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第53章

边亭把秦冕的车停到路边不起眼的停车场,打车回到学校,换上了自己的车。到码头前他报了警,说港口今晨起总有一股刺激怪味,不知是不是危险品泄漏了,让警察派几个人过去看看。

集合地点在码头的内装仓库,昨天刚到了一批要出口到北美的铸铁管,铁管像山一样堆在仓库里,等着车队过来装箱。

货物中间不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人,人群的中央是一个集装箱,一套简易桌椅支在箱前,蒋晟和蒋天赐一左一右坐着,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看见边亭进来,两个小弟立刻上前敬了一支烟,示意要搜身。

边亭把烟叼在嘴里,配合地抬起双手,“唔系啊嘛,€€严?”(不是吧,这么严格?)

“例行公事喈,无咩也。”(例行公事而已,没什么。)小弟笑容可掬,嘴上说着例行公事,手里一点不含糊地将边亭的全身上下搜了个遍,最后还不忘缴了他的手机。

今天有大事发生。

搜完了身,边亭被允许进入仓库。他刚一靠近,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这样的味道,边亭见怪不怪,并不陌生,但在今天,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心慌。

他放眼在仓库里扫视了一圈,没找到这血腥味的来源,反倒看见泰国仔探出个脑袋,朝他挥手。

“边哥,就等你了。”

边亭这才发现丁嘉文齐连山他们也在,他拨开人群,来到自己人身边,问:“今天出了什么大事?”

齐连山正在和身边的人闲聊,没有听见边亭的话。丁嘉文则没有理他,眉头紧锁,双手环胸,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有一个泰国仔看上去兴致颇高,八卦地将手挡在唇边,兴奋地说,“听说是抓到了一个条子!”

边亭的心里打了个突,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按耐下心绪,佯装好奇地问:“什么条子,怎么抓到的?”

“我听狮头鹅说,有个差佬胆大包天,居然敢潜进蒋董的家!”泰国仔热心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好像说是偷了什么东西吧,不重要,他之后逃了出来,上了一条客船,差点就这么被他跑了。”说到这里,泰国仔一个大喘气,搞起了无奖竞猜,“你猜,蒋董知道人在船上之后,他是怎么做的?”

边亭的脑袋嗡嗡直响,“他怎么做?”

“他直接派了辆运沙船,把那艘船给撞翻了!”泰国仔拍着胸脯,心有戚戚,“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做事果然够狠!那客船是开到国外的,上面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说撞就撞。”

泰国仔继续说,“我听说啊,那条子在我们公司里还有个内应,现在正审着呢,就等他开口说出内应是谁。”

“那个人…”边亭口中的每个字,都像是一颗长满了尖刺的小钢球,刮着他的咽喉滚出来,一路鲜血淋漓。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边亭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嘴够硬的,是条汉子,喏€€€€”泰国仔用下巴点了点空地上那个突兀的集装箱,“在里面关着呢,打得不成人形了,都没交代谁是他的线人。”

边亭抬头,看向那个集装箱。

原来血腥味来源于那里。

后面的话,边亭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死死盯着集装箱,捏紧了拳头,浑身的热血都涌上脑袋。

秦冕现在可能就在里面。

人已经到齐,蒋天赐理了理腕上的表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众人见他起身,纷纷噤声了声。

蒋天赐打量了一圈场下众人,说,“边亭,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蒋天赐此人小肚鸡肠,锱铢必较,前次他在靳以宁手里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今天被他找到机会,自然是要借题发挥,找找边亭的茬。

蒋晟原本正在和他的副手说话,听见蒋天赐这么说,也把目光转向边亭。

边亭的心思,已经全部在那只红色的集装箱里,他没有听见蒋天赐的话,也没有回答他。

丁嘉文在这时突然抢先说道:“边亭替我出任务去了,刚回来,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蒋天赐看向丁嘉文,似笑非笑道,“这样?”

丁嘉文点头,“对。”

蒋天赐原本就是故意膈应人,并不觉得单凭一个迟到就把边亭怎么样,他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让人把关在集装箱里的人带出来。

先前负责搜身的两个小弟领命而去,柜门打开,浓重的血腥气没了阻挡,喷涌而出。

蒋晟已经许久没有直面这样的现场,有点不适应,皱眉坐在椅子上,用衣袖掩住了口鼻,蒋天赐俯下身,贴心地给岳父倒了一杯热茶。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人从里面拖了出来,像对待一袋垃圾一样,扔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

灰尘扬起,落在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一个男人闭眼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边亭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秦冕。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小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应该已经断了,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人撬了起来,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底下瞬间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抑或好奇,抑或警觉地打量着地上的人,讨论揣测着他的身份。

“这个差佬胆大包天,居然动到我的头上来了,差点害死了我们所有人。”蒋天赐往前迈出一步,说,“大家说,该怎么办?”

