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沉默片刻,心里似乎认同段明烛的这番话。
“既然如此,那便作罢了。”沈扶敛眸,“陛下请回罢。”
段明烛拧眉:“你问完了话,就赶朕走?朕于你而言,就只有这一个用途?”
“那不然呢?”沈扶看着他,“陛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应?”
段明烛咬了咬牙:“你对明煜的关怀,就不能分给朕十之一二吗?!”
“关怀?”沈扶脸上毫无波澜,“我以什么身份关怀你?”
段明烛急切地道:“你是朕的先生,难道朕不配得到你的关怀么?他段明煜又是你的什么人?”
“从你逼宫篡位的那一天就不是了。”沈扶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若是从前,该有的一分都不会少,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
段明烛的身子一僵,脸色极其难看。
他不明白这些时日以来他都忙了些什么,率领六万燕梧铁骑回京,夺得帝位,每日汲汲营营,与栾党勾心斗角,最终,却把他心爱之人越推越远。到如今,他的先生已经不再认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该带兵回京吗?那后果就是被延熹帝押回京城,他不该把先生从诏狱里救出来吗?那后果就是沈扶在诏狱里被折磨死。
或许他做错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的出身。若他如段明煜那般,生下来就是太子,沈扶又岂会这么看待他?
“沈青砚,”段明烛冰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沈扶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眼神依旧淡无波澜:“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段明烛突然间轻笑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他肖想了沈扶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他的一句关怀吗?
他要的是沈扶这个人啊。
“你根本不需要朕的迁就和讨好。”段明烛神色间露出一抹冷笑,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朕不想再跟段明煜吃醋了,别人挑剩下的东西,朕不稀罕了。”
“要争,就该争些别人没有的,先生说是吗?”
他抓住沈扶的前襟,倾身上前,狭长眸子眯起,盛气凌人,锋芒毕露:“从今日开始,朕不会再迁就你半分,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你想见段明煜,朕就把他的尸体拿来给你见!”
沈扶从未见过他这么一副丧心病狂的模样,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却挨到了床帷上,段明烛俯身上来,重重地抓住他的下颌,眼看他那两片薄唇要吻上他的脸颊,沈扶眉头锁紧,伸手想将他推开,他却纹丝不动。沈扶侧过脸颊去,厌恶的神色一览无遗:“段明烛!你这个畜生!”
段明烛吻在了他的脸颊上,尤觉不够,他挣扎得太厉害了,不如前些日子睡着的时候乖巧,那时候,段明烛想怎么吻他就怎么吻他。
“你想骂就骂吧,朕挨骂挨的还少么?”
沈扶怒极,伸手要去扇他巴掌,却被段明烛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然后拽下了捆着床帘的绳子,用它把沈扶双腕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沈扶试图挣扎,然而那绳子却捆得很紧,让他怎么都挣脱不开,他指尖一激,四肢百骸都猛得颤抖一下,段明烛强行摁着他,去撕扯他的衣襟。
时值冬日,养心殿里的地龙烧得很旺,屋里温度高,衣裳也穿得单薄,沈扶的只穿了一件中单,轻而易举就被扯开了,其实在前些日子给他上药的时候,段明烛早就不知道看过他多少次了,但那时候,他还把沈扶当成他敬爱的先生,纵然心底藏着情意,却也不敢表露半分。如今情形不一样了,沈扶即将成为他的人,这副身躯看在眼里,心境自是不同。
段明烛一手钳制着他,另一手两三下除去自己的衣裳,露出精健结实的胸膛。他的身上不少昔日旧伤,皆是在北境与北凉军打仗时留下的。反观沈扶的身子就不一样了,他的皮肤白皙平滑,却并不显瘦弱。沈扶虽是文士,但君子六艺也不曾落下,多多少少练过些骑射功夫,愈发衬得他身形颀长而匀称。
沈扶哪能受得住这般侮辱,他极力挣扎着,厉声呵斥:“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把三纲五常和礼义廉耻置于何处!你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礼义廉耻?朕还有那种东西?”段明烛笑意更甚,用力掐着他的腰肢,凌厉的视线透着嘲讽,“先生曾经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是如今朕不想买你的文武艺了,先生把身子卖给朕又有何妨!”
