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应该是许昌年发过来的消息。
他想着快要到了就没再费劲把手机从兜里面拿出来。
许方池脚步匆匆,只想快点赶到病房,然而从电梯出来之后,他的脚步却瞬间定在了拐角处。
因为自己回来的太久,沈别序已经两天没有回自己消息了,给他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就挂了,许方池知道他很不开心,但是又不得不继续瞒着他。
但他没想到快一个星期不见的沈别序,此刻却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看上去并不比现在半身湿透的自己要好,发丝凌乱,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黑淡青痕迹,西装外套穿的闲散,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临时赶过来的。
“你……”
许方池向他走近,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嗓子干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别序的表情比外面下着雨的天空还要阴沉,眸中的神色冷冽如冰,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温情。
“真的很不情愿吗?”
他站的笔直,嗓音很沉,如同沉钟敲出来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许方池的心头。
许方池讷讷问:“什么?”
沈别序走到了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问:“和我结婚,是我逼迫你吗?”
许方池瞬间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苦涩的水在胃部剧烈翻滚,蔓延到喉口,让他哑口无言又心如刀绞。
“不是。”他低声说:“是我自愿的。不告诉你,是我怕总是麻烦你……”
“麻烦?”
沈别序冷笑一声,说:“结婚的时候我好像就说过,我并没有拿我们的婚姻开玩笑。那么其实在你的心里,一个家里的事情让我知道是麻烦我是吗?许方池,你把我当成爱人还是别人?”
第43章
“我……”
许方池想要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话到了嘴边,脑袋却一片空白,他在紧张焦虑中之能感受到心腔内跳得急速的心脏。
“你先进去。”
沈别序留下这句话,转身就朝走廊尽头走了。
许方池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先去了病房。
许方池心却难安,送到饭盒后没待多久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一离开病房他就加快脚步朝着刚才沈别序刚才离开的方向跑去,最终在走廊尽头转弯的楼梯口看到了正站在昏暗楼道里的沈别序。
“沈别序……”
许方池的心从看到沈别序出现在医院里面那一刻起就一直难以安定,尤其是抬头触碰到沈别序平静到异常的视线时,风雨欲来的阴霾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肚子里憋了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真的来到他面前,却只是干巴巴的问了句:
“你怎么过来了?”
沈别序的神色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下,他侧了侧头,黑沉沉的眼眸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说:“我不能来吗?”
许方池的喉口一紧,焦虑的捏了捏衣角,扯起唇角说:“当然可以,就是……有些没做好心理准备。”
“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把我带到你父母面前?”沈别序猝不及防发问。
许方池一愣,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忙解释道:“不是!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妈妈有高血压,结婚这件事情太突然了,我不想吓到她……”
他原本的打算也是过年的时候正式和他爸妈摊牌,但他没想到展艳会突然病倒。
这件事对他们这个已经历经太多坎坷和磨难、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他怎么不想把他和沈别序的事情告诉他爸妈?好几次他都在电话里面隐隐试探,就是打算细水长流,让他们慢慢的接受。到时候把他们结婚的事情告诉他们之后,也许他们也不会对沈别序有太大意见。
他太清楚他爸妈的性格,要是突然一下告诉他们自己结婚,必定又是各种猜测。
他只是想要慢慢来。
但这件事情后,沈别序显然不再这么想。
“对你来说,我就只是个外人对不对?”
沈别序面容平静,话语里却满是质疑和自嘲:“我们是领了结婚证的合法伴侣,然而你家里的事情谁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算什么?”
