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坐到床沿,道:“好姐姐, 只要你不赶我走,你说的话我哪句没放在心上?”
董芸一时语塞, 的确,正如对方所说的,除了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离开之外, 其他的,她几乎少有忤逆自己。
但嘴上仍不饶人:“哪句没听你自己知道。”
梨花不欲跟她拌嘴, 也舍不得,招手叫来芙宝道:“芙宝, 我要上山一趟,你在这里陪着娘,你娘要是想做什么又做不了,你就去喊奶,好不好?”
芙宝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那梨花你快点回来哦。”
梨花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道:“好,抓到猎物就马上回来。”
董芸听说她上山,就知道这人准时又去给自己弄吃的了,刚刚还说不欲与她说话,又不得不转过身来道:“我又不是非要吃那些野味,你别总是往上边跑。”
外头还下着雨,一天下来照顾自己都够呛了,尽折腾。
梨花道:“是我想吃,我一日不吃肉就难受。”
“早上不是有人挑猪肉来卖,你怎么不买?我又不是没有银子。”
“可我不想吃猪肉了。”梨花道。
“你€€€€”到底谁不想吃肉!董芸对她简直没辙了,没好气地道:“赶紧滚吧。”
说着又转过身去,面对墙壁,一脸的不高兴。
梨花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姐姐越来越像芙宝了呢。”
以前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见到同村的乡亲,若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不过是简单报以微笑,可一转身,笑容便逝。如今她的喜怒哀乐也没再当自己的面隐藏,连发起小脾气来都那么可爱。
董芸听她这么说,更觉得恼了,胳膊肘顶着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梨花笑笑,这才起身出门去。
这一去,等到临近傍晚才回来,扛了一头大概五六十斤的狍子,沉甸甸地往家里去。
收拾野味,还得自己那傻爹,梨花让大根给自己留一条大大的后腿去董芸那儿后,就去冲澡了。
董芸受这么重的伤,熊氏知道自己大闺女定要前前后后照应,也没敢阻拦,毕竟这个家都是这个大女儿给赚来的,几千两银子说给就给,去哪儿找那么好的闺女。
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也别过问就是。
而且就算出去了也没忘记过家里,这不,昨天刚拿了菌菇,今天又扛了一头狍子,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要去这尊财神爷面前指指点点耍耍威风?
那可真的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想到如今董芸受伤,女儿过去得自己烹饪,这傻丫头就没煮过几顿饭,熊氏怕她把这上好的狍子肉给糟蹋了,于是便把这块后腿给用酒和姜片给腌制起来。
等梨花洗完澡出来,嘱咐她拿过去,直接上火煮开,到时候切薄片,蘸着酱料就能吃。
母亲这么有眼力见,梨花乐得耳根子清净,提着腌制好的后腿肉就往董芸家里去。
等米饭上锅蒸了,肉也下锅炖煮,梨花这才得空晃到门口看着董芸。
却见她靠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也没什么情绪之类的东西。
梨花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这让她看起来离自己很遥远,甚至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她宁愿她生气,宁愿她咬自己,如此,也比现在更鲜活。
她走过去,走进了董芸的目光里。
董芸视线受阻,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眼睛,见到是她,情绪似乎还没收回,轻声道:“回来啦。”
语气早已没了梨花出门之前的怨念。
梨花走上前,伸手进被子里摸了摸她的脚,确认暖和后才收回手来,又把被子掖好道:“今天逮了一只狍子,爹割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下,肉很嫩,娘帮腌好了,调料都弄好了一起带过来,这会正在炖,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董芸嗯了一声,“你爹娘真是有心了。”
“那也是分人的,换作别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上心。”梨花道。
董芸不想再扯那三十两银子的事,恹恹地往后靠了靠。
梨花见她这表情,忙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我帮你按一下,还是想下床,我扶着你走。”
董芸摇了摇头,她是心里不舒服,可看着女孩一脸担心,转而道:“是饿了。”
“饿了好办,我去加把火,看着弄快一些。”
董芸看她又起了身,就这么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后。
晚饭果然如梨花所说的,很好吃,狍子肉质细腻,与菌子一同炖煮,更是鲜上加鲜,就连早上胃口不怎么好的董芸也多吃了几块。
梨花见她胃口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
“还剩了好些,明早拌面一起吃。”
董芸嗯了一声。
“明早吃过早饭我得去一下城里,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梨花没指明说要去镖局,免得董芸以此为理由再次撵她走。
董芸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想买的。”
“那我回来的时候买条鱼吧,上次的鲈鱼你不是觉得很好吃吗?”
“好吃。”董芸点头,总算没再拒绝。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锣声响起,村正张三爷大儿子浑厚的声音传来,“衙门又要纳粮了€€€€各家各户准备好粮食,下个月月底之前要全部交上去,迟了就得多交€€€€”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了层层涟漪。东院的曾婆子早已探出脑袋急切地问道:“大石,咋回事?往年交税也不是这个时候交的啊,这才刚过年没几天。再说了,去年已经缴了今年的税,怎么缴了又缴?是不是搞错了?”