沈扶的力气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手边连个利器都没有。
就在段明烛打算强行要他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一个通传的声音:“太后到€€€€”
沈扶打了一个冷战,段明烛脸上癫狂的笑意霎时消失,低声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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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行路难(六)
即便现在再有兴致,段明烛都不得不按捺下去。他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裳,赶紧手忙脚乱地给沈扶解开禁锢,又替他穿好衣裳。他没做过伺候人更衣的活儿,衣裳穿得颇不得要领,好在沈扶没有再反抗他,很快将衣带系好。
段明烛抽下了沈扶的发带,伸手拢起一把青丝,重新将其绑好,做完这一切,沈扶总算平静下来,恢复了一贯清冷自持的模样。而段明烛却没时间穿衣裳了,太后直接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进殿,门口虽然有韩卓守着,但是栾太后如今在后宫一手遮天,韩卓定然拦不住她,等她走进厢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面:沈扶一袭白衣齐齐整整,除了神色苍白,看不出什么异样。而段明烛赤裸上身背对着门口,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裳。
几个宫女太监见状,均把头低了下去,没有一人敢抬头看。栾太后看到这副情景,却是怒意滔天,怪不得缇行厂一直交代没有从沈扶身上查到景王下落,原来,沈扶根本没在缇行厂,而是被段明烛藏在了养心殿,不仅如此,堂堂皇帝,竟然还能做出这腌€€之事。
段明烛理好了衣裳,起身走到栾太后面前,作了一揖,低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栾太后怒极,却不好在下人面前发作,沉着声音吩咐:“你们都下去。”
几个宫女太监赶忙退下,关上了门。栾太后上前,直接挥起一巴掌落在了段明烛脸上。
“放肆!哀家看你简直无法无天!”
段明烛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心里轻叹口气,低了低头说道:“儿臣知错。”
自从段明烛幼时被栾太后收养过去,她就没怎么管他。栾太后生皇长子段明熙,对于段明烛向来都是放养。只要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她也不会理会。直到延熹十八年,段明熙因病去世,栾太后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好在那个时候段明烛在北境,不用日日对着她。但是每次回京,都能明显感觉到,栾太后对对他根本没什么好脸色。
此时,栾太后脸上写满了愤怒:“你好大的胆子,窝藏罪犯在养心殿,还……”她抬了抬手,尖锐的护甲指着沈扶,“还把他当成……”
栾太后在后宫待了三十多年,实在说不出“男宠”两个字,只气得浑身颤抖。“你想当个昏君吗?!”
“儿臣没有。”段明烛脸色并不好看,声音放低,“这些日子以来,朝政之事,儿臣一件都没有落下。”
“这也不是你干这伤风败俗之事的理由!”栾太后怒斥,“既然玄羽司和缇行厂都查不出景王的下落,那沈扶此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把他关回诏狱,秋后问斩!”
角落里的沈扶无动于衷,段明烛却眉峰一凛:“不行!”
“怎么,皇上还要留着他秽乱后宫?”栾太后气愤至极,也不知是气这个废太子党死不了,还是气段明烛敢忤逆她。
段明烛看了一眼沈扶,低声说:“他是延熹九年的两榜进士,位列二甲传胪,他不过就是忠于先帝,不肯归顺朕,若是杀他,岂非让天下士子寒心?”
栾太后冷笑一声:“那你把他藏在养心殿,还干出这种事情,若是此事传扬出去,那些书生还道是中了进士就会被送到皇帝的龙榻上来呢!”
段明烛脸色不是很好看,低了低头,说道:“儿臣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还请母后原谅。”
栾太后见他主动退让,脸上的疾言厉色褪去了些许:“不杀他,哀家也断然不能留他秽乱宫闱。来人!”
门外走进来两名侍卫。
栾太后:“把此人赶出宫去,扔远点!”
那两个侍卫应声而去,架起沈扶便往外走。沈扶微蹙眉,一言不发,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带走了。
段明烛张了张口,眼睁睁地看着沈扶被拉走。纵然有万分不舍,他此时也不能表露半分,否则只能加重太后对其的猜疑。
片刻过后,屋子里重新归于宁静。栾太后坐在主位上,段明烛吩咐下人上了茶。栾太后喝了茶,怒意压下去些许,随后不咸不淡问了几句朝堂上的事情,段明烛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按大晟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可是栾党现在权倾朝野,栾太后的亲生兄长在朝中任内阁首辅,皇帝又是自己的养子,她自然要把手往前朝伸一伸。
两人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栾太后便起身回宫了,段明烛遣人将其送了出去,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无奈叹口气,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
他心下有些疑惑,栾氏怎么会突然来养心殿,还这么碰巧地抓到他强迫沈扶。她事先并不知道沈扶被他藏在养心殿,可是来这一趟,无非就是问了些朝堂上无关要紧的事情。段明烛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她就是为了来抓沈扶的。
段明烛心下有个猜测,栾太后早就知道了沈扶被他藏在养心殿。可惜的是,并无证据。他以手支颐,疲惫地闭了闭眸。一想到沈扶不在宫里了,心里又不禁一阵难受。
***
两名禁军将沈扶押送出宫便离开了,沈扶立于宫门口,回头看了眼巍峨宫门,碧瓦朱甍,琼楼金阙,这十余年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迅速闪过。
延熹九年,他独自一人赴京赶考,在那一年的春闱中拿下会试第六名,同年,又夺得殿试第四名,位列二甲传胪。多少年以来,临安沈氏连一个举人都没出过,如今一个沈氏的庶子居然成了进士。
这件事,当年在临安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然而,彼时的沈扶已经被赶出沈家了。在沈扶考中进士之后,沈氏族长有意将其重新在族谱上添上他的名字,可那时候沈扶已经定居凤京府,与沈家再无往来。
考中进士,入了翰林。从庶吉士到侍读学士,到翰林学士,再到东宫辅臣,一直以来,沈扶似乎也未曾遭遇过什么不顺。转眼间,皇位更迭,太子被废,十二年的尘与土,如今终于结束了。
沈扶回首望着那巍峨宫墙,眼底看不出是悲是喜。片刻过后,他转身离去。
今后,他再无官职在身,无论大晟朝堂上发生何事,都与他沈青砚无关了。
第7章 行路难(七)
段明烛坐在圈椅上,以手扶额,神色颓然。韩卓走了进来,轻唤了声:“主子?”
