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雨雪天气,更是疼得钻心。
在玉儿的再三催促下,她终于妥协道:“好吧,回屋吧。”
慕容九天特地在屋里为她打造了一个仿照北方样式的暖床,慕容锦躺上去后,暖呼呼的被窝让她瞬间浑身舒畅。
刚躺好,又吩咐玉儿道:“去把窗子打开。”
玉儿心底叹了口气,也只能去把对着院门的那扇窗子给打开。
好在暖床烧得足够暖和,即便开着窗子,屋内的热气也丝毫不减。
慕容锦靠坐在暖床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时,院门处停了一辆马车,一个高瘦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一深一浅地朝院里走来。
玉儿正在收拾屋外的躺椅,听到门口动静,抬起头来,惊喜得要叫出声来。
来人却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玉儿赶忙迎上前去,伺候她脱了大麾,又接过她怀里的小布袋,退了下去。
夏寻雁走进屋内,目光落在暖床上那人的身上。
养了将近两个月,原本纤瘦的下巴也变得圆润了不少,肌肤也白了些,不像之前那个一天总跑外头锄强扶弱的侠女,倒更像富人家娇养的大小姐。
左手就搭在被子上,还包裹着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目光扫过那只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日石头一下接着一下砸下去的声音,瞬间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就这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这时,窗子外边一阵风吹来,卷着雨雪,带来一股寒意。
她赶忙转身去关窗。
不想榻上的慕容锦听到窗口动静,半睁着眼睛嘟囔道:“玉儿,不是让你别关窗吗?我不冷……你关窗了,她回来我就不能第一眼看到她了€€€€”
夏寻雁背对着她,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原本被风雪冻得麻木的眼睑和嘴唇,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恢复了知觉,一瞬间落下泪来。
自己这样的人,也有人在惦念啊。
抬手轻轻拭去,把窗子关严实,上了闩。
这才转过身来。
慕容锦还因为玉儿忤逆她而准备生气,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张熟悉的脸,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啊€€€€你€€€€是你啊,你回来啦。”
夏寻雁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意,道:“原本允诺你半个月就回来,没想到迟了那么多天,我食言了,对不起。”
慕容锦这才觉得委屈,嘴巴嘟了起来,哼了一声。
别过脸去。
等了这么久,怨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夏寻雁眼眸垂了垂,走过去,就定定地站在床边,好半天才道:“你罚我吧。”
慕容锦气了,转过头来:“每次做了错事,就来这一句!罚你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夏寻雁道:“我知道,只是我的实在不知该如何弥补了。”
“既然没办法弥补,既然知道我不高兴,为什么不按时回来?”
夏寻雁抿了抿唇,到底没为自己辩解。
倒是慕容锦,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那斤斤计较的小女子一般,在生着小情郎的气,顿时耳朵一阵发热。
想着对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情意,赶忙将小心思藏了起来。
再抬眼看着对方那乌青的唇色,想着外边那么冷的天气,她这一路回来,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床边这,这儿暖和。”
夏寻雁依言走过去。
“站那么远?我身上有虱子吗?”容锦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直起身子,将她拉了过来。
没想到摸到的却是一双冷冰冰的手,凉到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夏寻雁赶忙将手往后缩了缩,道:“我刚进屋,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你别碰我,免得冻着你。”
慕容锦却不依不饶,紧紧捉住她的手不放,“那就更要我给你暖暖了。”
说着,又冲着后头喊道,“玉儿,烧热水,给夏夫子沐浴。”
玉儿赶忙从外头跑进来应道:“后头一直有备着热水,不过不够,已经在烧了,等上一刻钟便好。”
夏寻雁冲着她笑笑:“有劳了。”
慕容锦将她的手拖到暖呼呼的被子下面道:“你把鞋袜除了,上暖床来,床上暖。”
夏寻雁摇了摇头:“我这一路来,风尘仆仆,身上脏得很,在这儿就好了。”
慕容锦看着她依旧一身飘逸的白,不满道,“哪里脏了,我看就挺干净的。你再不上来,我就抱你上来。”
夏寻雁依旧坚持道:“我刚刚在外头还更冷,这会儿进了屋,已经暖许多了,等待会儿梳洗过了再上去。”
慕容锦对她这臭脾气简直没辙,只得放弃让她上床的想法,拉了张凳子就坐在暖床边上,攥着她的手还是紧紧不放。
直到玉儿端了热茶来,这才放过她。
夏寻雁喝了一口热茶,身子总算是舒畅了不少,原本乌紫色的薄唇终于见了些颜色。
慕容锦看着她道:“这才两个月的功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难道€€阳那边比咱们在晋城当初还难吗?”
