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开口告诉周千乘“小时候很喜欢你”起,就再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在脑子里安了一个保险箱,将一切让我感到害怕的画面、声音、疼痛感,还有你,都放了进去,然后锁上门,将钥匙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我做的不够好,总有些记忆要跑出来,我只能一次次打开门,将它们重新锁进去。”
周千乘听见耳边传来清晰的关门声。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苏沫再也不会打开那扇门,放他出来了。**顾望进来,看到周千乘站在窗边,披着一件睡衣,唇角衔着一根烟,没有点燃,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有很淡的信息素味道,是从地上那件染血衬衣上散发出来的。顾望将衬衣捡起来,找个密封袋装好,放到门口,一会儿顺手拎走。
忙完这些,他走到窗边,和周千乘站在一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上前:“点吗?”
周千乘将烟嘴咬扁,从嘴里拿出来,扔到窗台上。
他讨厌一切让自己上瘾的东西。戒掉了,就说到做到。
顾望将火机收起来,问:“怎么样?”
周千乘淡声说:“固执得很。”
顾望就没再说什么。苏沫对周千乘来说,和难以戒掉的烟瘾一样,只不过烟可以咬碎了丢掉,人不行。
他们今晚确实遇到突发状况,但远没别人眼中看到的这么严重。周千乘说给苏沫听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伏击是真的,至于狙击手早已被击毙,而且周千乘也清楚对方是谁的人。
周千乘只是皮肉伤。原本他们是计划回烈焰的,但却掉头回了老宅。周千乘善于把握一切机会,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苏沫他是势在必得的,只不过目前还在怀柔和诱导阶段。如果该阶段能成功,后面那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手段就不用使了。
可两次试探,皆铩羽而归。
【作者有话说】
周大:说半天,白费。
◇ 第31章 31、别装了
苏沫看起来绵软无害,但其实心底很硬,至少目前看软硬不吃,和常人有壁。
顾望第一次见苏沫就瞧出来了。他不信周千乘看不出来。
“过刚易折。”顾望凭着良心想要劝一劝。
周千乘淡淡地说:“知道。”
窗外人影闪动,远处花园里两个人影牵手漫步。在一盏欧式立柱灯杆下面,两人停下,面对面站着,看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单看苏沫的姿态是轻松的€€€€是和周千乘在一起从未曾呈现过的轻松。
周千乘又拿了一支烟咬在嘴里,滤嘴咬烂了,吐出来,眼底阴翳有惊雷。
顾望担忧地看着他,嘴张了几次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如果周千乘能轻易被劝解,被劝阻,那就不是周千乘了。
远处,周逸抬手揉苏沫的头发,能看见两人模糊的笑脸。
苏沫身量不高不矮刚刚好,四肢修长,有种轻盈的少年感,就算用光线昏暗的夜晚做底色,他也能发出光来,成为或远或近围观之人的视线焦点。
这样一束光,不知道折翼之后是否会变黯淡。
周千乘这人想要什么从来都不动声色,表面越平静内里越汹涌。顾望心里叹口气,怕是将来苏沫的路不好走。**苏沫从周千乘房间出来,回到客厅,愕然发现周逸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脚步一滞,随即扭头去看旁边的立钟。
€€€€他竟然在周千乘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脸上有罕见愧色,毕竟这么晚单独和一个alpha在一起有些不妥,就算周千乘是周逸的哥哥,就算……也正是因为周千乘是周逸的哥哥。
见苏沫出来,周逸站起来,他没说什么,似乎只是单纯在这里等晚归的爱人。等到了,就一起回去。
两人并肩穿过花园往副楼去。夜风吹过墙角一片茂密的凤尾竹,簌簌作响。
苏沫停下脚步,伸手去抓竹叶,放在手心揉搓。
“我住在这里,装不知道不太好……云际拉我一起来看看,进了客厅,我原本要走,可顾望下来了,说他在楼上,让我们上去看看。我到门口,发现云际没跟上……然后就见了他,聊了一会儿。”
在恋爱中,苏沫没有犯错的经验,也没有哄人的手段,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错误。但他再迟钝,在出来看到周逸那一刻,也知道周逸是不高兴的。
和苏沫在一起的时间里,周逸几乎没不高兴过。苏沫唯一一次见他发脾气,是因为他所在的课题研究组有人涉嫌抄袭。
苏沫不知道有时候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能把恋人的火气压下去,他能想到的就是说清楚。说得事无巨细,细到进了门没脱鞋,周千乘受的什么伤,已经染血的衬衣是白色的,统统都要说清楚,像学生在跟老师汇报。等汇报完了,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周逸。
周逸早没脾气了,抬手将他头发揉乱:“沫沫,你怎么这么可爱。”
苏沫得到意料之外的评价,阴霾一扫而空,突然乐了:“你不生气了?”
