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锦一听,惊得差点把怀里的小家伙给摔到地上,摇了摇头,诚实地回道:“不能。”
芙宝哼了一声,看吧,才问一个就不如梨花了。
慕容锦逗完她,这才把人放下来,催她去曾婆子那边。
董芸早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就知道来人是谁,先前还担心江娘子藏了私心,没把那事跟丈夫女儿说,如今梨花才出去一会儿,慕容锦就来了,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慕容锦进了屋,看着躺在床上的董芸,轻声叫了一声姐。
董芸听着这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复杂,虽说两人不同母,可毕竟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很长时间来,先帝就她一个孩子,堂兄妹对自家的一切又虎视眈眈,亲兄弟姐妹对她来说相当稀奇。
不过慕容家能做到这一步,倒是让她看出了这一家子的大气来,庆幸自己经历那么多遭遇,但遇到的人大多都是至纯至善,对她更是爱护有加,她又焉能不感动?
看着眼前一身张扬红衣侠女装扮的年轻女孩,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
慕容锦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面对眼前这位跟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妹妹,董芸苦笑道:“跟我牵连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想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盼你能妥善安置好芙宝,其他的,我就再没什么奢求了。”
慕容锦轻嗤一声道:“都说你是天之骄女,甚至连国僧都预言你能皓月当空一统天下,延长国祚,可如今看来,那预言怕是弄错了。”
董芸这些年来被步步紧逼,一路逃亡,狼狈不堪,如今更是存了死志,被慕容锦这么一说,也没反驳,只是淡淡道:“我倒希望从始至终就没有那什么所谓的预言。”
慕容锦不禁提高了声音:“姐,宇文敬欺人太甚了,你这也能忍吗?”
董芸看着她,道:“那日你也看见了,区区一个小小的县主簿,也敢上门拿人,我差点就插翅难飞,我连他都对付不了,不忍还能怎么样?”
慕容锦瞬间语塞了,毕竟那日自己还跟何主簿一起来的,自己对那人尚还存些忌惮,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董芸了。
“趁着没人知道你在我这里,你回去吧,这对你和芙宝都好。”
慕容锦虽是性情中人,也喜欢感情用事,但并非蠢货,尤其在董芸的再三坚持下,不情不愿地出了曾家的院子。
不过出门之前,又转回身问道:“你和梨花的事,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吗?”
董芸闻言,瞬间沉默了。
慕容锦笑笑:“情事上面倒不算孬种。”
董芸顿时有口难辩,她不论是在哪件事情上边,都怂极了好吗!
梨花从晋阳城回来,把鱼送去了学堂,正好和慕容锦完美错过。
夏寻雁谢过之后道:“你这几日也没念书,念你有事缠身,不来学堂我也不予追究,但若是得闲也不可松懈,以前教的那几篇文章,也要时不时拿出来温习,不懂的便问你董姐姐,想必她是愿意教你的。”
梨花这几日确实没怎么看书,被夫子这么一说,不禁面红耳赤,连连点头应下。
临走的时候,不经意转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夫子还站在学堂边上目送自己,北风猎猎,吹起她那一身衣裳,衣袂随风飘动,看上去宛如仙人一般。不禁羞愧,夫子如此品性高洁,又知道自己和董姐姐之间的那些事,言语之间皆是成全,当初自己怎么会怀疑她从中插一脚和姐姐好上呢,真是该死。
懊悔过后,就想到了别的东西,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说来,那日夫子握着姐姐的手,或许另有深意。
梨花回想当日董芸的神情,单是看那侧面,神情几乎能凝成冰,而她端的那碗饭,根本就没动过几口,回去时两人并肩而行,皆是行色匆匆。
那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姐姐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那副样子,如今想起来,就像是当日何主簿来时她藏在门后自己见到的那副神色。
宛若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梨花这时才发觉起自己的疏忽来,心中一紧,懊悔之感翻天覆地涌来。
自己居然没瞧出姐姐的惊惶失措,还误会了她和夫子之间余情未了,简直糊涂。
梨花当然不可能去问夫子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调出了系统,问道:“那日张春景成亲,吃饭的那段时间,可有谁提到了董姐姐?”
