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氏瞪了她一眼:“神神叨叨的,对了,你董姐姐昨天急匆匆回去,没什么事吧。”
梨花微微一愣,呃了一声回道:“哦,没事,昨晚芙宝拉肚子了。”
熊氏听了这话,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平时这小丫头一来就不想走,昨天怎么才待了一会儿就急着回去€€€€这孩子,咱家也有茅厕,非得回去上,跟她娘一样娇贵。”
梨花心虚地笑了笑,“小孩子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哪能说得准。”
“怪不得她娘冷着一张脸,都是这孩子给闹的。”
梨花闻言,回忆起昨晚上董芸的脸色,心里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董姐姐对自己……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否则昨夜怎会如此失态,可她那样的身份,做事岂能全由着自个儿。自己虽然不受父母约束,但如今年纪渐长,再过两年,也少不了要被催促安排,如果不未雨绸缪,必定也是处处受制。
“对了,刘家刘老四的媳妇今晨没了。”熊氏道。
“刘老四?刘有铁,哦,怪不得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刘家那边闹嗡嗡的。”梨花对刘家人没什么印象,以前不知道是一家人的时候,刘家人看着她们家如蝼蚁,后来知道孩子调包的事,又视她们家跟祸水似的,不管谁没了,都跟她没什么大关系。
“说是得了痨病给咳死的,才二十多岁,可惜了,下边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梨花本就大条,又慢半拍,对于没有感情的人她实在没办法给予太多同情和关注,只是慢吞吞回道:“他们家不缺银子,又有下人伺候,不劳咱们费心,我只愿着他们家这辈子不要挨着咱们家就行。”
熊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外面的人都以为咱们家巴不得要跟他们刘家攀上关系呢,要是听到你这话怕是要惊掉下巴了。”
梨花也笑了:“咱家现在有吃有住啥都不缺,才不愿意跟一家子心眼多的人搅和在一起。”
娘俩聊了一会儿,梨花又扛着锄头转身去了后山。
晚上,大根和熊氏说起了刘家的事,“刘家觉得老四媳妇年纪轻轻就死了,不吉利,又怕影响刘有铁续弦,没想大办,草草了事了。”
熊氏嗤了一声:“媳妇才刚死就想着续弦,什么德行。”
“这有啥奇怪,隔壁村有户人家,媳妇死了三个月就续上了。”
“你们男人真是说娶就娶,怎的却要为女人立牌坊,真是好笑。”
大根一听赶忙讨好道:“这世道是这样,又不是我说了算,不过听说刘有铁相中了芙宝他娘,私底下想找人帮说亲,成了回头过了仨月就办喜事。”
熊氏听到这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口中道:“什么?不行!”
大根拉着她的手臂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虽然我也看不惯刘有铁那德行,但他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芙宝娘也二十出头,不至于差太多,刘家家大业大,咱…娘又宠爱老四,她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再说了,有这么一大家子庇护,也不怕宵小侵扰,不是一举两得嘛。而且芙宝娘年纪轻轻,难道真要守一辈子的寡?”
“这有什么不行,芙宝娘先前就说了,这辈子不嫁,人曾奶也是这个意思。”
“先前说是先前时候的事,这都两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是先前那个意思谁也不知道,女人守寡也是苦,你刚刚还不是抱怨说给女人立牌坊不公?再说了万一刘家那边给的聘礼高,你说曾婆子那么个见钱眼开一个人,能不答应嘛。”
熊氏踢了大根一腿道:“不行,芙宝娘可以再嫁,也决计不是嫁刘家人,那玉一般的人,哪里是刘老四能配得上的,梨花也不答应。”
“关咱闺女什么事?”
“梨花不喜欢刘家人,更讨厌刘老四,她跟董芸交好,你说她能答应?”
