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第6章

“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楚酌点了点头:“陛下践祚至今,已愈两月,如今驻守在北境的燕梧铁骑只余六万,且无主将。凉人狡猾,不得不防着他们会趁此机会在北境十三州作乱。”

“此事朕先前也曾想过。只是……”段明烛微一迟疑,“朕还在想该派谁前去驻守北境。”

一直以来,楚家统领燕梧铁骑,驻守在北境,北凉不敢作乱。燕梧铁骑的兵符由历代楚家家主掌管。延熹二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年初,北境与北凉军战事正酣,延熹帝一纸圣谕将正在北境戍边的宣平侯楚临遥召回凤京府,可是战事紧迫,又如何脱身?而胜券在握,延熹帝却意欲求和。楚家世代为将,那是百余年前曾经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楚家,如今延熹帝为了求和,意欲割让北境的敕郡给北凉,楚家安能遵从圣旨?

宣平侯楚临遥将北凉军大抵摆平,余下琐事皆交给副将段明烛,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有朝臣上疏,称宣平侯在北境预谋造反,此时延熹帝早已病入膏肓,没有几天的日子了,而太子段明煜年轻,又是个仁慈良善之辈,延熹帝唯恐太子继位之后,压制不住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所以在楚临遥将千余名亲军留在九门之外,他只身一人进宫时,刚一进承天门,延熹帝便派人将其拿下了。

后来,延熹帝令楚临遥交出兵符,可是楚临遥在回京之前就料想有这么一出,所以他将兵符留在了北境,段明烛的手中。若是他有万一,那么十二万燕梧铁骑的主将便是段明烛。

最后,楚临遥因为没有交出燕梧军兵符,下狱被害。

楚临遥一死,朝中再无人能驻守北境。

按理说,楚家世代掌管燕梧军兵符,如今理应再派一名楚家的人前去驻守,但是楚临遥只有楚酌这么一个儿子,楚酌在幼时曾经发过一次高烧,并留下了病根,此后身子越来越弱,俨然不是一个武将的料。

后来楚酌开始从文,延熹十四年,楚酌参加乡试,高中解元,紧接着又在延熹十五年的会试里中了会元,同年的殿试中又拿下状元。大晟开国百年,楚酌便成了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

一个武将世家,出了一个状元,且还是连中三元。当年,此事倒是在凤京府传遍了大街小巷。

入朝后,楚酌在翰林院任编修,延熹十七年入兵部,任武选司郎中,次年升任兵部侍郎,升迁速度之快,晟朝开国百年以来,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楚酌重新将手炉捧入怀中,静静地说:“臣会与兵部诸位同僚再做商议,选出一位有能之士前去驻守北境。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陛下要稍加留意。栾家在朝中一手遮天,但陛下凭借燕梧铁骑,仍然有余力与之抗衡。栾家再猖狂,毕竟手里没有兵权。所以栾首辅会否将手往兵权这边伸,虽暂时不得而知,却也不能不提防。”

“朕懂你意思。”段明烛靠后坐了坐,靠着椅背,“现在栾家手中有玄羽司,有禁军。但无论如何,栾家的人都是文官,他们要是想要兵权,那就要培养武将。”

段明烛神色淡然,继续道:“弦歌,此事朕交给你。延熹十八年、延熹二十一年的那些武进士,但凡有跟栾家走得近的,一律不予重任。”

楚酌颔首:“臣遵旨。”

两人又谈了一些朝政之事,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段明烛担心夜里天冷,对楚酌身子不好,正欲遣人送他回府,楚酌却又道:“方才来的时候,臣在路上看到了沈学士被侍卫押往宫外,可是发生了何事?”

提起这件事,段明烛又不免头疼。他有心让楚酌替他想想办法,于是略去强迫沈扶之事,简单地把先前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朕也不知太后为何会突然来养心殿,还来的这么碰巧。现在朕担心的是,先生在凤京府并无亲属,出了宫,该如何过活。”段明烛神色微暗,“朕若是派人前去照应,定然会引起栾党猜疑。”

楚酌斟酌片刻,轻声道:“陛下不必过度忧虑,沈学士的事,臣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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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酌在隔壁《侯爷难撩》提到过一次,在第三章 的开头~

第8章 临安引(一)

离开宫城,沈扶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想,或许应该回临安看看。十多年前,他父母双亡,被潦草地下葬在了沈家祖坟。他虽然已经不在沈氏族谱上,但是他的父母却还在。

可是凤京府与临安相去甚远,走官道也要二百余里。如今他身无分文,这一路的花销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沈扶正想着该如何赚些盘缠,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恰在此时,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来人啊€€€€救命!”

