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这里,但我知道是谁。
我不纠缠她,她该烧高香了,却还要费这番功夫来救我,是多仁慈才能做出来的事?
雪山与世隔绝,单凭我根本不能走出来。
我也没有要走出来的心思,除了担心明月和芙儿。
就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的时间,她来了。
十多年不见,她已年逾不惑,身上多了成熟的气息。面容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清冷的,美丽的,令人不可高攀。
就是瘦,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不着多少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但她那沉甸甸的气质,却像是一座古钟一般,沉稳而又厚实,让人安心。
原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再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又活了过来,却在钝钝地痛着。
十多年的时光,也让我变得波澜不惊,掩藏着心思,淡笑着接待了她。
她神情温和,也并无我想象中的疏离,但也没有过分亲近,就好似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生过那些纠葛,只是普通人家普普通通的两姐妹。
她与我吃了一餐饭,席间轻咳着,似是身体不适。
她告诉我明月和芙儿的情况,说她们在大柳树村的日子。
得知一直挂念的人的近况,我很开心。
我很想念明月,也想念那个与我母女缘浅的孩子。
“想知道她的近况不容易,明月不喜欢我,我费了一些功夫。”她的声音淡淡,没有太多的起伏。
明月脾气很倔,她不知道我和大皇姐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嫁给病秧子的时候,我那时正在赌气,加上她年纪还小,我又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事。
更何况我与大皇姐同是皇室的亲姐妹,如此乱伦之事,我如何向她开口?
在我二嫁之后,正是被李月娥陷害之时,心里充满了怨怼,又如何能给得了她客观的信息?
关于我和大皇姐还有李月娥的纠葛,她从人们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慢慢地凑成了自己心里的一套看法。
她太在乎我了,见不得我受一丝丝的委屈。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会如何地恨大皇姐。
如今听到大皇姐轻描淡写地说着明月的抵触,我内心不禁生出些许的自责。
“明月身边有一个憨厚老实的小丫头,人虽不算机灵,但武艺高强,对她又忠心耿耿。是左齐的徒弟,有她在,明月性命无忧,你大可放宽心。”
左齐是她最信赖的手下,她能把左齐派出去,必定对明月是真的上了心,我又如何不放心的。
但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当初宇文敬逼我二嫁,你为何派李月娥来救我?让自己的情人,来救我这个伤害了你的人,这事不是很可笑吗?”
她闻言,脸上果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轻轻地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道:“月娥嫁人后,我便与她结束了关系。只是后来她丈夫死了,跑来西塞投奔镇西将军,我们这才继续有了往来,却也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
“宇文敬不是个守信之人,就算我回京,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二人。月娥夫家有庞大的关系网,她告诉我她有能力把你救出来,我信了,并把这件事拜托给她。”
“当初醉酒那件事,母后将所有知情人都处理掉了,我原以为她是不知情的,所以才将搭救你的事拜托与她。”
“卫将军冒死来西塞告知,我方得知她在背后做的一切。我不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她以前一直很好,她善良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
我听她这么形容着那个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意识到当初醉酒的那件事,不仅改变了我和她的命运,也同样让李月娥这样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转变了另外一个歇斯底里的模样。
试想,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当深爱的人被别人玷污了,谁人能忍?
换作我自己,大皇姐若是被另外一个人玷污,我怕是要亲手挖出她的心肝。
无论男女。
她恨我,天经地义。
她给我下药,也算是为心上人报复成功了。
对待仇人就该步步紧逼,不留活路,就算她撺掇异族求娶于我,那也是她的本事。
我不能因为自己技不如人,就批判她的狠毒。
如此想着,我便不恨李月娥了,她对我的一切手段,我都能理解,并接受。
也算是两清了。
有些伤害无法衡量,但也只能这么粗暴地计算了。
但,一码归一码。
她欲置明月于死地的种种算计,便不可饶恕,那是她另有所图,为她自个儿算计的私心。
她为了报复我,将原本无辜的卫将军拉入旋涡,并要了他的性命,又何尝无辜?
