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亭先一步,说出了靳以宁心里的潜台词。
“嗯。”靳以宁应了一声,对边亭:“放我下来吧。”
这年头没有人会嫌自己活得太舒坦,闲着没事喜欢多杀人,靳以宁被江旭耀撞破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他今天凶多吉少。
但边亭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边亭没有松手的意思,在这时忽然说道:“靳总,你相信我吗?”
靳以宁闻言一怔,抬头看向边亭,边亭紧抿嘴唇,双眼正视前方,眼中是不知因何而起的坚定。
仿佛只要他回答一句“相信”,他就能为自己做任何事。
没有由来地,靳以宁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尝试着相信一个人。
“嗯。”
边亭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纵身一跃,带着靳以宁从船上跳了下去。
第0023章 滚上来!
江旭耀接到手下的消息,气喘吁吁地赶到二楼甲板。
他的眼睛肿了,脑袋也破了皮,原本雪白的衬衫被染得黑一块红一块的,看上去竟比刚刚被逼进绝境的两个人还要狼狈。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没打算在自己的船上对靳以宁动手,但之前的事情败露,他们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今天如果让靳以宁下了船,往后该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江旭耀加快脚步冲到围栏边,往下看了一眼。
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确定他们掉下去了?”他揪起一个手下的领子,气急败坏地问:“他们落水之前,你们打中靳以宁了吗?”
“确定掉下去了,我们亲眼看着的。”说完,手下有些犹豫地指了指地面,“应该打中了吧。”
江旭耀定睛一看,栏杆旁留着一大滩血迹。
靳以宁是个瘸子,现在又受了伤,掉进了这么宽的江里,大概是活不了了。
况且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如果引来警察就麻烦了。
“走!”
想到这里,江旭耀最后看了一眼广阔的江面,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进了船舱。
在江旭耀离开甲板之后不久,这艘17000吨的豪华邮轮,在短暂停留之后再次鸣笛起航,向大海的方向行去。
此地距离入海口不到几十海里,在探照灯照射不到的江面上,有一团黑影正在顺着江流,奋力地往岸边游去。
此人正是边亭。
“再坚持一会儿,靳先生。”边亭一边游,一边对自己背上的人说,“马上就到了。”
靳以宁的模样可看不出半点需要坚持的样子,他双手环绕着边亭的肩,身体浮在水里,看着原本遥远的江岸,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这时一种久违的感觉,在这水中,他竟获得短暂的脱离轮椅,重获自由。
“没想到你的水性还挺好。”靳以宁说。
“小时候有人带我练过。”边亭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客观来说,他游泳的水平确实不错,就算带着一个靳以宁也不影响他发挥。
“我也喜欢游泳。”靳以宁今晚聊天的兴致颇高,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一直没机会学,以后应该也不会有机会了。”
就是因为对自己的水性有自信,刚才在邮轮上的时候,边亭特地带着靳以宁往下层甲板跑,给二人争取了一条退路。
落水的点是边亭挑选过的,成功避开了螺旋桨,也避开了乱流。而且现在船还在江面上行驶,尚未入海,脱险的几率更大。
结果证明,边亭赌对了,落进水里之后,他很快就带着靳以宁浮了上来。靳以宁也终于如愿,换了一个“背”着的姿势。
天上繁星点点,岸边树影重重,还有一个人带着自己在水里游,从靳以宁的角度来看,确实算得上是惬意。
“你这个人。”危险解除之后,靳以宁开始过河拆桥,“还真的是有点多事。”
没想到自己豁出小命拼了一宿,居然换来了一句“多事”,边亭有点不高兴,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就该把这种心比臭石头还硬的人扔回江里。
边亭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
“边亭。”靳以宁没有察觉到他的微愠,难得正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他,“你觉得是活着的机会更难得,还是死的机会?”
边亭被这个问题闹得一头雾水,之前的那点不悦,随之消散了。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有点无聊,是死是活这种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由不得自己。
“算啦,你还太年轻了。”靳以宁并不执着于他的答案,抬头看向浩瀚无垠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句:“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是件好事。”
听到这里,边亭总算察觉到靳以宁情绪中的不对劲,原来靳以宁先前在船上的种种表现,并不是他的心理素质高于常人,临危不惧,而是他的求生意识薄弱,漠视自己的生命。
今天的结局是死是活,他都可以坦然接受,所以才可以从容应对。
边亭回头看向靳以宁,问他究竟想说些什么,靳以宁没有回答他,只是难得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然后用力往前推了一把边亭的后背,突然松开了手。
靳以宁这一把没留力气,边亭被他往前推了一段距离,待他回过头来问靳以宁在发什么疯时,靳以宁已经沉入了水里,一句话都没有再和他说。
背上的重量感消失了,边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也有些茫然。没了靳以宁,他一个人游到岸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靳总。”边亭望着空无一人的水面,又喊了一声:“靳先生!”