大根笑了:“这是大人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又不能做主,瞎掺和什么。”
熊氏听到这话,转身用力扭着他的耳朵道:“好你个大根,亏你也能说得出这话来,你想想你这个家这个房子是怎么来的,你吃的肉花的银子是怎么来的,没有你闺女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你说她能不能做主。”
大根痛得吸了一口气,赶忙讨饶:“我当然不是说咱闺女不经事,在咱家绝对是咱闺女说了算,可在外头人家听不听她的,芙宝她娘听不听她的€€€€”
“这就不用你瞎操心了,你要是在外头,听到有人乱把芙宝娘跟刘有铁那不知羞的扯一块,好歹也要敲打一下,不要坏了别人名声。”
大根赶忙应了下来。
第58章 认字
熊氏和大根之间的对话梨花并不知道, 虽说系统可以监听周边的动静,可这也涉及大量的运算,而且并不是什么话都值得去听。
这两天她没去城里, 在家老老实实地挖洞,到了第三天算是把洞挖好了, 能容纳四五个人,上边用草皮子和灌丛伪装着,根本就看不出来下边藏了人。
看到村口还没动静, 于是决定去城里看看,先前慕容锦说要查一查这伙人, 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 还有她娘晒的这些草药, 这两天日头不错,水分都给晒掉了一些,但是有些药不宜晒得太干,也得赶紧处理掉。
交代二牛和杏花他们留意村口动静后,把这些药材往背篓里一装,出门去了。
她没直接进城, 那些药店老板总因她年纪小而轻视她,这些药草需要找个懂行的人帮忙才能卖出好价钱。不用多说, 这事当然非她大舅伯熊老大不可,这些年姥爷在城里看病,对药店最熟的就数他们父子几个。
到了上羊村, 熊家人见她来,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得亏这丫头,连带他们家如今也过上了好日子, 熊老汉气色看着也好了一些,家里正在加盖两间新房子。
梨花道:“姥爷建房子咋不叫我爹来帮忙?”
熊老汉捋了捋胡子说道:“家里这么多人,哪里用得上你爹。我听说你们村在建学堂,大根不得去帮忙?”
梨花点头回答:“是啊,爹和大牛都去帮忙了,等到时候学堂建成了,请到了先生,大牛他们也能去认几个字。”
熊老汉眼中的羡慕止也止不住:“我们村是没这个福分了,哎,一辈子这么过来了,不认字也就不认字吧。”
熊老大得知梨花的来意后,翻了翻背篓里的药材,双眼放光。梨花说:“大舅,你看看哪些是姥爷能用的就留下来,剩下的再拿去卖。”
熊老大却摇了摇头:“你姥爷的病不是越贵的药就越好,得听大夫的,否则虚不受补。”
梨花无法:“那姥爷以后需要什么药您跟我说,我回头挖到了就送过来。”
熊老大连忙说好,也不敢耽搁,带着外甥女就直奔县城。
果然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到了县城后,熊老大熟门熟路地带着梨花来到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店,药店的老板见梨花这一筐子药喜不自胜,给的价格也是合理,普通的人参一斤十二三两,而梨花这里一根十年份的人参对方也直接给了三十两,整筐药材加起来一共卖了一百一十两银子。
外头的这些山头常被采药人踏足,想寻到珍贵药材也相对较难,梨花这次能得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若是能进入深山,那里的宝贝才多。
临别时药店老板亲自送他们出门,并叮嘱梨花以后有药材直接往他店里送,决计会给她个好价钱。
梨花走了一遭认了地儿,就不愁下次来不知道去哪里卖药了。
出门后将十两的零头给了熊老大,熊老大推辞不要,“我就领你来认个地儿,要什么银子,再说了,先前那熊瞎子,我又€€着脸拿了五十两,家里如今不缺钱,不能拿了。”
“大舅伯您就拿着吧,若不是您,我拿去别处卖也未必能卖到这个价,况且我下次就自己来了,您也挣不上这份钱了。”
大街上的推来推去不像话,熊老大只能又厚着脸皮拿了。
二人道别后,梨花马不停蹄地直奔镖局。
慕容锦一见她,脸上一喜:“我正打算去你们村子里找你呢。”
“出什么事了吗?”
“绑架夏姑娘的那伙人,我们已经查到了些底细,”慕容锦道,“这些人是晋阳县与松林县交界处白虎崖山上的土匪,前几年这些人在山下建立的一处山庄,就叫白虎山庄,山寨里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了山庄的人,不再以打家劫舍为生,而是搞起了赌博妓院开当铺等行当,把自己给洗了个干干净净。”
梨花听后,没好气道:“这些生意又哪里干净了?不过是换种方式继续杀人,以前是直接持刀捅,现在倒是学会用别的手段来把人逼死了。”
慕容锦认同:“确实如此,实属可恶!”
梨花盯着她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慕容锦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我们来个围魏救赵!”
梨花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慕容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得多读读书了,不然以后咱们都没法愉快地聊天了。”
梨花耳朵一红,以前她觉得不认字也无所谓,反正天底下那么多人目不识丁,多自己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可自从知道董姐姐夏姑娘她们都识字,还有眼前的慕容锦也是,就越发为自己的不认字感到窘迫。
“白虎山庄目前是靠金凤楼和南市赌坊这两个生意作为主要进项,只要我们挫了其中一个,必定会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晋阳城里,至于你们村子附近的那个小案子,也很快就会不了了之。”慕容锦道,“这就叫做围金凤或赌坊救大柳树村,这么说你可明白?”
