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第90章

“是我,是我把钱塞进他的后备箱,污蔑他是黑警。到了现在,大家还认为,他为了钱,出卖了出生入死的兄弟,害死了整个组的人。”

“也是我在他转运的路上,制造了车祸,还有你的母亲,也是我杀的。”他站在靳以宁面前,以一种胜利者炫耀战绩的姿态,无情碾压着受害者的尊严,“可怜她在死前最后一刻,还相信我能还她丈夫清白。”

眼看见靳以宁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他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十数年后,他又在季昀夫妇的儿子面前,再次杀死了他们。

“现在轮到你了。”他的心情又明朗了起来,放缓了语调,温声问,“临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姚若龙,我和你打个赌吧。”靳以宁昂头看向他,从他的身上看不出半点对死亡的恐惧,“这次你逃不掉。”

姚先生的身体晃了晃,险些站不稳,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坐在那里的人是当年的季昀。

从刚才开始,庄霖一直在观察外面的情况,见状连忙走上前来搀住姚先生,出言提醒道,“姚先生,警察马上就要进来了。”

姚先生这才回过神,逃似的,避开了靳以宁的注视,不敢再看他。

“不多说了。”姚先生转身背对靳以宁,厌倦地挥了挥手,“送他上路吧。”

“太可惜了,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庄霖替代了姚先生,站在靳以宁面前,耸了耸肩,“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直到打空了整个弹夹。

沙发上的靠枕被流弹击中,枕头爆裂,鹅毛漫天飞舞。鲜红的血液,溅湿雪白的鹅绒,飘荡在空气中,洋洋洒洒。

硝烟弥漫,羽毛纷飞,庄霖面如寒冰,换上了另一只弹夹。

这次,他瞄准的是靳以宁的额心。

但就在这时,微小的气流拂过耳旁,他刚反应过来是什么,一颗子弹贯穿他下腹,紧接着是肩膀、大腿、腰侧。

庄霖惊愕回头,肾上激素的大量分泌,让他感觉不到疼。

他清楚地看见,边亭端着枪,出现在窗外,他的身后,大批特警犹如神兵天降,从天而降。

在边亭扣下扳机,对准庄霖的脑袋开出最后一枪前,周天懿及时赶到,拦下了他。

他被周天懿按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枪也被卸了,目光越过纷纷扬扬的落羽,看向不远处那一片刺目的红。

姚若龙暴力拒捕,手下和警方发生了激烈的交火。这次警察做了充足的准备,再加上姚若龙缺了Sam这个核心,警方一露面就如秋风扫若叶般,以绝对的火力压制,荡平了整座度假酒店。

火光四起,子弹飞溅,外面时不时有爆炸声响起。

但这些都与边亭无关,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双眼感受不到任何色彩,所有感官仿佛都被封闭,能看到的,只有躺在血泊里的靳以宁。

他身上的禁锢不知何时撤开了,他狼狈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靳以宁走近,直到来到他的身边,都无法确定,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能试着去牵他的手,不知是靳以宁的血流得太多,还是边亭抖得太厉害,边亭几次把手握起,又几次从他掌心滑落。

后来四周终于安静了,周天懿回到他身边。周天懿蹲在边亭身边,和他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见。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把靳以宁从他怀里拉出来,固定上担架,他也随之懵懵懂懂地站起身,跟在担架后面,来到救护车前。

靳以宁被抬上了车,他站在救护车外,看着医生给他做心肺复苏。

“边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需要你和我们走一趟。”

边亭茫然地侧过头,车门恰好在这个时候关闭,将那个破碎的身影,生生割离出边亭的视线。

红蓝灯光响起,救护车拉着警笛,带着靳以宁呼啸远去。

也带着他生命的一部分离开了。

◇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怎么哭了?

上天不愿垂怜世人,一连半个月都是艳阳天。

边亭选了个阳光最灿烂的午后,带着一束鲜花上了山。

墓园里挺立着一座新墓碑,他将花束立在碑前,转身在坟头坐下,长腿一伸,正好遮去了一小段墓志铭,没形没款,不拘小节。

石碑一尘不染,四周堆满了鲜花,看来最近有不少人前来探望。

“姚若龙已经被正式批捕,他的手里藏着大量的武器和违禁品,警察手里也掌握了当年蒋晟保存的证据。”边亭看着树梢上一对来回跳跃的麻雀,说,“现在人赃俱获,数罪并罚,他跑不了了,特别是庄霖帮他从南美转运过来的货,够他枪毙十次了。”

碑上的照片和名字都是新刻上去的,尚未经过岁月的洗礼,格外清晰。

“季叔叔的旧案也重新开始审理,有不少媒体都报道了他的事迹,他的坟也已经迁回家乡,和阿姨葬在一起。”

“一切都很好。”

“你可以安心了。”

周天懿的车就停在山道上,她双手抱胸靠在车头,看着山包上的人影,没有上去打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边亭山上下来了,周天懿看着他,抬了抬下巴,“结束了?”

