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第63章

孩子们衣衫斑驳,有些孩子的T恤上印着外国学校的名字,手脚都被化学药品染成了黑灰色,不难猜出他们家里都是以什么为生。

边亭没有再看,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这时,他看见方向盘上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边亭从未见过,字体劲瘦,笔划飘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知道你的身份。】

边亭蓦地将字条捏进掌心,扭头看向车外。

孩子们的笑声依旧,窗外一切如常。

◇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边亭是吗?

暮色降临。

一艘双层游艇在新塘码头停了大半年,今晚乘着夜色,低调出行。

行至大海中央时,游艇一改先前的含蓄内敛,绚丽灯光伴随着动感音乐亮起,照亮了前后甲板,海上泳池在水面上展开,身材热辣的俊男美女笑着闹着,从滑梯上一跃而下。

靳以宁避开人群,在后甲板上讲电话,一名金发碧眼的长发男子搂着姑娘走了出来,看见靳以宁,和他打了声招呼,“嗨,靳总。”

金发男操着奇怪的中文语调,接着说,“钱是赚不完的,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才是。“他怀里的女孩应该带了点东南亚血统,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见状也笑道,“就是,快点过来玩呀。”

靳以宁听见动静转过身,朝二人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倚回围栏上,面向岸边璀璨的天际线,继续听着听筒那头的人说话。

电话里的人像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靳以宁没有表态,但脸色一点点凝重下来。

等到对方演讲一般的发言终于告一段落,靳以宁先是回以短暂的沉默,然后开口说道,“赵老板,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彼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这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靳以宁停了停,暗示道:“还是有什么人,让你对我们的合作产生了顾虑?”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直觉告诉靳以宁,他猜到了重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任何问题都可以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靳以宁的问题,但听了他这句话后,口风略有放松下来,又在电话那头向靳以宁解释了一大段。

“好,我能理解。”靳以宁没有逼得太紧,主动退了一步,“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你的消息。”

得到对方的允诺,靳以宁先挂断了电话。

自拜关公那天,蒋晟把重任交给他之后,他就着手招兵买马,疏通关系。但靳以宁的开端并不顺利,短短几天的时间,已经碰了好几根软钉子。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挠,试图告诉他一个现实€€€€港城早就变天了,他的手段,已经在这里混不开了。

刚才这通电话,就是过去的一位老伙伴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婉拒了靳以宁递出的橄榄枝,又闪烁其词,说不出具体原因。

那个老鬼的性格靳以宁了解,有钱不赚王八蛋,他的态度如此反常,肯定有猫腻。

一簇簇礼花在海面上升起,二层甲板上随之爆发出的欢呼声,让靳以宁暂时将这通电话放到一边。今晚这个局是他攒的,船上的客人都是各个环节的关键人物,能把他们都打通,事情也算是稳了大半。

眼下更重要的事,就是拉拢好这群人。

想到这里,靳以宁收起手机,转身进了船舱。

客厅里已经玩开了,环型沙发上坐满了人,靳以宁一露面,原本就火热氛围顿时又上升了几个台阶。

“靳总,怎么出去这么久。”

“来来来,自罚三杯先。”

“对对对,庄霖,去,你去负责执行。”

善意的调侃声此起彼伏,其间穿插着几声口哨,一个明眸皓齿男孩子在众人的揶揄下,大方地站了起来,拎起酒瓶,来到靳以宁身边坐下。

这个叫庄霖的男孩子是今晚一位客人带来的,靳以宁也是第一次见,年龄看上去不到二十,白衬衣牛仔裤,气质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听说还是港城大学的高材生。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入樽,带着麦香的烟熏味在二人之间弥散,靳以宁看着不远处闪烁的眸光,脑海里想起了另一个人。

边亭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好像就和他一般大。但他的性格和面前这个男孩子截然不同,每天板着个脸,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要他这么笑一笑,或者说两句软乎好听的话,不如杀了他来得干脆。