“谁能对着你这张脸气得起来?”周逸说完,觉得这样饶过苏沫不行,还是得借机树立一下自己作为未婚夫的威望,便板起脸说,“你别得意,我虽然这次不生气,要还有下次,是要生气的。”
苏沫没被他唬住,又笑。
两人对着脸笑了一会儿。周逸叹口气,这次是真的严肃下来。
“沫沫,你尽量离他远一点。你心软,他这些年早不是之前的样子了。他的世界和手段,不是你能理解的。”
周逸成年后虽然远离家族纷争,但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环境如此,他耳濡目染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可苏沫不一样,他单一纯净,与PTSD这种难以治愈的疾病进行着艰难斗争,不应该再遭受哪怕一丝伤害。
“我知道。”苏沫眼神清明,他点点自己脑袋,“我把他们都关起来了,出不来的。”
“好吧。”周逸将一把竹叶从苏沫手里抽出来,“别再揉了,竹子该不高兴了。”
“我知道竹子不高兴了。”苏沫扁扁嘴,意有所指,“正在努力哄。”
“怎么,说我是凤尾竹?”周逸赞同地点头,“对,我是品格高洁、清雅脱俗。”
苏沫笑嘻嘻松开手,那一丛凤尾竹迎风而立,意态悠闲,确实像极了周逸。
周逸揽住苏沫的肩,从后面推着他往前走,声音扬起来,又用那种惯常哄小孩儿的音调说,“虽然我已经很棒了,但我男朋友更棒!”**苏沫睡下之后并不知道,当天晚上周逸就去找了周千乘。
凌晨两点,两人坐在周千乘书房里,气氛不至于剑拔弩张,但都和平常在人前的姿态不同。
“别装了,”周逸一点情面都没留,“离他远点。”
苏沫离开后,周千乘开了一瓶红酒,他睡不着的时候会用酒精助眠。他一直在等周逸,果然对方等不到天亮便来“兴师问罪”。
红酒没醒够,入口微涩,他慢条斯理喝着,看着眼前这个已是极大威胁的弟弟。
€€€€从来难以对付的不是周逸,而是苏沫如今对周逸迥异的态度。如今身份调换,他周千乘反倒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第三者。
周千乘淡淡地说:“我只是跟他聊几句,你反应过激了。”
周逸反问:“过激?你装得太久,连自己原本的样子都忘了吗?”
“我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沫怎么想。”周千乘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眉峰舒展开,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周逸,你确定,他什么都和你说吗?
周逸问:“你想说什么。”
周千乘没回答。他摘了眼镜,揉揉眉心,缓步走到书柜前。
书柜占了一整面墙,黑色玻璃柜面像一面暗色的镜子,能清晰照出人的面庞和表情。周千乘在家里鲜少戴眼镜,他视力极好,但目光太锐,就算是笑着,也隐含冷意和威严,虽不至于让人不敢直视,但看起来不好相与且很没亲近感。
是以他以公众形象示人时常常戴一副眼镜。
玻璃柜面上清晰折射出他一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透过镜面审视着身后的周逸。他当着周逸的面打开书柜,抬手从最上层拿下一件东西。
是一块小画板。
走近了,周千乘将画板放在桌子上,周逸很清楚地看到画板上有一张人物速写,就算只剩下唇未画,单从眉眼轮廓也能看得出来是谁。
“一共四十二张速写,这是最后一张,没画完。”周千乘坐在周逸对面,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说,“你拿回去给他吧,我想请他帮我画完。”
周逸没再看那张画,也没说话。但他心里已经掀起风浪,远不如表面平静。
周千乘姿态轻松,欣赏着周逸的表情,很平常地说:“你该不会不知道,他喜欢我吧。”
周逸下颌紧咬,迎上周千乘目光:“你对他做过什么你清楚,他生病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说他以前喜欢你,我信,可是现在€€€€”
“以前”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周逸摇摇头,接上前面的话:“€€€€不可能。”
空气渐渐凝重,两股冷杉信息素交汇、碰撞,然后蔓延。两人都没有故意释放信息素,都不是小孩子了,较劲这种事毫无意义。