边亭的声音,乘着夜风,飘然远去,但回应他的,只有空旷苍白的回声。
边亭很快回过神来,这个人是靳以宁。
如果靳以宁就此消失在瑜江,对港城市来说,是不是好事一桩?
这个念头没有在边亭的脑海里停留太久,不甘很快就涌上心头。明明马上就安全了,江岸近在咫尺,已经可以看见沙滩上的乱石,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得救了。
直到此刻,愤怒才真正攻上他的心房,边亭朝靳以宁消失的方向游了两步,大声喊道:“靳以宁,你给我滚上来!”
茫茫江面,无人应答。
边亭在心里把靳以宁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追着靳以宁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0024章 你很好
月亮在云里藏了大半个晚上,在尘埃落定后又悄悄转了出来,江边碎石的棱角被月光照亮,像一颗颗散落在地上的钻石。
边亭背着靳以宁,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乱石滩往前走。
江滩上的芦苇足有半人多高,边亭抬头望了眼前路,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算是好坏参半。
好的是当时江面还算平静,风不大,水流也不急,所以当他潜入水里时,还能成功捞回靳以宁。
倒霉的是他连拖带拽地把人带上岸之后,等着他的是一片茂密森林,目光所及之处,别说是人,连一星半点的灯光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边亭的手机摔得稀烂,已经彻底报废。靳以宁的手机也是不堪大用,泡水之后成了板砖一块。
好在边亭在赶手机“断气”前,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把拍到的视频图片发给了秦冕。现在就希望秦冕的手脚能够麻利点,在江旭耀的船进入公海抛尸前,把船拦截下来,也不枉他遭了这趟罪。
眼下几乎是没有别的选择,边亭背起靳以宁,沿着江岸继续往前走。为了不让背上的人太颠簸,他甚至时不时要停下脚步,调整姿势。
真是牛马当上瘾了。
边亭紧了紧托在靳以宁腿上的手,在心里骂自己。
边亭就这么背着靳以宁,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忽然感觉到洒在脖子上的呼吸频率,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意识到背上的人可能醒了,边亭脚步不停,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乐意,只是赌气似的扔出一句:“你还活着,很惊喜吧。”
“边亭?”
靳以宁认出了边亭的声音,他刚刚才转醒,脑袋有点断片,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支起身体环顾了一圈四周,非常无辜地问:“这是哪儿?”
靳以宁这么一动,让边亭重心不稳,他也顾不上和他生气了,立刻说了一句:“不要乱动,你受伤了。”
靳以宁果真没有再动了,低头看了眼自己扎着布条的胳膊。
是的,靳以宁的手臂受了很严重的伤,边亭把人救上岸之后才发现的,想必是刚才在船上的时候被子弹打中的。
眼下条件简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边亭只得在岸边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先把血止住,其他就自求多福了。
想到这人的胳膊被打了个大窟窿还不老实,边亭恶声恶气地威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不会再救你了。”
“好可怕哟。”靳以宁的记忆已经回笼,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配合地抖了抖,安心地靠回边亭的背上,有些虚弱地骂了一句,“小心眼。”
边亭没有回嘴,闷头往前走,不再开口说话,一方面是为了保存体力,另一方面他不想和靳以宁废话。
只是走着走着,边亭察觉到靳以宁的体温越来越高,像一只火炉似的,烤得他的后背发烫。
“靳以宁?”如今边亭已经很习惯直呼老板大名,“靳以宁,听得见吗?”
“嗯?”靳以宁的脑袋动了动,灼热的呼吸烫得边亭的耳朵也跟着一起烧了起来。
“你体温很高。”边亭这下更加确定了,靳以宁确实发烧了,“感觉怎么样?”
“嗯。”靳以宁应了一声,很快又将脸埋进了边亭的肩上,“不碍事。”
在这种情况下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边亭加快脚步,试图找到一个可以短暂栖身的地方。但再往前走就要进入茂密的森林,暗夜行路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在树林里迷路了,情况会更加棘手。
就在边亭一筹莫展之际,幸运之神再次降临。边亭刚拨开一丛拦路的芦苇,一个小小的棚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屋里没有亮灯,看不出有没有人,安全起见,边亭把靳以宁留在屋外,自己先进去检查了一圈。
这间小棚屋很旧,应该是附近的钓鱼爱好者临时搭盖的。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里面除了一些钓鱼的装备,还有不少生活物资。
边亭打开架子上的太阳能灯,又用屋主留下的柴火烧起了暖炉,然后把靳以宁带进了屋,在墙边找了个靠近火炉的角落,将他放了下来。
安排靳以宁躺下之后,边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剥他的衣服。
靳以宁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这会儿又发着烧,这身湿衣服不能再穿了,恰好屋主在这里留了套换洗的旧裳,于是边亭就想着先帮靳以宁换上再说。
只是没想到靳以宁这人平时成熟稳重人五人六的,生起病来竟比小孩还任性,边亭好心帮他脱掉下外套之后,他说什么也不肯配合了。
“你干什么?”靳以宁攥着边亭的手,一脸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