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像所有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学习长大,考上港城大学,可能也会是这个模样。

想到这里,靳以宁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这个姑且可以称作笑容的表情,被面前的男孩子看见了。

庄霖微微一怔,而后像是受到鼓励似的,将酒杯捧到靳以宁面前,“靳先生,你好,我叫庄霖。”

“幸会。”

靳以宁没有拂人家的面子,将酒杯接过,周围一群老不正经的人立刻开始挤眉弄眼,看来庄霖的心思,在场众人都知晓。

甚至可以说,他今晚就是为了靳以宁来的。

“看来我们靳总对庄霖印象不错。”

“那是,像庄霖这样有才有貌的,整个港城都找不出几个。”

“庄霖,有希望,要好好表现了。”……

场面虽然炒得热闹,但是这杯酒,靳以宁到最后还是没有喝成。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靳以宁的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闯进了船舱。

“靳总,不好了,有情况!”

手下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当着众人的面,亮出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放倒了。

这位不速之客是个年轻男人,黑衣蒙面,身量颀长,从脖颈处裸露出来的一点皮肤来看,他的肤色很白。

宾客们顿时乱了阵脚,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游艇周围不知何时停了几艘大飞,将他们的船整个包围了!

“你是什么人?”金发男也是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来大声呵斥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蒙面男人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靳以宁,目光如冰,泠冽森冷。不过他的视线只在靳以宁的身上停留几秒钟,马上又转到庄霖的身上。

庄霖自小养尊处优,不沾家族生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瞬间白了下来,但他也是个好强的性格,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不服输地迎向蒙面人的目光。

这样强烈的反差,很难让人不心生怜爱。

可惜,这蒙面人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他从怀里抽出枪对准了庄霖,如愿看见他开始不可控制地颤抖之后,他挑高枪口,一颗子弹,打烂了庄霖身侧的酒柜。

枪声响起,酒瓶迸裂,酒水混合着玻璃渣子四处飞溅,幸好靳以宁反应及时,伸手将庄霖拉到身后,又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一把,这才避免他的脸被玻璃划伤。

靳以宁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蒙面人都看在眼里,他嗤笑一声,把枪收了起来。

然而这场闹剧并没有结束,伴随着这声枪响,数十名黑衣人迅速登船,他们头戴头盔,手持棒球棍,上来之后二话不说,在船舱里开始打砸。

一时间,棍棒乱飞,玻璃飞溅,俊男靓女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吓得花容失色,场面愈发混乱。

短短几十秒时间,这些黑衣人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籍。没等众人做出反击,他们已经跳船离开,驾驶着大飞扬长而去。

相较于其他宾客,靳以宁的态度是出奇地冷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表态,更没有阻止。

他眼神一错不错,牢牢盯着那个为首的蒙面人,似乎要透过他的层层围观,看清他真正的目的。

黑衣人驾着大飞走远,宾客们这才从各自的藏身处站了起来,他们各个形容狼狈,金发男的手腕还挂了彩。

不过这是他自己一时惊慌摔倒划破的,这群黑衣人的目的明确,他们只砸游艇,没有伤及宾客们一根毫毛。

人虽然没事,但夜游是游不成了。今晚的重头戏还没开始,靳以宁就不得不把人一一送回去,路上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才暂时把客人们的情绪安抚下来,至于之后合作的事,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再提了。

收拾完了残局,天已大亮,靳以宁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他站在酒柜前,看着墙上焦黑的弹孔,这些天累积下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连续放晴了一个多月的天,在入夏后变得频繁多雨。晚上边亭安排好一批新到港的原油,一个人从码头出来,开车行驶在滨海大道上。

下班后的码头区原本就冷清,又逢大雨,更是人烟稀少。

“知道了,继续盯着他。”