居然还有这种事,大家一听,纷纷积极献策。

蒋天赐继续往下说,“这个人在我们四海集团有内应。”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盘,拿在手上掂了掂,“就是这个内应把这个东西从我的保险柜里偷出来,交给他的。”

蒋天赐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能从蒋天赐的保险柜里偷出东西,这个内鬼在四海集团里,应该有着不低的地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白了蒋晟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的目的。

所有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此刻都在这间仓库里。

看了半天的热闹,原来自己才是嫌疑人,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当场就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吵嚷着自证清白。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后排的小个子突然说:“不对,我好像见过他,在…在在在东田马场。对,就在东田马场。”

“哦?”蒋天赐来了精神,连忙把人叫到前排来,问:“当时他的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好像有,是…”小个子努力回想着,两只小眼睛挨个打量了一圈身边的人,“是…是是是…”

看着看着,他又低下头,不敢说了。

“是谁,大胆说。”蒋晟习惯于隐身幕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了话。

“好像是边哥。”小个子看了眼边亭,又飞快地把头埋了下去,“他当时和那个人一起在马厩洗马。”

这话不亚于一声深水鱼雷,把这原本就浑浊的水,搅了个天翻地覆。

所有人的焦点,在此刻,都转到了边亭的身上。

边亭的反应,镇定得仿佛刚才小个子口中说的人并不是他。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急于否认,只是走上前去,来到秦冕身边蹲下,钳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好几眼,又重新掷回地上。

还好,人还活着。

“没印象。”边亭站起身,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捻了捻手指,“我每次去马场,都有不同的马工,没有特地去记谁是谁。”

能把边亭牵扯进来,是蒋天赐没有想到的,算是意外之喜,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现在我们所有人里,只有你和他有过接触,你的嫌疑最大。”

“但我不认识他,如果他真的是马工,只能是他故意接近我,想我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边亭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慌乱,“而且蒋总,您不也是东田马场的常客么,如果您有心在马场见什么人,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被人看见的。”

边亭伶牙俐齿,把蒋天赐噎了个正着,他正想着怎么反驳边亭的鬼话,地上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人忽然动了动,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声音。

“是他。”

秦冕咳嗽了一声,唇边瞬间涌出了血,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边亭的方向,说:“是他,他就是我安插在四海集团的线人。”

全场沉寂,气氛本就紧张,秦冕这突然招供,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胡说八道什么你!”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丁嘉文,他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对着秦冕的脑袋就是一脚。

“你这目的也太明显了。”齐连山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冷冷帮腔,“顺势胡乱攀咬一个人,来掩护你真正的内鬼,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么?”

“就是!”人群中立刻有人冷嘲热讽地附和:“之前怎么审都不说,这会儿倒是招得麻利,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风向顺势逆转,丁嘉文瞥了眼坐上的蒋晟,蒋晟倚在靠背上没发表意见,看不出来他到底相不相信这警察的说辞。

“你说我是你的线人。”边亭已经明白了秦冕的用意,他走到秦冕面前,低头看向他,“那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秦冕的嘴角出现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配合道,“合作太久,不记得了。”

说完,他的两只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说了就是他,你们爱信不信。”

丁嘉文气得抡圆了拳头,再次冲上前,“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怎么,你要杀人灭口吗?”蒋天赐的副手狗鲨及时窜出来横插一杠,架开了丁嘉文,“他本人都承认是边亭了,你们怎么能睁着眼睛硬说不是呢?”

马上有人反驳,“他这不明摆着就是搅浑水吗,你长没长脑子哦。”

“是吗?”狗鲨两手一摊,“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倒觉得挺真的。”

众人各执己见,场内很快就分出了两个阵营,面上是因为线人的问题争执不下,但实际上,这是靳以宁和蒋天赐两股势力的对抗。

火药味越来越浓,随时可能动手,但蒋晟并不打断,继续气定神闲地做着壁上观,任由着双方的火力升级。

就是这时,门外一声巨大的闷响,给这险些失控的场面泼了盆冷水,一个卷毛破门而入,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蒋董,蒋总,不不不不好了…”卷毛双腿发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小姐,大小姐,她也在刚刚撞翻的那条船上…”

“什么!”蒋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你说什么!谁?”

“楚君小姐。”卷毛带着哭腔。

蒋天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焦急地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搜救船刚刚把人找到。”男人咽了咽口水,说:“已经…已经没了…”

蒋晟两眼一黑,整个人像后仰去,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蒋天赐连忙扶住岳父。

这艘船,是不久之前蒋晟亲自下令撞翻的。当时也有人问过,如果出了人命怎么办。

蒋晟的回答很简单,赔钱就是了,反正有人自愿顶罪。

只是他死也没想到,死的这个人,居然是他自己女儿。

“怎么会…楚君怎么会在那艘船上…”蒋天赐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再三向带消息来的卷毛确认,“你看清了,真的是她,她真的…真的…”

卷毛无助地点了点头。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蒋天赐的眼眶,他撑着蒋晟的身体,自己几乎也要站不住了。

有人在这时发出了轻笑,在一片哀嚎声中,尤为刺耳。

笑声是秦冕发出来的,他先是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又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

“楚君死了?”他倒在地上,难以置信一般,喃喃自语:“楚君怎么会死了呢?”

秦冕的话,所有人的都听见了,蒋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地上的人,恍然大悟。

谁是这个警察的内应,是谁偷出蒋天赐保险柜里的硬盘,蒋楚君又怎么会在那艘船上…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我问你,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蒋晟突然暴起,目眦尽裂,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抽出蒋天赐腰间的枪,指向秦冕,“我女儿一定是被你害的!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砰!枪声响起,盛怒之下,蒋晟扣下扳机。但他双手抖得像筛糠,这一枪打偏了,没有打中秦冕,只是在水泥地上留下了一个大窟窿。

枪声让边亭从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眼看秦冕要成为蒋晟的枪下亡魂,他来不及悲痛,闪身挡在枪口前。

“蒋董,让我来。”边亭抬手按上了蒋晟的枪,“这样的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让我为蒋老师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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