“嗯。”边亭点头。

“走吧。”周天懿站直身体,先一步上了车,“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

周天懿载着边亭,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医院,直奔住院部。

走廊尽头是一间病房,房前有警察在把守,透过半敞的门缝,可以看见护士正在给病床上的人做日常护理。

周天懿没有马上进去,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后,就带着边亭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医生说,他昨天醒过一次。”

最近一个月忙得不可开交,周天懿难掩疲惫,上半身倚在墙壁上,“幸好他穿了防弹衣,但还是伤得很重,全身多处中枪,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他居然挺了过来,求生意志真的很强。”

“那是他命大。”边亭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赞赏的意思,他始终盯着半敞的那扇门,似要把门板盯穿。

尽管从他的角度望去,看不见病房里的情况。

周天懿知道边亭在怪她,至今对她爱搭不理,但他现在的状态,已经让她松了口气。

靳以宁被送进医院的那天,边亭在局里的审讯室里,枯坐了一天一宿,和他说什么都没反应,连水都没喝一口。

当时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手术室里的人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边亭会来找她索命。

“他带着蒋晟的存储卡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

边亭已经恢复到可以正常交流的状态,周天懿连忙抓紧时间,主动和他提起前因后果,“我没想到,他最后会和我们合作。”

自从知道靳以宁的身份起,周天懿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的动向,眼看着他带着边亭越陷越深,她焦急万分,也无可奈何。

就在她以为靳以宁要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无法回头的时候,他居然带着一份重要证据找到她,并且主动提出要和警方合作。

“如果不是那张存储卡里的关键证据。”周天懿叹道,“我们不能直接申请紧急逮捕姚若龙,上头也不可能调动那么大量的警力来支援这次行动。”

听周天懿提起那张存储卡,边亭又在小账本上,默默给靳以宁记上了一笔。

那晚将存储卡还给他之前,靳以宁当着他的面,悄悄把卡里的数据复制了,自己居然豪无察觉。

现在主谋“自作自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边亭不能把他拽起来揍一顿,只能把气撒在帮凶周天懿身上。

“所以你就答应?”边亭拔高语调,厉声质问周天懿,“答应让他用命带你们进去找姚若龙,还一起瞒着我?你们警察就这么漠视一个普通市民的生命安全?”

好一个普通市民。

听到这四个字,周天懿的额角跳了跳,哪个普通市民像他这样的。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是无端受波及了,但还是麻利地道了歉,“边亭,你实话告诉我,如果他事先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你,你会放任他一个人去吗?”

边亭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这些天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

靳以宁是了解他的,他可以做到支持靳以宁做所有事,但这其中不包括明知是死路,还眼睁睁看着他去。

半晌,边亭说,“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这是当下最可行的办法,而且€€€€”

而且什么?后面的话周天懿不敢说出来,边亭知道了,必然要大发雷霆。

而且靳以宁当时向她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边亭牵扯进来,事后也不能追究边亭的责任。

可惜最后,靳以宁的期望还是落了空。那天警方早早在隧道布下埋伏,Sam的车刚被边亭逼停,他们就立刻出现控制了Sam,不给他任何给姚若龙通风报信的机会。

Sam的嘴确实很严,边亭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信息。后来边亭用了点小手段,才从现场一个警员的口中诈出了靳以宁真正的位置。

他立刻赶了过去,果然在外围遇到了周天懿,随后不顾周天懿反对,强行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酒店。

如果不是周天懿拦得及时,庄霖现在已经在排队投胎了。

冤有头债有主,周天懿不想当替罪的冤大头,把话题扯开了,“那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最后决定相信警方,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边亭依旧语气不善。

周天懿笑道,“他说,他对警察没好感,但因为你相信我,所以他也选择相信。”

在正式行动之前,靳以宁和周天懿见过很多次面。

周天懿还记得,那天自己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和警方合作,靳以宁还有另一个回答。

那时周天懿已经不眠不休了好几天,全靠抽烟提神,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跟提前上了天堂似的。

“我不能把他搭进去。”靳以宁就坐在她的对面,在白茫茫的烟雾里,身影模糊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我也想继续自己的人生,好好和他在一起。”

不过,周天懿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她才没那么好心,把这些话告诉边亭,反正现在人还活着,有些重要的事,就留给他自己去说吧。

半掩的房门彻底打开,护士推车推车从病房里走出来,朝长椅上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好了,进去吧,告诉他先好好养伤。我已经根据他提供的地址,把姚若龙近期走私回来的货都找到了。”

原来靳以宁为了获得姚先生的信任,替他走私入境的货物,全部都被他扣在了仓库里,一件都没有真正地流入市场。

“这个案子太复杂,一时半会审不完,他的背景特殊,没有主动犯罪,事后主动自首,又有重大立功,我们会替他向法庭求情。就算最后法官会判,也不会太重,很快就能出来了。”

周天懿站起身,背着窗户外的亮光,目光沉了下来,语气也不似刚才那么没心没肺,“但是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秦冕的尸体,只能先把他的衣冠冢迁回来。”

边亭想起刚才去墓园探望秦冕的场景,终于露出了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他不会介意的。”

周天懿走后,边亭进到病房。

这是那天靳以宁被救护车带走后,他第一次见他。案件审理需要一个周期,近期他一直在配合调查,直到昨天才走完保释程序,从收押所里出来。

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却“近乡情怯”,不敢靠近。

他在门边站了很久,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来到靳以宁的病床前坐下。

靳以宁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几乎成了他这一生无法痊愈的创伤,几度午夜梦回,总是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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