我不愿与大皇姐清算她的种种,这些不是我分内之事。
如今明月已然得势,终将有一日,她会自己亲手慢慢清算。
眼前这人,她与李月娥朝夕相处,必定也早已心里有数。
一个要助明月登顶,一个要为亲子谋划,又与其父利益相连,两人本就站在对立面,将来势必会成为敌对的一方。
我又何必再去多此一举。
“一切起源,皆因我而起,你本也应该恨我,让我去羯族受苦便是,却为何又要救我?”我问道。
宇文瑛放下手中的杯子,睫毛轻颤着,语气却一如往常:“身为皇室长女,维护皇家声誉和颜面是我的责任,我与世家女子胡混,让皇室蒙羞,错在其一。身为长姐,我没有做好表率,甚至将你引入歧途,错在其二。有错便改,我只能尽量弥补。而身为母后的孩子,我的责任是护着她的这一支血脉,保你们平安,尽自己所能,守住宇文家的江山。”
听完她这一番话,我不禁怔怔。
她吃完饭就走了,甚至都不留下来宿上一晚。
我也只是淡笑着看她离去,躺在美人榻上,目送她出门。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才敢让眼泪流出来。
所有灾祸,源自十几年前的一场鬼迷心窍。
我才是恶人。
第168章 三州一统
鄞州与靖州的推进情况非常顺畅。
要对新纳入地区的土匪流寇进行围剿, 安置流民,维持区域内的治安,梨花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每日几乎都是在外头奔波。
甚至有时率军远征,驻扎野外, 数日不归。
董芸已经有四五天的时间没见她了。
她自己也不得闲。
为了塑造亲民的形象,日日忙于与各路官员商讨未来发展大计,不是与这个郡守会晤, 就是和那个县令交谈。
不过最近喜事不断,曾广进那边据说已经有了眉目, 如今已是纳征阶段。
请期之后就能办酒了。
年头是张孝师孩子的满月酒, 这个月月初又接到了钱家的喜帖。
看到上边写的钱€€的名字, 董芸不禁愣了一下。
随即将喜帖递给翠儿。
沱东路远,她是去不了了,少不了要备上一份厚礼。
然而接了喜帖没两天,李莲心来了。
她说想往南方的沥州和交州走走,为董芸打个前锋,走一波舆论, 争取一波民心,将来联合这两州也能少费些工夫。
“如今沱东大局已定, 李家族内也已与李昊划清界限。州牧那边有文睿盯着,我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愿为殿下尽犬马之劳。”
董芸却意有所指地问道:“是因为钱€€的事吗?”
李莲心笑笑:“是, 也不是。之前与她不过是见色起意,她也并不喜欢我, 既然如此,就不必纠缠人家了。人生在世, 也并非情情爱爱不可,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挑战,有很多好玩的人和事去接触。好歹如今我也是殿下的人了,去哪儿都能狐假虎威一番,岂不威风。”
董芸闻言笑了,“你能帮我探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你这一走,你母亲怎么办?”
“我带阿母一起,”李莲心眼底带着笑意,“她被囚在铜楼近二十年,所见不过方寸之间,憋坏了。她想多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山清水秀异乡风情。”
董芸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六岁学凫水,欲登岛救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孝心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也十分钦佩。不过你们母女二人都是好相貌,出门在外要多带些人才是。”
“多谢殿下关心,莲心必定不负所望,将您的威名散播在南边两州十三郡之间,让百姓对您向往,心甘情愿臣服于您。”
董芸不禁啼笑皆非,摆了摆手,让她赶紧滚蛋。
而随着鄞州三郡被董芸方拿下后,政务革新,经济复苏,郡内外秩序也变得井井有条,百姓的权益得到了进一步保障。
日子有了奔头,人们奔走相告。
剩余的两郡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不到半个月便纷纷投诚。
鄞州州牧一时间摇摆不定,不想投降又怕雾隐军打过来,最后连夜卷着铺盖跑了。
就这样,董芸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鄞州,任命原州别驾为州牧,主管政务。
而慕容九天则出任鄞州都督,执掌军权。
晋阳城则恢复当初的县级管理制度,曾广进被提拔为县令,掌管本县政务。
与此同时,张孝师也传来了捷报:靖州已全面落入掌控之中。
一时间皆大欢喜。
而此时的北边。
曹国舅费尽心机在御湖关布局,成功伏击了宇文敬率领的两万精兵,一时间士气如虹,乘胜往东扩张。
宇文敬眼看战局不利,亲自挂帅,统领十万大军全力出击,意图一举扭转乾坤。
两军在梁州边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最终,曹国舅战死,其残部在混乱中向西溃逃。
宇文敬虽胜,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损失了近半的兵力。看着满地尸首,不禁大骂曹国舅这个窃国贼,狼心狗肺的东西。
等他回到京都,各项奏报早已摆在他的案头。
沱江以南的沱东、靖州和鄞州三州已然易帜,皆归顺宇文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