系统一时不知道这个宿主想要干什么,只得调取当日数据,找出了年二七那日郑三哥和张春景的那段对话。
“宿主,数据只有一个月的权限,再往前就没有了。”
梨花表示明白,果然一听之后,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连扇自己几巴掌。
郑三哥提到曾大有,又说有人开始调查公主曾经的护卫,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很快就会寻到大柳树村来,只要找到曾大有家,势必会看到董芸。
这事要是镇抚司的人来办理,董芸必定插翅难逃。
这叫她如何不惊慌失措。
梨花这时候总算明白她那几日一次又一次将自己赶走的原因。
姐姐的苦,自己竟难体会千分之一,梨花自责不已。
快马加鞭往村尾的方向赶,先是回了家,将五六斤的大草鱼给家人送去,又迫不及待地回了董芸这边。
进了院后先是探着头进屋里去瞧那念念不忘的女人,见她好像比昨日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似乎多了几分活力,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这才去了灶房把鱼给收拾了。
她决定了,将来若是能把姐姐的事情处理好,日子安定下来了,自己以后就专门研究厨艺,日日给她做好吃的。
鲈鱼是清蒸的,董芸如今受了伤,适宜清淡,简单调了个料汁就很美味了。
蒸熟后,梨花小心地把刺跳出来,放了一小半到芙宝的碗里,多数则留给了董芸。
董芸看着一条鱼半数都在自己这儿,这才问道:“都给我们俩吃了,你吃什么?”
今天那摊位上鲈鱼只有两条,一条给了夫子,一条拿来董芸这里,梨花胃口大,比起鱼肉,猪肉更适合她,不过清蒸的鱼汁倒是可以拿来拌饭。
她知道自己要是哄对方说还有一条在灶房,董芸必定不相信,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这鱼难料理,吃起来也不畅快,不如猪肉简单又解馋,我给自己炒了个猪肉,一会儿我吃那个。”
眼前这女孩对自己的好,董芸又如何不知,感谢的话说了不止一次,说多了对方也不爱听,她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梨花夹着一块鱼腹上的肉递过来时,抬起缠着布的手,推着向她的方向,口中只有两人听得见声音道:“你吃。”
那双眼睛不似先前那样的冷冰冰,多情而深邃。
梨花只消一眼就能迷在这眼波里,但还是摇了摇头,又将筷子送了回去。
董芸轻声道:“你乖点……”
那手又推了回来。
梨花被她一句话“你乖点”给迷得晕头转向,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把那块鱼肉吞入腹中。
她红着耳朵,继续给董芸喂饭,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将一碗饭给吃完。
梨花怕董芸吃少了饿肚子,又去舀了一碗,配着剩下的菌菇和青菜去喂她,可女人摇了摇头道:“今天已经很满足了。”
梨花无奈,只得自己吃,但仍时不时地抬头去瞄董芸,想要确认她刚刚的那些温柔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第81章 丸子
眼看着董芸能下床了, 梨花也没再天天守着她,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日张春景成亲时郑三哥说的那件事。
这件事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不止压在董芸身上, 更是压在她的胸口,令人喘息不过来。
一旦昔日明月公主身边宫女及护卫身份的排除工作进行到晋阳县这边, 那么董芸如今本就不算平淡的日子更是岌岌可危。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她也频繁奔走各处,希望能借助系统, 能窥探到排查工作的蛛丝马迹。
为此,她特地和慕容锦了解了镇抚司的构造, 其中, “南镇抚司”主要负责维护内部法纪与军纪;而“北镇抚司”则是皇帝亲自指派的利刃, 拥有自行逮捕、刑讯乃至处决的无上权力。
董芸这类事件,毋庸置疑是交由北镇抚司来处理。
慕容锦大伯慕容青山所属的是南镇抚司,是以董芸在向江娘子求助的时候,也只将芙宝进行托付,至于自己的事却只字未提,毕竟对慕容青山而言, 鞭长莫及。
很快,令人心惊的消息如同乌云般压来, 从县令张先处得知,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鲁晋将率领二十名校尉不日抵达晋阳县。
得到这个消息后,梨花第一反应便是带着董芸继续逃亡。
但很快也意识到, 一旦她们逃走,留下两家人在村里, 待北镇抚司的人赶到,家人必定因此遭殃。
这正是董芸内心深处的恐惧之源, 也是她为何始终坚决推开梨花的真正原因。
与此同时,周边的县城因为涌入大量的流民而变得风声鹤唳,就连平静的大柳树村也未能幸免,村口的几户人家,也已经被一些流民及盗贼光顾了一次,万幸的是暂时还没有人员伤亡。
整个村子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但让村民们更加惶恐的是,他们原本储备的半年口粮,在税粮提前征收的压力下变得岌岌可危,倘若提前把明年的税粮给纳了,那就没米下锅了。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街购粮,却发现粮价正在疯涨。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聚在村正家的晒坪,议论纷纷。
“我们家就留了几石米,剩下的全给卖了,早知道现在粮食这么贵,我们就留到现在再卖。”有人捶胸顿足道。
