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着唇角,哦了一声,目送着她细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
夏寻雁早上刚出发,中午凌州孙府就来了人,找到慕容九天,问孙迁去处,想让他进京面圣。
朝廷四品武将,失踪三年杳无音信,回来第一时间必定得向朝廷报备。
孙迁回去之后却一头扎进了晋阳,早已把面圣请罪之事抛到九霄云外。
如今镇南将军奸污沱东李氏大公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凌州那边自然也是得到消息,赶紧派人前来打探虚实。
来人是孙迁的弟弟孙维,在凌州当地衙门任职功曹。虽然官职不高,但出身徐恭王府,自有一股天生的傲气。
慕容九天按礼接待,同样态度中也透露出明显的冷淡。
孙维当然知道孙迁伤了慕容家千金的事。但他自恃出身显贵,不认为一个小小七品城主县令有何资格给他脸色看。
于是毫不客气道:“慕容城主,夏氏原是我孙家的媳妇,她与我大兄之间的事,这本就是我们家的家事。令爱从中阻拦,实属不该,被我大兄打伤,更是咎由自取!慕容城主莫要将私人恩怨掺杂其中,让大家都难堪。”
慕容九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地回应道:“三年前,你孙家已将夏氏逐出家门,她早已不是你们孙家的人,何来家事之说?既然已经没有关系,却公然在大街上掳人,这便是犯罪!小女身为晋城的公差,自然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她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请问孙大人,这怎么会是自作自受?又何来个人恩怨?”
孙维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得强压怒火道:“夏氏一事,皆是家父家母所为,我大兄当年失踪,对此事一无所知。他现在想要再续前缘,这并不算掳人。是令爱误会了,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还望慕容城主看在大家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莫要太过计较。”
慕容九天冷哼一声:“我们官差办案讲究证据,既然夏氏已经言明不愿再与孙家有任何瓜葛,任何一切违背其意愿的手段都是强迫,孙大人既是朝廷命官,这些应该比我更懂吧!”
孙维被对方的咄咄逼人给激得恼怒,道:“既然想要说开,城主何不把我大兄和夏氏都请出来,当面说清楚?”
慕容九天道:“夏氏受到惊吓后已经离开晋城,去向不明。至于镇南将军,他的行踪我又怎会知晓?不过即便找不到他,小女的医药费,孙家还是得负责。”
孙维在城主府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命人在晋阳城中打探孙迁的下落,一无所获。
想到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和沱东李家子的传闻,便怀疑孙迁是不是被李家人给抓住报复了,决定要去问一个明白。
然而还不等他去找人家,沱东李家人却先找上门来了。
李玄迟迟未将儿子的棺椁运回沱东,就是想找到孙迁讨个说法,只是孙迁一直没找着。如今听说孙家人来了晋城,立即纠集一帮人上门了。
一个是沱东四大家族家主,背后更有镇西将军和鸿胪寺卿撑腰;一个是徐恭王儿子,凌州府衙门功曹,家中同样有个镇南将军,双方势力表面上看旗鼓相当。
一个怀疑对方藏了人,一个则要求对方交人,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最后吵到了衙门。
董芸称病避而不见,不过谁也不在意她这小小佐官就是。
慕容九天亲自接手了这个案子,许家人也被叫出来作证。
在众人的要求下,许家开始还原那天的情景。
经过一番推敲,几个关键点浮出水面:
孙迁与李文通同赴寿宴,二人却对许家人声称孙迁是李文通的小厮,这究竟是他们另有图谋,还是仅仅出于两人的恶趣味?
慕容九天道:“当日我也去参加寿宴,却不知为何,李大公子一上来就将我灌了个烂醉,若不是惦念着要看琼花让下人帮忙醒酒,那晚怕是无缘得见那般美景了。”
许老爷子接口道:“当晚参加寿宴的众人皆可为此作证。”
上来就灌酒,这个动机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李玄不想节外生枝,急忙辩解:“我儿好酒,想是与城主一见如故,这才多饮了几杯。”
慕容九天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此吧。”
李玄趁势道:“那就是我儿喝醉了,回到房中,就被孙迁那厮趁机下手了,实在令人发指!”
孙维则反驳道:“我兄长早已成家,对男子并无兴趣。我怀疑是有人下了药,才会导致他行为反常。敢问许老爷子,为何事发之时有那么多人围观?莫非你们事先知道房中之事?还有,客人在房中寻乐,也并不能作为你们破门而入的理由!”
不得不说,作为凌州功曹的孙维观点十分犀利,都说到了点子上。
许老爷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当日两位公子所用的餐具,慕容城主已第一时间派人收走进行检验,并未发现下药的痕迹。”
“另外,客人借宿的院子,一直有人巡逻。实在是李大公子惨叫连连,我等以为他出了意外,这才让人破门而入。果真发现李大公子正遭受侵犯,两腿均是血€€€€”
家里的丑事,哪里敢传到外头去,更何况一旦牵扯起来,怕是要整个家都得陪葬。李老爷子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上下统一了口径。
更何况还有慕容九天这个最具权威的人证在,许家的说辞几乎无可辩驳。
李玄听到许老爷子的描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维大骂:“畜生€€€€你的好大兄,竟如此欺负我儿,你还有什么说的!”
孙维只得咬牙回应:“此事不过都是旁人以讹传讹,一切都要等见到我大兄,才能确定真假!再说了,你怎知是我大兄强迫的?李大公子若不是对我大兄有意,怎会让他扮作小厮在房中等候,说不定就是二人彼此有意两情相悦!”
双方的争论焦点很快从是否被人陷害,转变为两人是否你情我愿,场面一度失控。
最后孙维不耐烦道:“李大公子是上吊自杀身亡,并非我大兄亲手所杀。这个锅,我们孙家不背!”
