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以宁果然是在骗他,什么赶在爆炸前出来,他根本就是打算有去无回!
在怒火的加持下,边亭用力拉动门把手,不出所料,车门纹丝不动。
他早有准备,没有继续和车门较劲,立刻拔枪对准玻璃,扣下扳机。
车窗是防弹的,他这一枪不可能把玻璃打碎,但只要集中多次攻击同一个地方,车窗还是有碎的可能€€€€这个念头还没在边亭的脑海里转完,只听“啪啦”一声响。
是玻璃裂开的声音。
这面靳以宁口中的防弹玻璃,因为一颗子弹,瞬间五分无裂。
碎片簌簌掉落,倒数来到了最后一秒,边亭的五感在这个瞬间变得无比敏锐,他清楚地感受到微小的气流贴着他的皮肤拂过,带着刺鼻的汽油味。
但除了玻璃碎裂,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轿车后排空空荡荡,整辆车上除了一个被安全气囊震昏的Sam,没有靳以宁,没有姚先生,没有庄霖。
隧道里的炸弹没有爆炸,车里什么人都没有。*
北风裹挟着岛外的汽油味,一路往南吹,但没到达想去的地方,气息就散尽了。
港城的最南端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林间那座停业了近十五年的度假酒店,已经在港城市民的视线中消失许久。
靳以宁坐在早已弃用的宴会厅里,身下是洁净光亮的真皮沙发,背靠真丝羽绒抱枕,手中骨瓷杯里盛着红茶,散发着迷人的蜜香。
几名黑衣人忙忙碌碌,有人在给年久失修的地板铺上手工地毯,有人从门外搬进了欧洲桃花心木茶几,还有人捧着香氛喷雾四处喷洒,一点点把空气染成木质琥珀质感。
年久失修的酒店配上华美的家具摆件,有种奇妙的荒诞感,姚若龙果真大排场,在这么个临时场所见面,也事事讲究。
但靳以宁无心关注这些,一小片光斑落在手边,他出神望着,心思不由飘远。
边亭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他现在一定很生气。
联想到边亭暴跳如雷的模样,靳以宁忍俊不禁。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庄霖伸着长腿,倚在沙发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没什么。”靳以宁放下茶杯,同时敛起笑容,又恢复了持重雅正的姿态,“姚先生什么时候到?”
庄霖正要开口回答,一只黄褐相间的大猫从窗口跳了进来,落在靳以宁面前,身姿轻盈灵巧。
靳以宁低头看向大猫,大猫那双浅茶色的眼睛,也如锁定猎物那般,牢牢紧盯着他。
不对,这不是猫。
是一只身型小巧的幼年花豹。
“这是姚先生的宠物。”庄霖热心地介绍,“咪咪。”
庄霖刚介绍完,宴会厅大门朝两边打开,七八名保镖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在靳以宁四周排开站定,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咪咪见到老人来了,撇下靳以宁,跃进了主人怀里。
来人的身份已无需介绍。
“姚先生。”靳以宁站起身,朝面前这个抱着花豹的老人,伸出手,“终于正式和您见面了。”
边亭的直觉没错,靳以宁确实在骗他,收到见面的通知后,他没有对见面地点提出过异议,也没有和姚先生做过别的约定,连装在隧道里的炸药,都是假的。
今晨来接靳以宁的轿车上,只有庄霖一个人。他在公司门口接到靳以宁后,就直接载着他来到这里。
所谓的“秘密码头”,是靳以宁以“躲条子”的名义,向庄霖提议的一个反追踪的“方案”,庄霖接上靳以宁之后,确实往码头的方向开了一会儿,但是过了不久,Sam就开上一辆外观牌照都一样的车,利用机会移花接木,替代庄霖的车,带着大部队继续往开往大望山。
这个方案挑不出错处,庄霖闲着没事爱折腾Sam,又有意博靳以宁的好感,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靳以宁就利用这一点,支开了边亭。
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人物,靳以宁并不紧张,反倒是开了个不轻不重的小玩笑,“想要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
靳以宁这话看似打趣,其实也是事实,从山脚到达姚先生的“会客厅”,需要通过层层关卡,每一关都荷枪实弹,若不是今天有庄霖领路,别说到达这里,连门都摸不到。
“幸会。”姚先生不苟言笑,握了握靳以宁的手,态度矜持地,用下巴点了点沙发,“坐。”
靳以宁没有客气,再次在沙发上坐定,姚先生也抱着咪咪,在他的专属座位上坐下。
靳以宁早就猜测姚先生可能有外国血统,今天一见,果真如此。对面的老人,拥有着一张中西混合的脸,深窝眼,鹰钩鼻,虽然年岁已高,但外表毫不含糊,礼帽、手杖、怀表链一个不漏,身上的西服偎贴到每一根线条,连插袋里的方巾都叠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常人应该很难理解,一个人享尽了荣华富贵,到了垂暮之年,为什么对金钱权力还有着异于常人的欲望。
靳以宁在打量姚先生的时候,姚先生也在审视着他。
“哼,没想到你小子,有两下子。”姚先生冷哼一声,给了靳以宁一个下马威:“你现在只算是通过了我的初步考验,别以为我走后就可以放肆,胆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随时把你打回原形。”
手下在这个时候奉上了一杯茶,姚先生接过杯子,轻抿一口。
“以后港城这块,就交给你和阿霖。”白茫茫的热气,模糊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必要的敲打点到即止,他收起棍棒,换了颗蜜枣,“我也不会亏待你,你还这么年轻,将来你的位置,只会比蒋晟更高。”
听见姚先生提到自己,庄霖看向靳以宁,暧昧地眨了眨眼。靳以宁的表现则得宠辱不惊,不忌惮棍棒,也没把这虚无缥缈的甜头当回事,客气地回道,“多谢姚先生。”
姚先生选择在离开前见靳以宁一面,只是为了表明对他的肯定和接纳,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谈。
所以今天这场谈话的主题,主要是拉拢和立规矩。不过庄霖有心在旁助力,除去刚开始时气氛有些紧绷,总体还算愉快。
这一面过后,姚若龙将离开港城,靳以宁正式成为他麾下一员,接管他在港城的势力。
茶添了三轮,该说的话说完,谈话也进入尾声,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螺旋桨的声音。是直升机。
原来姚若龙是搭飞机进出这座林间酒店的。
也不奇怪,在港城富豪圈,私人飞机非法私飞是时下流行的玩法,玩家也越来越多,就算被空管查到了,也不过是交一笔罚金的事。
“飞机准备好了,姚先生该出发了。”庄霖率先站起身,“我们一起送您出去。”
姚若龙点点头,“走吧。”
就在姚若龙起身,准备前往“停机坪”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保镖反应敏捷,立刻拔枪戒备,庄霖正要派人出去查看情况,小厅的门从外面被人撞开。
“姚先生,不好了!”庄霖的一个手下闯了进来,尽管他尽力保持着镇定,但煞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外面有警察!”