“哼,你说得轻松。留到现在,你舍得卖吗?卖了之后,你拿什么去交税?再花大价钱去买回来?”另一个人反驳道。
“哎呀,当初村正就提醒过大家要囤粮,可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好了吧,趁着粮价还没涨到离谱的地步,赶紧先买一些回来囤着。万一以后还涨,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村正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梨花,心里有些复杂,当初对于这小丫头的建议,他是说给村里人听了,但也确实没太当回事,不过还是囤了一些,但要是知道眼下这个情况,他铁定是一粒粮都不会卖。
囤粮的事,梨花已经建议过了,有些人没听,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可没打算当老好人。
她更担心的是流民的问题,于是提道:“除了粮食,流民的事情也不能忽视。现在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等北边来的人多了,十几个人结成一伙,到时候就不只是偷盗那么简单了,恐怕会闹出人命来。”
这话一出口,村头那几户人家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们赶忙转向村正说道:“三爷,您得拿个主意啊!我们几家这几天都没合眼了,就怕哪天半夜醒来发现脖子上架着刀。”
村正叹了口气,他也是没辙啊,又转头看着梨花道:“梨花丫头,你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丫头的厉害,但张三爷又怎会糊涂?
从之前上山引狼救人、到后来对抗赌场那群人、再到如今拜师龙威镖局总镖头并救了夏相的孙女……这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丫头的不凡之处。在张三爷看来,村里百十个大老爷们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丫头厉害。
村正这一态度,稍微聪明一些的人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初让村正同意囤粮的不就是梨花吗?于是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她。
梨花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每家每户出一两个壮丁轮流守着村口,一旦有人来就敲锣打鼓把大家叫醒共同御敌,而且这样一来,也能让那些流民知道我们村子是有防备的,不敢轻易来骚扰。”
众人听后有的赞同有的沉默不语。赞同的主要是村口那几户人家,要是有了看哨的,他们好歹也能睡个安稳觉;而越往里边的人家则越觉得流民未必敢深入进来,因此并不想出这个壮丁,毕竟眼下就要春耕了,出一个壮丁那田里的活儿就少一个人干。
梨花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道:“现在虽然只有小股的流民骚扰村头那几户人家,但一旦流民数量增多,不论你家位于村子的哪个角落,都难逃洗劫的命运。为了省下这点人力而可能失去身家性命,那可就真不值当了。”
大根也站出来支持女儿道:“我们家就在东山脚下,位于村子最深处。我们家肯定得出人站哨。”
村正赶紧接过话茬,对大根说道:“大根呐,你们家不仅要出人站岗站哨,而且你以前还当过兵,梨花丫头现在又拜了慕容老镖头为师,你们俩都是会武艺的人,还得麻烦你们抽空出来训练训练大伙儿。万一真的有土匪进村,大家伙一点把式都不会,那不得任人宰割。”
梨花的忠实拥护者张老五也站出来道:“村头不仅要有人守着,还得组织一个小队伍巡逻。白天还好说,能看得见有人进村;可到了晚上,人家悄咪咪摸进来,没有个警示的,别说反抗,直接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感到脖子一阵发凉,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个提议。
就在这时,曾婆子大声嚷嚷起来:“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没有壮丁可以出,你们让我们怎么办!”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她,站在她身边的曾广进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脸色微红,他赶忙解释道:“娘,我也是个男人,当然也算壮丁。村正,到时候安排人的时候,把我也一起编进去吧。”
曾婆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那不行!你是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你好好回去念书就行了!”
旁边有个女人直接出言讽刺:“我们家就只有我和三个孩子,我也能去警戒村落,凭什么他一个男人却躲在女人背后享清闲?”
立即有人附和道:“你们这些男人啊,说起来好听是要考取功名,但实际上呢?每天抱着书本不用干活儿,全靠自家妻子和老娘养活。你们这种人就算当了大官儿,以后也只能躲在老百姓后面拍桌子!”
“就是啊!念书没我们女人的份儿;现在连守村子你们也要偷懒儿;这也太窝囊了吧!”其他女人也跟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