他这么说,好像许方池当初和他结婚并非自愿一样。
许方池连续几天心情低落,原本见到沈别序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和他解释怎么哄他,可沈别序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劈头盖脸的就是质问。
他心中苦水翻涌,不由得悲从中来,满脑子满心都是消极阴郁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方池沉声说:“我并不觉得我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沈别序道:“可我甚至都没有知情权。”
许方池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心中那些不好的情绪驱散一些,心平气和的想要和沈别序说话:“你这段时间工作已经够忙了,本来就是我自己可以应付解决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再为我分心。”
然而这番话说出来沈别序的面色却更加阴沉,语气冷淡:“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已经足够让我分心。”
许方池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很明白,偏偏沈别序就是那种抓住一个点就不会轻易放手的人,于是两人再次走进死胡同。
他怕自己口不择言再说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话来,干脆闭口不言。
许方池能感觉到沈别序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盯在自己身上,但却不再是以往那种温柔滚烫的,犹如冰锥利剑,逼近许方池的胸膛,好像要穿透他,让那个他在这狭窄的楼道间被压的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其实很后悔当初和我结婚?”
沈别序倏地向他走近一步,低头定定看着面前人,缓慢问道:“本来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你都在相亲了,原本想找别人结婚,然后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和我在一起,你很累是不是?要瞒着家里,家里出事,还要瞒着我。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沈别序话语冰冷,步步紧逼。
那些无形中吐露出来的言语一刀一刀地扎进许方池的胸膛,笔直的刺入心脏正中。
原以为藏的很好的阴暗内心被沈别序短短几句倏然被揭开暴露在阳光下,可唯独和别人结婚这件事情他是从来没想过的。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他心口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别序。
许方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是手指破了皮都要拿到沈别序面前看,让他担心紧张自己的人。
现在他却最怕看到沈别序的担心。
他承认,自己有点可笑的自尊。
从一开始他就在担心这场婚姻是不是沈别序对自己的同情和怜悯。
其实结婚以后他有感觉出来,沈别序一直在迁就他。
他应该不差钱,或者说他应该有很多钱。
几百万的车撞了就卖了,几百万的房子,也是说买就买了,开着一个那样大的公司,连陈羽那样的优秀的人都在沈别序的公司工作。选最好的电器家具,给许方池买的所有东西都是选着贵的来。
许方池那会儿阻止他不让他买那么贵的东西,其实也不是心疼钱,他知道沈别序不差钱,他只是不希望沈别序为自己或者说为这段婚姻牺牲太多。
初次见面的时候沈别序伪装成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创业人的形象。许方池假装配合他,不是他看不出,而是他确实忘不了沈别序。
他承认自己旧情难忘,也不否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哪一天和沈别序分开的准备。
他最不怕的就是失去了。
因为已经失去了够多了。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和沈别序说过,他不再和从前一样了。他已经不敢再坦诚,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把的所有的麻烦事交给别人。
或许总有一天沈别序终会发现这个秘密。发现他少时喜欢的人早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压根不再是他记忆中美好的样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面对沈别序的诸多质问,许方池能回答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抱歉。”
沈别序冷淡的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许方池心道,除了道歉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其实沈别序说的对,他所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美好,都会让许方池倍感压力。
因为许方池追赶不上这样的他,而自己的患得患失也同样会给沈别序造成困扰。
他们这是在互相折磨。
连日的疲累和提心吊胆让许方池的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倦意。
也许婚姻的本质就是让人认清什么是爱情。
那是一种可悲的东西。
热的时候带给人以无法自拔的滚烫,冷的时候又冰封数层,铁锤冰锥都难以突破那层层屏障。
于是许方池深深呼出口气,几乎带着一些破罐子破摔时的心理,低声说:“沈别序,要不然我们……”
他下定了决心,却又说不出口。
其实他本没想到事情要到这个地步。
可他习惯逃避,也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更不知道沈别序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既然什么都想不到,那许方池能做的就是解决这段给他们彼此都带来困扰的感情。
“你想说什么?”
沈别序骤然向许方池走进,宽大的手掌紧紧攫住许方池的手腕,紧的像是要把他的手腕都给捏断,目呲欲裂。
“说出来啊。”
他逼近他,眼神紧紧盯住他的面孔,活像是要从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刚才那半句话已经用尽了许方池全部的勇气,他再说不出下文了。
沈别序怒极反笑,眼眶猩红,倏地放开他的手腕,退后一步,嗤笑道:“你做梦。”
留下这几个字,沈别序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许方池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七年前,许方池在离开前,也是这样远远望着沈别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