沈扶蹙眉,望向那声音的来源。但见小巷尽头的墙根处,一名衣着朴素、头上只簪了一根木钗的年轻姑娘被一名大汉围在墙角,神情恐惧。

“长得这么好看,跟了大爷又怎么样?”那大汉一脸络腮胡子,轻佻地看着那姑娘。正值寒冬,那大汉却只穿了件短打,袖子挽到臂弯,隐隐可见粗壮的小臂上纹满了刺青。

“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回家!”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回哪个家啊?”那大汉索性伸手捏住了那姑娘的脸,凑上前去亲了一下,舔了那姑娘一脸口水。“以后大爷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姑娘吓得哭了起来,大汉却准备直接动手动脚。

“住手。”

沈扶忍无可忍,走上前去沉声道。

大汉偏头看着他,一挑眉:“你谁啊?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别打扰大爷雅兴!”

沈扶:“这里可是凤京府,天子脚下,安敢造次。”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扶,见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颇为不屑:“造次你老母!赶紧滚,就你这样子的,老子能打十个!”

“家母已去世多年,你找她有事?”沈扶冷然看着他,“瞧你人模狗样的,打十个我,可把你给光荣的。”

“诶€€€€你是真想找打是不是?”大汉作势撸了一把本就挽到臂弯的袖子,一幅要打人的模样。

“你把她放开,我可以不报官。”沈扶依旧镇定自若。

“报官?”那大汉哈哈大笑,“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倒是说来听听。”

“我家主人就是凤京府尹!你要找谁报官啊?”

沈扶轻蔑地冷笑一声:“凤京府尹于淮,延熹九年三甲进士,先是被封为凤京府怀柔县知县,延熹十三年,升为府尹,后来因办案不公又被贬为知县,再后来通过花钱打点重新当了府尹,你家主人的仕途可谓一波三折,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府上的下人还在外面为非作歹,你猜猜,他会如何处置你?”

那大汉一时哑然,正想着如何顶回去,沈扶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这就去告诉你家大人,他的家奴在外面惹是生非。”

“你€€€€!”听他这么说,那大汉哪儿敢真的报出名字,但又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有本事你倒是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沈扶沈青砚。我是你家大人的同年。”沈扶也没藏着掖着,他料定就算报出名字此人也没听说过。

那大汉傻眼了,他哪里知道沈扶已经被革职了,只道也是个有官位在身的。那么多京官定居凤京府,指不定就能遇到一个二品大员。

那大汉心道民不与官斗,于是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溜了。

那年轻姑娘还缩在墙角一抽一抽地小声哭泣,沈扶敛眸看了看她,却并没有走过去扶她起来的意思,只淡淡道:“已经没事了,姑娘起来罢。”

年轻姑娘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抽泣着说:“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此生无以为报,愿给大人为妾为婢,以余生报答沈大人恩情。”

“这就不必了。”沈扶向来清心寡欲,于情爱一事心如止水。“姑娘自行离去吧,日后小心行事便是。”

那姑娘仍是不死心:“大人可是看不上小女?”

沈扶想了想,为了让她死心,点了点头:“对,看不上。”

“……”

那姑娘也没觉得丢面子,只是叹了口气:“罢了,像我这样苦命的人,哪里配得上大人。不过既然大人不要小女以身相许,小女自然要以别的方式报答大人。”

说着,她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沈扶:“虽说钱乃身外之物,可是除此之外,小女再也想不到还能如何报答大人了。”

她担心沈扶不收,又补了一句:“先生若是再不收,小女,小女……”她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以帕掩面,哭道,“小女干脆就投了河去!”

沈扶:……

沈扶接了那个荷包,试着重量,大概有两吊钱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布衣荆钗的姑娘哪来的两吊钱,但是为了不让她继续哭下去,他也只能收下了。

“好了,钱我收了,恩情你也报答了。你可以回家了。”

那姑娘总算不哭了,向着沈扶福了福身子:“小女祝愿大人早日觅得佳人,一世安乐。”

说罢,那姑娘转身离去了。

沈扶看着她消失在小巷中,轻叹口气。他方才还在想着,回临安的这一路,该如何弄些盘缠回,没想到阴差阳错,意外收获了两吊钱。

€€€€或许并不止两吊。

沈扶打开荷包一看,里面确实有两吊钱,但除此之外,还有五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沈扶再一抬头,试图去寻那姑娘,可是哪里还能寻得到她的身影?