梨花恍然大悟:“明白了!”
慕容锦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在晋阳城里搞出足够大的动静,让他们损失越惨重,就不怕他们不来。”
“不如从金凤楼入手吧。”梨花提议。
慕容锦看着她:“为什么挑金凤楼?”
“赌场里都是亡命之徒,而且那里打手众多,我们去了恐怕讨不到好处。更何况赌徒们可能还不乐意我们破坏他们的‘乐趣’;但金凤楼不一样,里边的女子大多是被逼良为娼,一旦从金凤楼下手,就天然多了一半的支持者。”
慕容锦看着她,笑道:“我先前算是说对了,你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但要怎么搞,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梨花想了想:“金凤楼靠的是姑娘们赚钱,没有姑娘就不会有客人,只要我们将姑娘们都带走,就能断了他们的财路。”
慕容锦却摇了摇头:“卖身契在老鸨手里呢,就算你把人带走了又能怎么样?除非你把她们藏到山上去一辈子不下来。”
梨花自己就是被向婆子趁着昏迷按过卖身契手印,为此还损失了三十两银子,对于卖身契落入别人手中这件事可不要太抵触,她恨恨道:“那就一把火烧了,卖身契连同那座金凤楼全烧了,姑娘们也不用再回去,就算他们想重建金凤楼也没那么快,只要开一家就烧一家,到底是他们建得快还是咱们烧得快!”
慕容锦闻言大喜,“好啊,火攻好,又能制造混乱场面,又能掩盖痕迹。今天你先别急着回去,等晚点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我带你去金凤楼探探路了解一下里面的布局,等后日我爹出城走镖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
城门在戌时五刻准时关闭,梨花赶在最后一刻匆匆出城,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家里吃过饭了,灶上温着给她留的饭。
晚上煮的是猪肉焖豆角,盖在米饭上,油花和汤汁渗进米饭里,每一口都带着锅巴的酥脆,美味得让人停不下来。梨花一如既往地狼吞虎咽,两大碗米饭下肚,盘子也被她刮得干干净净,仿佛连一丝油星都不肯放过。
这几天她忙着挖洞搞这搞那,也没什么时间认字,想到之前和夏寻雁说的要领罚的事,匆匆吃完饭后,便去了房间。
夏寻雁正在书桌前专注地书写着什么,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抬起头来见到是她,点了一下头道:“回来了。”
在这个家里待了几天,从杏花口中她也大概知道这一家子的主要分工,又得知这个家的生活条件是靠着梨花打猎而得以改善,于是对眼前这位少女钦佩的同时,也不得不降低了对她的学习要求。
却不想梨花坐到书案跟前,伸出了两个掌心冲着她道:“夏夫子,我是来领罚的。”
夏寻雁微微一愣,她从未见过如此主动领罚的学生,随即笑了,“你何错之有,为何领罚?”
梨花道:“领两个罚,一个是第一次教书的时候中途我跑了,二个是今后怕是不能再跟夏夫子学习了。”
夏寻雁愣了一下,“前者事出有因,无须罚你,不过后者是指你不再跟我学,还是以后就不认字了?”
梨花老老实实回道:“是不跟夏夫子学了。”
“这是为何?”
“因为在夏夫子来之前,董姐姐说过要教我认字,我答应了。”
夏寻雁听她提到董芸,握着毛笔的手紧了紧,道:“既然当初你答应了她,为何后来我提出要教学,你却只字未提?是在权衡之后选择其中你认为最优的一个吗?”
梨花一听赶忙摇头:“不是的,我一向愚钝,也不敢奢望能认多少字,怎么敢去挑先生。”
“那这是为何?”夏寻雁紧紧地盯着她。
“是因为我愚钝,我怕她嫌弃我笨,所以想跟着夏夫子先学一些,到时候等她教起我来,就不会觉得我那么笨了,也不会那么吃力了……”梨花说完,为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感到些许羞赧,又为可能暴露了自己对董芸的在意微微不安。
夏寻雁听到这话,脸色微变,道:“你就这般在意她?”
梨花听她声音异样,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问道:“夫子你还好吧?”
夏寻雁自知失态,赶忙垂下眼眸,看着眼前的书页,才发现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滴下了好大一滩墨水,一圈圈地晕开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随即又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不过是为了失去一位坦率纯真的学生而心痛。”
梨花见她神色又恢复如常,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还挺担心夏寻雁会说她什么,还好一切都挺顺利。
夏寻雁又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位董娘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