“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警察,哨岗没有通报?”庄霖“腾”地转过身,质问道,“警察不可能找到这里,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手下不敢胡说,“外面来了很多条子,已经到正大门,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接连几声枪响,证实了他的说法。
“先撤!”庄霖从怀里抽出枪,“阿Sam呢?阿Sam在哪里,让他先保护姚先生离开。”
有人喊了一声,“Sam哥还没回来!”
庄霖的口中飙出了一句脏话,他长期驻扎港城,都是Sam陪同在姚先生身侧,负责他的大小事务。
Sam不在,等同缺了一根主心骨,手下的人虽不至于成为一盘散沙,但行动力和战斗力都大打折扣。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快快快,先送姚先生上飞机!”
庄霖一声令下,保镖们一拥而上,将姚先生团团围住,掩护着他离开宴会厅。
但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姚若龙发现,靳以宁依旧端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离开
不需要任何人下令,所有的枪口,齐齐指向靳以宁。
靳以宁的反应,让警方这场原本不可能发生的突袭,有了通顺的解释。
“是你干的。”姚先生停下撤离的脚步,转过身,两只眼球闪烁的光里,有着和他的年龄不匹配的凌厉。
他怀里的小花豹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昂着小脑袋对着靳以宁哈气嘶吼。
姚若龙按下手下躁动不安的小豹子,盯着靳以宁,如一只饿极了的秃鹫,“你在来之前通知了警方,故意把他们引进来,还找人故意拖住了阿Sam,不让他赶回来。”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方法,只要有一个钩子,以警方的能力,想要无声无息地跟上来,不是不可能。
难就难在,谁来当这簇引路的火苗。
在熊熊大火燃烧起来之前,第一枚火星,有可能被扑灭。
“靳以宁!”庄霖怒极攻心,他不能理解靳以宁为什么要这么做,金钱、地位、名望都已经堆到他手边,他居然亲手毁掉,“你究竟在想什么?!”
靳以宁没有理会“恨铁不成钢”的庄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抬眼看向姚先生,轻声问,“姚先生,您还记得季昀吗?”
靳以宁此刻分明身处弱势,视线也是自下而上,看着众人,但他的目光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人心生畏怯。
“季昀…季昀…”姚先生也怔住了,低声呢喃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不记得季昀,这是他的一生之敌,他们斗了大半辈子,才勉强分出胜负。
“季昀。”姚先生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端详眼前的年轻人,“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
靳以宁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当众提及自己和季昀的关系,当他正大光明地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升起了久违的畅快感。
这个回答,让一切都分明了,姚先生也立刻明白了靳以宁的目的。回想这些年他做的一切,他竟发自内心地,开始欣赏起这个年轻人。
“你如果能真心为我做事,那该有多好。”姚先生感叹道,“没想到你为了给父亲报仇,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姚先生笑了起来,自嘲地摇了摇头,“季昀生了个好儿子。”
这样的夸奖,落在靳以宁的耳朵里是无比讽刺,他嗤笑了声,说,“不敢当,过奖了。”
“可是,当年你父亲尚且不能把我如何,就凭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短暂的震惊过后,姚先生撕开了惺惺作态的伪装,露出了獠牙,“就算今天,我跟着你的警察小朋友们回去,不出三天,他们就要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出来,你相信吗?”
“今天的行动是谁指挥的?居然用如此暴力的手段对待一个守法公民。”姚先生挣开庄霖搀扶着他的手,侧耳听了会儿窗外的动静,笑道,“也不知道,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靳以宁没有多做解释,“您是不是守法公民,等到了法庭上,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法庭。”姚先生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朗声大笑了起来,“你凭什么觉得你们可以把我送上法庭。”
“可惜了,我对你是真的很欣赏。”他摇了摇头,“既然你敢带警察进来,应该也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下场。”
姚若龙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靳以宁在来之前就清楚,这个机会,是要他用命来换的。
既然他敢做,就已经想好了后果,所以他并不在意,而是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当年是你诬陷季昀,让他直到死了,都背负着骂名。”
听见这个问题,姚先生眸色黑沉,诡异地笑了声。
姚若龙叹道,“可怜你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既然你马上就要死了,又是故人之子,我也不忍心看你带着遗憾走。”
“姚先生。”庄霖提醒,“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不要上他的当,我们先上飞机!”
姚若龙向来自负,港城警方从来不在他的眼里。他不顾庄霖阻拦,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保镖,朝靳以宁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