李玄一时语塞,但仍不服气地说:“若不是孙迁那贼子侮辱我儿,我儿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那就是李家主培养继承人的问题了。一个堂堂大男人,背负沱江李氏的未来的重担,说死就死,未免也过于脆弱了吧!总之,人并非我大兄所杀,当晚之事,也不能证明我大兄强迫于他。我们孙家对此事概不负责!”
李玄气急败坏,当场就要与李维厮打起来,被慕容九天命人劝开。
双方不欢而散。
李玄没能为儿子讨回公道,也没能挽回沱东李氏的名声,在孙维这里碰了壁,压着一肚子火气,第二天便押着儿子的灵柩返回了沱东。
孙维找不到孙迁,心里七上八下,又有公务缠身,也只得先行返回凌州。
董芸得知前头的消息,冷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真是精彩。”
第148章 调戏
自李文通的灵柩运回到沱东后, 李家人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在忙碌着丧仪之事。
另外三大家族表面戚戚,但背后却各有各的算盘。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作壁上观, 也有人蠢蠢欲动,企图在这场混乱中捞取一些好处。
李玄伤心了半个多月, 却始终不提继承人之事。
族中各族老却是坐不住了,纷纷向家主进言,劝他早日续弦立下嫡子, 以稳定人心。
有些族人见他数日流连岛心的铜楼,揣测他或许更中意二房。
有人则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曰“玩物终究是玩物, 正统才是根本。小吴氏虽非吴家嫡系, 但怎么也比一个被豢养的金丝雀强”,最后选择了站队三房。
李莲心看着眼前弟弟道:“阿昭,我们的机会只在这一次了。”
李文昭点了点头:“都听阿姐的。”
他并不在乎当不当继承人,但是如果他不立起来,母亲这辈子,大抵就在那铜楼里面度过下半辈子了。
李莲心和他交代完便带着仆女出了门。
“三爷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仆女点头回应:“三爷应允, 若是家主执意要跳过二公子,立三公子为嫡子, 他会开这个口反对,但不保证能说服家主。”
李莲心微微点头,“李玄毕竟是家主, 若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当初就不会狂妄到搭建铜楼那样离经叛道的事来, 我们还得再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
“祖爷!”
如今沱江李氏一族中,年纪最大, 最是德高望重的,就数这个祖爷了,李莲心想要左右李玄的想法,绕不开这个人。
仆女闻言,忧心忡忡道:“祖爷最是重视门楣和传承,恐难以利相诱。”
李莲心道:“如此,岂不对咱们更有利。”
“可比起三夫人出身吴氏,咱家夫人……”仆女支支吾吾着,“祖爷定更倾向三夫人……再加上二公子身子羸弱,奴只觉得咱们二房最不得祖爷的欢心,平日往来,他也是总是淡淡,未曾给过咱们什么好脸色。”
李莲心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之前有李文通,轮不到我们二房说话。如今李文通没了,他就有的考虑了。”
很快,两人到了沱东李氏的李家庄。
李福山正背着手在田边巡视着土地。
李莲心上前,叫了一声祖爷。
李福山转过身来,看见是她,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今日来这里了?”
自十几年前李玄搞出铜楼锁娇一事后,他就不怎么爱到吴郡去,与家主一脉也越来越疏离,更别说与李玄的几个孩子有什么往来,故而对李莲心也只有依稀的印象。
李莲心笑笑,“祖爷,我刚从鄞州回来,特意带来了一批新农具。这些农具小巧便利,适合咱们沱东地形。我知道祖爷素日注重农耕,特地带回来给您试试。”
说着让马夫将东西卸下来。
听说与农事相关,李福山原本严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马夫手里的铁犁工具,发现它们与平日所用的确实有所不同。
“既然带来了,那就试试吧。”他点了点头,招手叫人把耕牛拉来。
马夫赶忙上前,将犁具套在牛身上。
他来之前特地下地操作过,如今上手更是熟练,一口气就走了个来回。
李福山常年与农事打交道,怎会看不出这犁的妙处,看着这一来回下来,干巴巴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我先前听说沱南鄞州一带研制出新犁,比咱们以前的长辕犁更好用,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果然名不虚传。”他赞叹道,“用起来看着倒是轻巧,确实适用咱们沱东的小地块。”
李莲心笑曰,“此去鄞州晋城,有幸结识制作新犁的主人,便与她要了几把带回来,回头找铁匠仿制打造,让沱东的老百姓也能用上这么轻便的农具。”
李福山没想到她居然认识改良新犁的人,颇有兴趣问道:“能打造出如此神器的人,想必是位农耕老把式吧?”
李莲心摇了摇头:“新犁制造者是两位年岁跟我差不多的女子,一位家境贫寒,自小就跟着母亲下田,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了。”
“另外一位是晋城佐官,慕容家的人,虽是女子,但胸怀天下,心系百姓。自慕容城主就任以来,她一直帮忙处理政务,劝课农桑。如今的晋城今非昔比,就连咱们的吴郡,再过两三年,怕是不及她们那儿繁华了。”
李福山听后惊愕不已,“十几二十岁的女子竟有此等天赋和才干?”
李莲心道:“如今二人的事迹在晋城已是家喻户晓,祖爷只需稍稍打听,便能知晓。”
听到这里,李福山不禁对她口中的两位女子肃然起敬。
“不过这犁不是说被钱家给包圆生产售卖了吗?怎的旁的人也能打造?”
李莲心回道:“当然不是,那二人说了,农人不易,改造农具本就是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只要各家能打造得起,均可自行改作制造。”
“真是大气的女子,”李福山点头,“难得你能结识这样的人物。”
感慨完之后,才皱着眉头道:“你大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莲心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缓缓回道:“事情大致如传言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