夏寻雁突然来了一句:“是不是变丑了?”
当初慕容锦问的那句话,这会儿又变成她问了,只是话里听不出她的情绪。
慕容锦瞥了她一眼:“可不,又黑又瘦,都不是以前那个丰神如玉淡雅如风的女夫子了。”
夏寻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粗糙了不少的手,难得自嘲道:“好像真的是变丑了许多,你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慕容锦一听这话就急了,“丑是丑了点,可我什么时候说嫌弃你了!”
自己认定的丑娘子,含着眼泪也要收进屋里。
但恼的是,也不知道这个木头对自己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心里是不是还惦念着阿姐?
倒是夏寻雁听了她那话,紧抿的唇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这两个月,宣城一带遭遇了旱灾,€€阳也受到了波及,张孝师想趁此机会将宣城收入囊中。恰巧你阿姐和梨花前往沱东,途经宣城。于是,我们几人便设计夺了当地太守的权,拿下宣城,和€€阳两地打通连成一片。宣城旱灾严重,我奔波两地一时候走不开,就拖到了现在,到底还是食言了,让你苦等。”
夏寻雁说完,起身向她行礼道歉。
慕容锦见不得她这彬彬有礼的模样,越是如此会让她觉得疏离,不高兴道:“在我跟前不要行这些虚礼,再说了,食言就是食言,道歉有什么用。”
夏寻雁听到这话,心里是挺难受,毕竟君子一诺值千金,不管是什么天大理由,都是不对。
也没什么好辩解。
“刚刚和你说的那些,就是让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至于失约一事,确实是我不对,自愿认罚,只希望你心里能好受一些。”
慕容锦瞪了她一眼:“罚你还不是等于罚我自己?”
她如此直白,让夏寻雁心口一热,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锦这次算是脑子清醒了些,倒没再拿闺中密友这样的话来应付尴尬。
直到玉儿过来提醒水热了,夏寻雁这才起身去沐浴。
慕容锦见她去了,自己一人躺暖床上,又躺不住,下了床,往浴房方向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夏寻雁坐在浴桶中,被热水浸泡,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想起刚刚那人说自己又黑又瘦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些年来,旁的人更多是仰慕她的才情,少有提起容貌,以至于她也很少去在意自己的外形。也只有如孙迁等低俗之流才会对她所谓容貌和气质痴迷。
想起孙迁,夏寻雁心里不禁颤了一下,又听着外头来回的脚步声,她轻轻叫了一声:“锦儿?”
慕容锦的声音立即在外头响起。
“夏……阿雁……你叫我吗?”
“是不是要洗好了?”
夏寻雁嘴角微微动了动,道:“还没好。”
慕容锦忙道:“你慢慢洗,我就在外头等你。”
夏寻雁道:“外头冷,你去屋里歇着,我还要一会儿。”
听到外面没动静,她只得道:“你要是不走,我现在就得提前出浴了!”
那急促的声音果然又传了过来:“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躺着,你慢慢来,别着急。”
说着,脚步声也跟着往前头去。
夏寻雁靠在浴桶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小的时候的自己,一心想成为长辈和家族引以为傲的孩子,努力念书,夙兴夜寐,废寝忘食。
慢慢长大了,知道了明月的心意,但也自知身份禁忌悬殊,不敢回应,不敢碰触。唯有尽职尽责,为她伴读,竭力辅佐。
再后来,明月深陷旋涡,义无反顾陪她逃亡,想用自己这双文弱的手,为她披荆斩棘,保她安然无恙。
一直以来,都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明月很好,但她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在那段没有挑明的关系里面,自己唯一想到的做到的是奉献,却从未敢奢望去索取对方的回应。
即便明月把真心放到跟前,也不敢接过来。
只想让她好,却忘了相爱的两人,是要站在内心平等的基础上,相互付出,相互索取,这样的关系才会长远。
终于还是错过了。
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浑身像是带着刺,内里却柔软得像一只小猫,摊开肚皮让你去摸。
甚至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那只小猫咪,也会化身成为一只小老虎,用生命来守护自己。
夏寻雁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