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体无端痒起来,余迢怕任安晗看出他的难堪,他的脆弱。
“晚自习要开始了,我得先去教室,”余迢嘴上这样说,眼里分明是不舍的情绪,“下次有机会再见。”
“还有,我真的没有怪你。谢谢你帮我。”
说完余迢就想转身,任安晗又叫了他的名字,“余迢。”
“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我知道。”€€
回到教室的时候,余迢课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凑近查看€€€€下课后到操场。
没有留名字,余迢也认不出字迹,他猜应该又是那群人,把纸条揉在手心拧做一团,转身往垃圾桶一丢€€€€恰好落到一个alpha的脚边。路款冬。
余迢和他完全不熟,却对他莫名有些怵,说了句“不好意思”,走过去把纸团捡起来,站起身时,头碰到了他的胳膊。
奇怪,刚刚蹲下的时候不觉得路款冬离自己有这么近啊?
“又要说不好意思了。”路款冬突然开口,没等余迢回答,自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莫名其妙。€€
操场这边其实有很多猫腻,只不过都被夜晚包容,平日教导主任抓的早恋,在这一逮一个准,特别是假期后。
任安晗帮着余迢,那群人没再敢对他动手,但喜欢干一些没证据的,拿他们没办法的事,比如造谣,造谣成本太低。
余迢有时候也不想见,一开始还会觉得不甘,后来就变成一种好奇心理,好奇他们还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什么乐趣。
他一直对自己很无所谓,任安晗的出现才让他学会一点自爱。
“喂。”
声音有些熟悉,余迢怔愣片刻,路款冬映在自己的眼眸里。
“别再往前走了,是个草坑。”路款冬坐在石头上,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背低着,看人却有种压迫感。
“你把我叫来这的?”
“不然呢,还会有哪个alpha约你吗?都对你避之不及吧。”
这位同学说话刺刺的,他不喜欢,而且我们很熟吗,余迢纳闷,“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别人说你,就要反击啊,”路款冬没让他停住脚步,知道他听到这句话就不会走似的,悠悠道,“你不会认为自己退让对方会觉得你无聊,没意思吧?”
余迢果真没继续向前,说:“我不是退让。”
“我是懒得理,越理越起劲。”
黑夜里的月光寡淡,轻轻地盖在路款冬身上,余迢觉得月光和太阳都是很公平的,落在每个人身上都不会特意关照谁,将某人衬托得别致,除非,那个人本身就很耀眼。
余迢这时候才发现,除了任安晗,他很少和人有超过十秒以上的眼神接触,那些欺负他的也好,与他谈话的也好,余迢总是下意识避开。
第一次注意到路款冬的眼睛,余迢的心跳声没由来的变重了,这感觉就如过山车达到最顶峰,坐在后排的你不知道何时下落,在某个时刻突然袭击€€€€这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有点熟悉,一时间联想不到,也许是夜色实在太暗了,将一切都朦胧,包括思绪。
“你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就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那我还没那么无聊,”路款冬站起来,眼底的波光涌动消失不见,月光游曳到他的肩角,“之前从你面前经过,我说信,是随口一说。”
“就这事,没了。”路款冬转身得很干脆。
“什么....?”余迢没听懂,想再问问,脚动不了,像被粘在原地。
再抬头,眼前如电影转场,余迢身处晕目的漩涡中,路款冬的背影慢慢变得遥远,但并不模糊,余迢发现,自己可以走动了。
伸手去够“背影”的肩膀,那人转身,余迢的眼睛里映着的却是任安晗。
他身上都是伤,玻璃从胸前贯入后背,胳膊上布满血渍,身上的衣服变得湿哒哒的,不断有袖扣滴出沾染了鲜血的水。
这看上去像是任安晗车祸后出走的灵魂,肉体在手术室里抢救。
可此时此刻的余迢并不知道任安晗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惊吓着叫出声:“学长、你,你怎么了?你哪里痛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我、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任安晗看上去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谈吐很稳:“不用。”
“我要走了,余迢。”
“啊?去哪?你这个样子要去哪?很危险的€€€€”
“不是,我现在依附于你的记忆,可能马上,你就会忘了我吧。”
“我怎么会?”余迢急得要死,“你先跟我走,去医院好吗?”
“但是这是我希望的,我不希望你一直记着我,”任安晗释然地笑了声,“真的。”]
“哥哥……醒醒,”秦最轻轻拍他的脸,见他又做噩梦了,听医生的话,狠下心掐了他一下,“醒醒,余迢。”
余迢睁开眼,这样的天气里居然流了一头的汗,大口喘着气:“别走€€€€”
秦最被他抓住胳膊,呆滞:“我、我不走。”
意识到方才看见的全是虚幻,余迢骤然放松,坐起来:“对不起,我……”
“安晗是谁?”秦最想转移他注意力,问,“看你刚才一直叫他的名字,还有路款冬的。”
“是么,”余迢避重就轻地回复,“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去A市啊。”
这两天因为余迢变成omega情绪不稳定,秦最都没敢提出来,怕他善变,指不定反悔了。所以秦最现在听到这话很高兴,“今天就走。”
“哥哥,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余迢疲惫地笑了下:“我真的没心思去喜欢谁了,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是我该谢谢你,等到了A市,你就回来念书吧……遇到更好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我去理理。”秦最截口打断了余迢的话。
知道他是不乐意听,余迢也懒得照顾他的情绪了,总之自己已经明确过意思,那么秦最选择怎么做和他也没关系。
“没什么,”余迢说,“早该走了,再不走,我就不是我了。”€€
去医院前,路款冬回家了一趟,把余迢之前签下的那一份离婚协议书撕了,又让人一把火烧掉,颇有一副从头再来的气势。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重新开始,何况是想修补一段感情,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唉,少爷,你想好怎么留住夫人了吗?”