周千乘原本受了伤,血液里的信息素无法控制,而周逸在情绪剧烈起伏下显然也没刻意压制信息素散发。刚开始确实都是无意识,但渐渐地,气氛就变了。
两股相似又极为不同的冷杉味道迅速弥漫,整个房间里的压抑感越来越重,渐渐扩散至走廊和大厅。
有值夜的佣人已经产生不适,吓得退回到房间里紧紧关上门。
周千乘的信息素带着肃杀气,3S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压迫感轻松碾压低级别。等满屋子信息素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最先做出让步。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刺骨的夜风呼啦涌入,将那一屋子信息素味道迅速打散、冲淡。
周逸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想生事,订完婚就离开,答应父亲的我会尽力做到。我们以后也没见面的必要了。”
周千乘接话:“好啊,我只想拿到第九区,其他的我没兴趣。”
周逸观察着周千乘,好像在判断对方话里的真伪。
看出来周逸不信,周千乘也不急,淡声说:“不管苏沫的喜欢是之前还是现在,这些都无所谓。我对苏沫愧疚居多,和你一样,也无心生事。”
言下之意不管苏沫是否还喜欢周千乘,周千乘都不在意。
“既然我们意见统一,那就按计划来。在这期间,大家还是不要撕破脸,你可以带着他一走了之,可还有走不了的人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的人总会有人惦念,比如莫静安,比如穆夕。
周千乘站在窗口,风将他头发吹乱,平静地说着威胁人的话。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对周逸来说,只要周千乘不打扰苏沫,不扰乱订婚,他一切都能忍受。
而对于周千乘来说,重点不在于周逸信不信,种子种下了,心里再坦荡也会有波澜。就像在汤里撒了一把沙子,就算都挑出来,喝着也会觉得膈口,心里永远觉得挑不净。
【作者有话说】
周千乘:先稳住弟弟,再搞弟妹
◇ 第32章 32、赠与
周逸没问苏沫是不是还喜欢周千乘,也没提起那幅没画完的速写。少年时谁没有喜欢的人呢,未必长大了还有感觉。他这样劝自己。况且苏沫遭遇的那些伤害,相比苏父,更多的是来自周千乘。
可他在各种忙碌间隙里,脑海里总跳出那幅画,眼神温柔深情,面庞细腻流畅,每一笔都饱含感情€€€€他仿佛看见苏沫专心坐在桌前画画的样子,微微笑着,满眼爱意。
他又想,少年时喜欢的人,长大了一样喜欢。
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订婚日期临近,周家上下一派忙碌。周逸也时常见不到人,各种公开邀约十分密集。好在管家不再拿一些琐碎事项去烦他了,转而去征求苏沫的意见。苏沫很好说话,问什么都是“好的”。如果有多个选项,他会先问管家的意思,然后再说“好的”。
周长川经过两个疗程的康复,总算有了点起色。这天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让苏沫来一趟疗养院。
苏沫临去之前给周逸打电话,周逸安抚他:“父亲和我说过,今天律师去拟婚前协议,你最好在场。不用担心,那些协议我都看过,就是走个流程。”
他今天在第九区一个边境城市参加学术论坛,全程直播那种,很晚才能回来。他和父母之间早有约定,并不担心父母会为难苏沫。所谓的那些婚前协议,对他来说也只是一张纸。反正以后苏沫喜欢的,他都会给他。
独自面对周长川和莫静安,苏沫有点怵头。他举着手机在沙发上翻个身,哼唧着不想动身。
电话那边有压不住的笑意,周逸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只好轻声细语地哄:“乖沫儿,你眼一闭牙一咬,去了呆坐半小时,让签字就签字,让喝茶就喝茶,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无辜,实在没办法了就去上厕所。坚持住,我晚上就能回来替你当家做主了。”
苏沫咬着手指头乐不可支:“行!等你回来为民做主。”**管家派了车带苏沫去疗养院。很意外,除了周长川夫妇和律师,周千乘也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