大石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曾婆,这次是提前缴明年的税。我爹也就是个传话的,上头让交,咱也没办法啊。依我看,年中的时候怕是还得缴后年的税呢。”
说着摇了摇头,又继续敲着锣往大根家的方向去。
梨花二人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董芸原本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又跌入了谷底,她推开梨花递过来的菜道:“饱了,不吃了。”
倘若还不知道董芸的身份,梨花或许会觉得她担心税赋过高家里负担过重,如今得知她生来尊贵,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祖父辈的江山被一个昏君给败到这个地步,而这个昏君不想着怎么治理天下,却还笃信着那句虚无缥缈的预言,对前皇女穷追不舍。
如今百姓深陷水火,再继续这么下去,天下危矣。
梨花没再逼她,收了碗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一块巨大的绸布慢慢覆盖住整片天空。
煮晚饭的时候趁着炉子热已经烧了水,梨花先是给芙宝洗了澡,把她送去曾婆子那边,曾婆子还在骂骂咧咧着交税的事。
回来后又打了水去到床边,冲着董芸轻声道:“昨晚上你发热,出了些汗,身子也要擦一下。”
董芸见她水都端来了,哪里还拒绝得了。
况且她也觉得身上黏黏的难受,于是便默许了。
梨花自小就带着三个弟弟妹妹,给小屁孩洗澡是手到擒来的事,可要是不算昨晚上的降温,给大人擦洗那却是头一遭。
在她眼里,比起自己的弟弟妹妹,甚至芙宝来,董芸可要易碎得多了,她也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脸、脖子和手脚等地方擦完了,梨花端着水出去倒。
董芸想叫住她,因为还差一个地方没洗,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叫。
没想到过不了多久,梨花换了盆水又进来了,只是站在床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原先董芸是想清理下身的,但如今水真的端来了,她又和昨天一样,变得羞赧起来。
熊氏爱干净,除了大根这个大老粗,几个孩子多少都是像她,冬天太冷了就算不洗澡也要用清水擦一下那儿。
因此梨花对待董芸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对方手暂时不能沾水,总不能十来天就这么邋遢过吧,梨花自然是要把这些自己都揽在身上。
两人的目光轻轻一碰,很快就移开。
梨花拿着毛巾的手紧了紧,道:“那我解裤子了哦……”
董芸低低嗯了一声。
梨花这才掀了她的被子,将裙子撩开,又将她的亵裤轻轻往下拉。
她不敢直视,只能大概瞅着腰部那一块,用余光指挥着手中的动作,拧着布巾来回擦了几遍这才停手。
动作还算轻柔,董芸全程没发出一丝声音。
忙活的整个过程中,梨花也没敢去看眼前的女人,一张脸烫呼呼的,完事后在柜子里找了一条新的亵裤给她换上,拉了裙子盖好被子。
这才端着水盆出了房间。
董芸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感觉那只手像是带电一样,将她的气息都给搞混乱了,见梨花出去,这才舒了一口气。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梨花弄好早饭,伺候母女二人吃完,便翻身上马,急匆匆地直奔城里去。
先是去了镖局,跟慕容锦说这几天暂时过不来了训练了。
慕容锦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梨花于是将董芸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但她没想到的是,慕容锦的反应异常激烈,竟然丢下她,独自骑马直奔大柳树村而去。
梨花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慕容锦和董芸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但慕容锦一贯疾恶如仇她是知道的,说不定是回去把那刘有铁给揍一顿,倘若是这样,梨花还是比较乐见其成。
本来也想追上去一起回村,可想到昨晚上和董芸说了今日要买鱼回去,于是便作罢,转身前往市场,去了上次的那个摊位,同样买了草鱼和鲈鱼。
鲈鱼买了两条,夫子也是个矜贵的人儿,姐姐吃鱼,自然也少不了夫子的。
就在她买鱼的这会子功夫,慕容锦很快就赶到了大柳树村。
自从梨花与龙威镖局的人往来,又有夏夫子暂住在村子里,如今马儿进进出出,村民已经习以为常。
大黑见有生人入内院,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还不等董芸开口阻拦,芙宝已经率先跑出房间,往院子里奔去,看到门口站的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慕容锦,弯着眼睛叫着姨姨。
大黑见小主人与来人认识,就歇了声躺到一旁去。
慕容锦看着眼前这小小的小团子,听她叫自己姨姨,心中五味杂陈。
原先还开玩笑说外甥女像姨,没想到搞了半天竟是亲表妹,真是造化弄人。
她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不小心碰到那圆鼓鼓的小肚子,笑道:笑着问道:“是不是吃了什么好东西?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芙宝被她摸得痒,咯咯地笑了,缩着脖子道:“吃肉肉,梨花煮了肉肉。”
“梨花煮饭好吃吗?”
“好吃,”芙宝对于梨花从来都是百分之百的捧场和信任,“梨花什么都会做。”
慕容锦早就见识了这小团子的盲目崇拜,如今知道她是自己的小表妹后,也忍不住吃味儿,想和梨花争一争,道:“姨姨也什么都会。”
芙宝想了想:“那你会抱着娘尿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