“他不一直在我身边吗。”
“留住心,不是留住身,”管家操碎了心,“一开始,就不该瞒着他变成omega,少爷要是好好和他说,夫人肯定也会理解的。”
可那个时候怎么好好说?人无法对过去的自己做出决定,毕竟世界上没有如果,某个节点都是顺其自然的结果,路款冬想。
“您要标记他吗?”
“不,暂时不,”路款冬说,“他最近倒是很乖,郁影说他变成omega后也没有骂我,是不是也没那么怪我?”
“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听信别人的话了。”管家内涵了句,“有时候,责怪也代表在意。”
“如果连责怪都没有,或许是真的累了,绝望了。”
“养一朵花只要细心就好,养一朵已经盛开过即将腐败的花,那得拼劲全力,才有可能让他活得久一点,也仅仅只是活得久一些。”
“花的盛季你已经错过,往后就好好对待吧。”
管家语重心长,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千万不要这时候进行终身标记。
路款冬说:“我只要他陪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他如果喜欢任安晗,我可以模仿,模仿任安晗的穿衣,神情,只要他高兴。”
“我心甘情愿变成任安晗的替代品。”
路款冬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却又还有些期许的语气,但在期许什么呢,管家心想,总不至于真的是希望余迢把他当成替代品。
“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路款冬又重复了一次。
然而,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司机说:“少爷,安排在医院的人突然联系不到了!本来这个时候应该给我打电话报备夫人正在做什么,可下午说出去散心的时候,我们的人就没有音讯了€€€€”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路款冬还是一秒变脸,慌张无措的神色,但这次不是怕他跑,第一反应是怕余迢出什么事。
他现在的唯一软肋是余迢,路晚大概是能看出来的。原本他也不想安排人在医院,他不想给余迢任何强制他的意思,但怕路晚生了什么报复心思,还是不太放心。
“确定吗?问过韩郁影呢?”
“韩少爷也联系不上啊!”
听到这,路款冬才生出了“又离开我了吗”的想法,垂在腿侧的手止不住抖起来,连带着喘出的气,“那就去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这个状态能去哪€€€€?”
看似很稳定的回答,下一秒就暴露了他的慌张:“医院找不到就是墓地找,墓地找不到再派人到机场和火车站,我就不信他能跑掉!”
边走边说,大步走到别墅外,司机为他开了门,管家见他的状态不稳定,前一秒还说要好好对余迢,这会哪有好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天路款冬自导自演,演到自己都信了,现在才出戏。
“不行...”路款冬突然摊开双手,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如果余迢真的又离开了,他拿什么挽回?他人生中有很多个第二次,对余迢离开自己这件事,却觉得很漫长,一次比一次磨人。
“去拿一个骨灰盒过来。”路款冬撂下这句话,低头上了车。
车灯在夜色里开辟出一条道路,与此同时,陆地上的人没注意到,一架从云间穿过的飞机,夜色遮挡住一条长得像看不见尽头的江河的尾迹云,唯有零星作伴。
【作者有话说】
卡审核,晚了点。
◇ 第52章 他凭什么自由,他骗了我那么久
52推门而入,病床上空空荡荡,窗户开着,帘子悠悠飘动。
“余迢,”皮鞋声踩踏地板的声音逐渐急促,路款冬不死心又喊了几声,昨天韩郁影给他发的视频背景是这没错,他说过转到普通病房了,“余迢€€€€”
为什么没有人在这守着?为什么连韩郁影都不在?
路款冬甚至觉得余迢躲在衣柜里,毕竟发忄青期的时候他是真的会做这样可爱的事,直到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
“款冬哥,”一道男声传来,“你在做什么呢?”是韩落。
下一秒,韩落整个人往后退,路款冬大步向他走来,牵制住他的手腕,举起重重往墙上一压:“是不是你哥和余迢说了什么?”
韩落不知道余迢逃走的内情,但他联系不到秦最,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从来没有被路款冬这样粗鲁地对待,韩落一下气不过:“你弄疼我了€€€€”
“我问你是不是!”
路款冬声音更大,连同手上的力气一起,韩落手腕一圈明显泛了红,路款冬以为他的手是毛巾吗?
“我不知道,我想来看看余迢,莫名其妙被你一通说,放手啊,很痛!”omega的力气抵不过alpha,韩落挣脱不掉,他的视野里,顺着路款冬的右侧肩角看过去,韩郁影的脸模糊映现,“哥!”
路款冬卸了力,韩落吃痛地“嘶”了声,揉着手腕,还没等自己和韩郁影受委屈,路款冬就先过去,抢走了发言权:“余迢呢?”
韩郁影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没必要也懒得想理由,在路款冬这很难瞒住,于是用沉默回答,足够让路款冬心知肚明。
然而沉默像把钝钝的刀子,割着最致命的喉咙,路款冬哑声问:“去哪了?”
韩郁影垂眼:“他目前很安全,没危险,这点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