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边亭卸了力气,仰头看向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靳以宁又问。
“知道。”边亭目光没有闪躲,“想和你做,靳以宁。”
灯光骤然熄灭,两道身影纠缠着跌坐在靠背椅上,不知是谁的手肘撞到了椅子旁的圆几,花瓶立在茶几上晃了一圈,最后还是稳稳地站住了,没有被撞到地上去。
“窗帘没拉。”黑暗里,一个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
“放心。”另一个人扶着他坐好,低声哄道,“没人能看见。”
今晚的月亮特别亮,风吹动纱帘,月光落在边亭光裸的背脊,一对肩胛骨上下晃动,犹如蝴蝶新生的翅膀,展翅欲飞,乘风离去。
这个夜晚被无限拉长,边亭全程都很清醒,表情生动,双眼明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靳以宁看,不吝惜给出各种反应,直白又热烈。
“你说过的,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以后。”靳以宁拨开边亭汗湿的额发,如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细细描摹他的脸,仿佛要把今晚的一切,都印进心里。
“我想清楚了,我不要将来。”边亭难耐地凑上去,要靳以宁边动边吻他,“我只要现在。”
◇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陷阱
同样的月光,落在靳以宁家的窗台,是温柔多情的,而照在一百多公里外的G市,又变得冰冷残酷。
采砂场的仓库里亮着灯,蒋天赐坐在他的豪华座驾里,提前开好了香槟。
人说人到中年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尚且还算年轻,已经完成了个七八成,那是相当志得意满。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蒋天赐今晚心情大好,递了只空杯给狗鲨,“这路子行得通吧?”
狗鲨也是一脸喜气,自己动手把酒满上,“还是得听蒋哥您的。”
蒋天赐今晚拔冗亲临G市,是来等顾客验货的。他在江湖闯荡多年,赚钱的歪路子涉猎过不少,但从来没有想过,卖假钞居然是一门如此赚钱的生意。
看着集装箱里的纸一天天变成了真金白银,蒋天赐笑开花了,连事多的客户提出要先验货的要求,他都喜滋滋地接受了。
“蒋总。”手下敲响了车门,“到了。”
蒋天赐顾不上喝酒,他让狗鲨在车上等着,自己立刻下了车。
今天这位客户是北边来的,听说路子很广,在当地手眼通天。介绍人也颇有身份,但每每提起他,也总是毕恭毕敬地喊声豪哥。
豪哥名字带豪,做起事来也豪爽,一开口就要了两个集装箱的量。蒋天赐哪里舍得怠慢财神爷,一早就等在这里迎接,听说人来了,更是乐颠颠地下车,亲自带着他进仓库验货。
不愧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讲究排场,豪哥出来一趟带了不少人,挤满了三辆商务车。
蒋天赐已经无暇在意这些细节,他让人打开箱门,自己站在一旁,得意地介绍道,“现货都在这里了。”
箱门彻底打开,露出了满仓的假钞,无论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让人热血沸腾。
乌压压的人中,一个身穿长风衣头戴黑墨镜的男人拄着拐杖,踱到集装箱前,往里瞅了一眼。
此人就是豪哥,面容消瘦沉默寡言,自露面起就没开口说过话,看上去高深莫测。
刚开始的时候,蒋天赐还有心思嘲弄他,传说中那么厉害的人物,居然是个瘸子,想必也不过如此。
但接触下来,豪哥的态度,让蒋天赐一时拿不准他的深浅,心里生出了股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敬畏。
眼看气氛有点僵,蒋天赐先一步出来打破,“质量绝对放心,之前卖了那么多,还没出过问题。”
豪哥闻言,手里的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转身睨了眼蒋天赐,淡淡开了口,“这些都是国内印的?”
“哪儿能啊,都是外国进来的。”蒋天赐一看有戏,连忙上前抽出一沓纸币,对着光源展示,“我们哪有这技术,你看看这变色油墨,这光泽,这质感,一看就是当前最高版本。”
豪哥对蒋天赐的讲解不感兴趣,直接了当问,“价格上还有没有商量的空间?”
