌的脸色和血流量,“能不能给我两分钟,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有屁快放!”
徐柏樟转到于清溏身上,冷静变成了柔和,还有离别前的不舍。
“清溏,和你结婚前,我的梦想是看你一眼;看到你了,就想说上话;话说到了,又盼望着天天见你,盼着盼着,真的盼到了你。”
“上大学那会,我总能看到牵着手的情侣,那时候我就想,谈恋爱的人那么多,什么时候轮到我。”
“想着想着就开始做白日梦,我们约定过的地方,答应你的承诺我都记得,我还想着,如果……”徐柏樟低头,自嘲,“算了,陈年往事,幼稚。”
“总之,从二十岁到三十二岁,能遇见你、认识你、了解你、再和你组成家庭我很知足。”
“如果不是你的陪伴,徐柏樟早死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可以为你做一切。”
于清溏的泪像滚水,热蒸汽在脸上散开。
“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我是个废人,你会嫌弃我吗?”
“我不想听。”于清溏抿住嘴唇,去咬舌尖,“你把刀放下。”
“清溏,回答我。”
“我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徐柏樟:“我想知道,就当骗我。”
于清溏闭眼呼吸,再睁开时,把徐柏樟的所有装进瞳仁里,“徐柏樟,你听好了,我以下说的发自真心,字字属实。”
“我不嫌弃,永远不会。”
你没了手,我就当你的手,给你做饭,帮你洗澡,为你洗衣;家里的花我来浇,鱼换我喂,把你为我做的那些,都原封不动的做给你。
“人生很长,我还想和你一辈子。”
“谢谢,我知足了。”徐柏樟对他笑,“清溏,再答应我一件事……”
“站在那里,不要动、别受伤。”
“柏樟,你别闹了,”
“你也看到了,就算我不动手,咱们也得死。”徐柏樟说:“我就一次,从今往后,不论生死我都听你的,好吗?”
于清溏的眼睛里含着水汽,脸像被风石化,坚如磐石,硬邦邦点头。
“最后一件,很早就想告诉你,苦于不好意思开口。”徐柏樟握紧裁纸刀,眼睛里满满的,装得都是他。
“于清溏,我爱你。”
我所有快乐的记忆,都闪烁着你的影子。
徐柏樟掌心朝上,速度极快,手法熟练,他说着专业性的术语,用刀尖在腕部割出血痕,“谷合穴,挑筋骨、废元气;泉涌穴,伤肝气、耗精血;海气穴,损神经、破心绪……”
每说一个穴位,就在相应的位置上划一刀,血液渗出手腕,顺地面一滴滴往下落。
一滴,两滴,三滴……
这种方式,追回了徐柏樟的记忆。十二岁到十四岁,为了少挨打,这是他的生活日常,在身体的各种区域,刻画着不同的线条。
肌肤之痛如细雨,内心的创伤才是折磨。
沉默的环境能扼死人,于清溏站在原地,不挣扎、不哭泣、不发出任何声音。
可滴下来的血,全部烫在他的心。
刀子太尖,血液太重,他的心要接不住。
徐柏樟的手腕再也支撑不住,真的像绳子一样,虚虚地挂在手腕上,随着小臂轻微摆动。
于清溏憎恨沉默,声音像被泪水浸泡再揉烂的废纸,“柏樟,停下来,求你。”
心痛的感觉像溺水,于清溏大口呼吸,仍喘不上气。他清楚万分,手对徐柏樟来说意味着什么。
努力了那么多,计划了那么久,明明很快就能劝服,明明马上就能成功,为什么这一次,要让他亲手毁掉梦想。
血液顺指尖下落,全世界都在哭泣或讥讽,只有徐柏樟冷静得像惰性气体,连疼痛的表情都不给。
像做末日倒数,但他从不拒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