***

午后的太阳十分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沈扶继续走在官道上,往城外行去。

不远处一间房屋的屋顶上躲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暗中注视着沈扶的一举一动。看着沈扶渐渐走远,那男子得意洋洋地道:“方才你哥哥我的演技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不错你个头,”那女子小声嗔怒道,“你亲就亲,舔老娘一脸口水做什么?下流!”

说着,那女子嫌弃地抹了一下早就已经被擦干净的脸颊。仔细看去,此女子赫然就是方才被那大汉调戏的布衣女子。而那男子竟然是方才的大汉,只是脸上的络腮胡子不见了,露出一张年轻潇洒的脸。

“这是主子吩咐的啊,做戏要做全套。”男子摊手,十分无辜。

“别把主子搬出来,主子没让你舔我一脸口水。”女子瞥他一眼,十分嫌弃。“还有,谁让你报我爹的名字的?说什么你家主人是凤京府尹,我爹认识你吗?”

男子闻言一乐,不由打趣道:“哟,现在承认他是你爹了?前几天不是还闹离家出走,可是哥哥我好心把你收留在飞鱼营,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还骂我。”

“滚!老娘入飞鱼营是主子同意了的,关你屁事!就你这歪瓜裂枣还想娶本姑娘?”说着,女子举起拳头猛捶。

男子一边挡一边道:“干嘛,你都能以身相许沈大人,许我就怎么了?要是让主子知道了你想嫁沈大人,还不把你关到诏狱里去。”

女子彻底怒了,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你才想嫁给沈大人,老娘这就杀了你!”

两人打架间,女子一个不稳,眼看着她就要从屋顶上摔下去,纵然以她的武功摔下去也不会受伤,男子仍然一惊,纵身率先翻下屋顶,接住了女子。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不想嫁沈大人,想嫁你,这样行吗?”男子安抚道。

女子面上一热,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男子见她不生气了,又补了一句:“乖,想嫁给沈大人的那是咱主子。”

女子一听,终于被逗笑了。

***

凭空多出来五千两银子,沈扶也不必再去想办法弄银子了。出城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入了夜,天也冷了,于是,沈扶就想先找个地方歇下,明日再赶路。

如今他已经无官职在身,驿站是住不了,只得去住客栈。郊外的客栈没什么人,也简陋了些,不过沈扶是不在意这些的。

入夜后,沈扶毫无睡意,便只身一人走到了客栈后方的山林里。此处地处凤京府城郊,背靠燕山,环境倒还算幽静。沈扶抬了抬眸,恰见一轮圆月悬于天上,方才想起今日恰好是初一。

距离新帝践祚,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了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当日,燕梧铁骑的大军踏入皇城,整个皇宫都乱了。延熹帝早已病入膏肓,太子软弱,后宫嫔妃也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宫里连个能主持大局的都没有。

东宫的几个幕僚四散奔走,只有沈扶留在段明煜身边。眼见玄羽司要来抓人了,沈扶无奈之下,想带着段明煜离开东宫,可是却在人群中走散了,最后,沈扶被玄羽司抓住了,段明煜不知所踪。

沈扶眼底无悲无喜。仔细回想起来,这场宫变,其实是延熹帝一手促成的。若非他一纸圣旨叫宣平侯楚临遥召回京城,楚临遥怎会把兵权悉数交予段明烛?十二万燕梧铁骑驻守在北境,又怎会突然回京,踏入京城?

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延熹帝咎由自取,并不能完全算在段明烛头上。君逼臣反,在那样的情势下,段明烛不得不反。

沈扶眼神暗了暗。他明明已经想过,既然已被革职,今后朝局如何,自然与他无关。可是不知不觉间,他怎的又想起了这些事情,想起了段明烛。

还有白日里发生的那件事情,让他凭空拿到了五千两银票,究竟是谁所为?若是京城里其他故交想要帮他,断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难道是……

沈扶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却又不确定。

恰在此时,沈扶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他倏然间回头,只见白刃雪亮,已经近在眼前,他神色一变,电光火石之间仓皇躲闪,敌人的刀刃落了空。

沈扶一惊,如今他已无官职在身,一介白衣,究竟谁会想刺杀他?

不待他思考,那名想要刺杀的人一击不中,再次向他举刀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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