蒋天赐伸出三根手指,“面值的三折。”
不知他怎么从豪哥漆黑的墨镜里看出他对这个价格不满意,连忙又补充了几句,“这是给你最好的价格了,比市面上所有人都低,只有一点,出去之后,你不能对外透露这批货是从我这里来的。”
豪哥并不买账,盯着蒋天赐,墨镜后透露出审视的精光,让蒋天赐顿时头皮发麻。
“二点五折。”蒋天赐主动退让了一步,心里一阵阵发虚,“不能再少了。”
“好。”豪哥维持着几乎和先前一样的姿势,朝他伸出手,“成交。”
蒋天赐一听大喜,忙不迭和豪哥握手,接着就要邀请他去自己的车上喝香槟。但就在这时,跟在豪哥身边的几个姑娘小伙儿忽然蹿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将他按倒在地。
蒋天赐的手下见状,第一时间拔了枪,奈何对方早有防备,没等他们把枪举起,就被卸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发突然,蒋天赐吃了一嘴的砂,满脸错愕。
豪哥一张扑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气定神闲地摘下了墨镜,来到蒋天赐面前蹲下,于此同时,一副明晃晃的手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铐上了他的腕间。
随着车队的离去,喧闹了近一个月的采砂场,终于重回宁静。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条消息插上翅膀,悄无声息地传回了港城,迅速蔓延开来。
凌晨五点,靳以宁坐在床头,望着被子里刚刚睡下的人,没有半点睡意。
自从察觉到自己对边亭不同寻常的感情时起,他就习惯于隐忍克制。他也不想喜欢他,他只希望他能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过得平安幸福快乐,但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感情越是压抑,越是会在缝隙里疯狂生长,直到再也无法用理性去控制。
明知是错的,也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这么想着,靳以宁伸出手,贴上边亭光洁的额头,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肩,就要把人揽进怀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靳以宁若无其事,继续把人往怀里抱,尽管大晚上不睡觉,坐在床头盯着人家看,动手动脚的时候还被本人抓包,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没有。”边亭直直盯着靳以宁,声音有点哑,他刚睡醒,迷糊劲还没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抬起下巴,就追着靳以宁要接吻。
靳以宁支起上半身,耐心回应着他,这次边亭没有又啃又咬,温顺得没有一点脾气。
亲了一会儿,人又开始犯迷糊,奈何铃声还在继续,今晚电话那头的人格外执着。
靳以宁只得先把人松开,“我先接个电话。”
靳以宁的电话刚刚接起,边亭的手机也响了,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翻身捞过手机,懒懒地贴在耳边,对着听筒那头的人,不悦地说:“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
待听清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之后,边亭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了,扭头看向靳以宁,靳以宁正好也抬眸看过来,两人的表情皆有些错愕。
他们收到了同一个消息。
蒋天赐在G市被警方逮捕了。* *审讯室里的灯亮了一夜,蒋天赐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整份鱼蛋粉,将筷子一扔,心满意足地抹了把嘴。
“现在可以说了吧。”坐在蒋天赐对面的是一位女警官,脸色比他的心肝还黑。
“劳驾。”蒋天赐用指甲剃了剃牙缝,“再来杯咖啡,低因,杏仁奶,谢谢。”
“蒋天赐!”女警用力拍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你不要太过分!”
“不是吧,Madam?”蒋天赐放下二郎腿,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目光轻浮地打量着面前的警官,“难道您打算刑讯逼供?”