边亭戴着蓝牙耳机,正在打电话,雨势逐渐变大,雨刮器被自动触发,打开了最高档,来回甩动得飞快。

红灯亮起,红色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让人本人地就想要规避,边亭一脚刹车,停在停止线前,继续对电话里的人交代道,“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不让他有任何行动的可能。”

红灯开始跳动,倒数计时只剩十几秒,边亭把脚搭上油门,随时准备启动。但就在这个时候,大雨中爆发出一声巨响,于此同时,一股推力从后方传来,将边亭的车往前推了一米有余。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被追尾了。

“我这里有点情况,晚点再说。”

边亭瞄了眼后视镜,打开双闪,挂断了电话,随后开门下了车,连伞都没有撑一把。

如此不长眼的是一辆黑色的硬派越野车,车型高大,用料结实,边亭的车屁股被撞瘪了大半,而这台越野车不过是轻微蹭坏了保险杠。

边亭在车前等了一会儿,见车上迟迟没人下来,走上前去,敲响了玻璃,“下车。”

玻璃缓缓下降,驾驶座上是一个年轻人,边亭正想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就看到后排座位上那张熟悉面孔,到了嘴边的话,也随之停了下来。

后排坐着的是靳以宁,靳以宁是有一辆这样的车,晚上雨太大灯太暗,边亭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边亭再次看向司机,这时他发现,开车的司机也是张熟脸,看来靳以宁最近的工作颇有成效,很多过去的下属都回来了。

“靳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边亭收回敲玻璃的手,站直了身体。

天上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短短几分钟,边亭的外套已经湿了大半。但靳以宁没有请他上车,更没有让人给他递把伞,而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开门见山,“你砸了我的船,我撞你一台车而已。”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眸,目光越过车窗看向边亭,笑了笑,“不过分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边亭歪了歪脑袋,表情迷茫,装傻到底。

“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心里有数就行了,你长大了,确实让我刮目相看。”靳以宁的身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模样,反倒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你这几天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想要什么?”

靳以宁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已经知道近期发生的一系列麻烦事,都是出自边亭的手笔。

靳以宁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边亭也不打算再装了,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飘在海上的这批绿纸,我想要。”

他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温和诚恳,“你让给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怎么样?”

“你欠我的人情还少吗?”听到这个条件,靳以宁觉得好笑,反问他,“你打算怎么还?”

“条件你可以提。”说这些话的时候,边亭尽量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分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靳以宁被边亭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逗乐了,“你欠我的太多,怕是你还不起。”

边亭语塞,他和靳以宁之间这笔烂账,确实算不清,也很难用什么具体的东西来衡量。

“况且凭什么你想要,我就要给你?我应该教过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动手抢。”靳以宁想起最近边亭的所作所为,睨了他一眼,故意挖苦他,“边哥不是有的是手段么?再多来几次,我说不定就投降认输了。”

“用不着激我,我不会念旧情。”雨水带走了他身上仅有的一点温情,边亭的声音和眸光一起冷了下来,“必要的时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试试看。”靳以宁像逗小猫小狗似的,没把他的怒气当回事,伸出手,轻佻地在边亭的脸颊上拍了拍,笑得纵容,“我等着。”

靳以宁把话说完,示意司机开车,司机踩下油门,强行将车头从边亭的车屁股里撬下来,然后往后倒退了几步,从边亭身边开过。

“靳以宁!”

边亭的话还没说完,往前追了几步,伸手去拦,想必靳以宁也不愿把事做绝,果真让人把车停了下来。

但事实证明,边亭多心了,他把车停下,并不是要让步的意思,而是降下窗户,对外面浑身湿透的边亭说,“还有,把你的人都撤走吧,齐连山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之后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把该说的话说话,靳以宁没给边亭时间反应,加速扬长而去,溅得边亭一身污水。

两抹尾灯消失在雨幕中,靳以宁走了,空旷的马路上,只剩下边亭一个人。

边亭独自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这才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走向自己那台只剩下半截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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