女警忍了又忍,强行按下把这个混蛋揍一顿的冲动,摔门出去了。
警察走后,蒋天赐对着头顶上的监控露出了抹嘲弄的笑容,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外面肯定是乱了套,但蒋天赐并不担心,这样的场面他见识得多了,不管警察想问他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有什么事,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
这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果真奏效,一整个晚上过去,警方没有从他口中撬出半点有效的信息,并且在天亮之后,准时迎来了四海集团的律师。
看着代表集团法务最强实力的赵律师走进门,蒋天赐喜不自胜,但他的笑容刚刚挂起来没两秒,就看见靳以宁跟在律师身后走了进来。
笑意卡在唇边,瞬间黯淡了下去,转而生出了几分戒备。
靳以宁和赵律师一起在蒋天赐的对面坐下,靳以宁是以律师助理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这时戳穿他,对蒋天赐自己百害无一利。
于是他暂时把私人恩怨放到一边,专注于眼前的事。
幸好,靳以宁也没有挑事的意思,坐在一旁毫无存在感,从头到尾都没发表什么意见,让蒋天赐暂时放下防备。
赵律师不愧是法务部的台柱子,身经百战,服务四海集团十数年从无败绩,三言两语,就给蒋天赐吃了颗定心丸。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蒋天赐原本就只有一点飘忽的心,这下彻底装回了肚子里。听赵律师的意思,就是有铁证的就认,没证据的装傻充愣,反正不管怎么样,四海的律师团都会保他平安无事。
蒋天赐真诚地对赵律师说,“赵律,这次麻烦你了,等我出去了请你吃饭。”
赵律师宠辱不惊,矜持地笑了笑,低头整理着桌面上的案卷。
有了赵律师给的底气,蒋天赐就像是一只等来主人撑腰的泰迪,又有了四处咬人的心情。
“这位…”他踢了一脚靳以宁的椅子,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今天来做什么?”
“是蒋董让我来的。”靳以宁无视他的挑衅,双手搭在桌面上,语气平淡,“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他说,你父母年纪大了,六个姐姐已经成家,外甥侄女也都要上学了。”靳以宁抬眸看向蒋天赐,目光很轻,却如一把刀,将蒋天赐扎得一个灵激,“家人的事你放心,他会帮你照顾好,赵律师也会尽量帮你减刑。”
蒋天赐的脸色“唰”得白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反应过来,刚才赵律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刚才是他理解错了,他们来这一趟,是要他和四海集团做好切割,独自扛下所有罪名。
这意味着,他已经是蒋晟的弃子了。
蒋天赐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你胡说!我不信,爸爸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惶急地看向赵律师,牢牢抓住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是不是,赵律!爸爸会救我的!”
然而赵律师并没有回应蒋天赐殷切的目光,对二人的对话置若罔闻。
蒋天赐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无法接受从天堂掉落到地狱的落差,更无法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靳以宁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上的扣子,“不能怪蒋董,这次闹这么大,很难收场。”
他往前探了探身体,靠近蒋天赐,唇角的笑容既危险又蛊惑人心,“姐夫,你真是糊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天赐灰败的眼珠子里,重新亮起了一抹光亮,被金钱利益麻痹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电光火石间,他串联起前后,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劫货轮的计划会那么容易就得手,怪不得货藏在采砂场那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怪不得销售那批假钞的过程,会那么顺利。
原来从头到尾,就是靳以宁给他设下的一个局。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的!”蒋天赐彻底失控,倏地从椅子上蹿起,但又被手铐生生拽了回去。
他被困在椅子上,疯了一般挣扎起来,高声怒吼咆哮,“警察,警察!一切都是他做的,快来把他抓起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因为律师会见不被监听,警察不会在场。
“你错了,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的。”靳以宁居高临下,用一种看臭虫的怜悯目光,看向蒋天赐,“船是你劫,货是你卖的,没有人拿枪指着你,把你推向这一步的,是你自己的贪欲。”
蒋天赐猜的没错,眼前的一切确实都在靳以宁的计划内,但他做的,不过是抛出了一枚鱼饵。
蒋天赐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顺利上了钩。面对那一箱一箱“美钞”,他怎么可能按耐得住,在利益的驱使下,就算没有销货经验和成熟的渠道,他依旧选择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他手法粗暴漏洞百出,被警方盯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并不需要靳以宁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