段明烛睁了睁眼。
韩卓又道:“奴才要不要派人暗中去看看沈学士?”
段明烛神情一暗。沈扶现在没有官职,又被抄了家,身无长物。更何况沈扶平日为人清冷,在凤京府鲜少有什么知交好友。延熹九年殿试的同年,虽然也有跟沈扶交情好的,但是在废太子一案中大多数都被拉下马了,仅存的几个,看沈扶如今落魄,也未必会出手相助。
段明烛轻叹口气,摇了摇头:“你派缇行厂的人前去,定然会惊动栾党。还是算了。”
韩卓看他面上满是疲倦神色,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过了片刻,段明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弦歌近况如何?”
楚酌,字弦歌,宣平侯府唯一的嫡子,如今在朝中任兵部侍郎一职。自从先帝褫夺了宣平侯的封号并将其赐死,本要将宣平侯府一网打尽,可是燕梧铁骑踏入皇城,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延熹帝便龙驭上宾了。
楚家是凤京府的武将世家,大晟立国几百年,楚家为大晟打了无数场胜仗,北境安危皆系于楚家。宣平侯楚临遥驻守北境四十余年,立志死于战场上,然而终未能如愿,却是死在了君主在猜忌下。
宣平侯一死,楚酌便生了一场大病,他的身子本就弱,病情来势汹汹,至今都卧病在家,无法上朝。宣平侯的死虽与段明烛无关,但段明烛对楚家仍然存了几分愧疚。
韩卓恭敬道:“楚大人近日仍在家中养病,奴才也不知他病况如何。但是半个月前,兵部的文书已经开始送往楚府。能看文书,想必楚大人的身子也有起色了。”
段明烛缓缓呼出口气,思索片刻,“这些日子整天忙着跟栾党周旋,一直不曾去探望他,你也不提醒朕一句。”
韩卓低下头去,道了一声“奴才知罪”。
“摆驾。去楚府看看。”
韩卓正欲应下,恰在此时,屋外一名宫女来报,兵部侍郎楚酌求见。
段明烛突然站起身来,“快,引他前去书房。”
段明烛正欲直接前去见楚酌,却又发觉身上的衣裳满是褶皱,方才想起这件衣裳是之前在榻上跟沈扶撕扯时的那件。
他回到寝卧,换了一件靛蓝色麒麟纹滚银边直裰常服,腰间扎条青色金丝蛛纹玉带,黑发以嵌玉鎏银冠束之,理好一切,方才前往书房。
韩卓已经上好了茶,殿内一年轻公子坐在圈椅上。那人身着一袭仙鹤云纹深青€€丝忠静冠服,玉色内衬,青色素带,眉轻且淡,气质轻逸,颇有几分出尘绝世之风骨。只是远远望去,他面色带着几分病容,薄唇更是没有多少血色。
见到段明烛走了进来,年轻公子放下手中的暖炉,敛衽而跪:“微臣楚酌,叩请陛下圣安。”
段明烛亲自上前扶起他:“你身子不好,有什么事递奏疏上来便是,何必亲自进宫?”
楚酌起身落座,轻声道:“前些时日确实有恙在身,接连数日未曾上朝,今日好些了,总该进宫一趟,亲自向陛下赔罪。”
“你与朕之间,谈这些作甚。”段明烛说。“朝中和兵部诸多事宜,朕会定期派人拟成公文送去你府里。”
楚酌道了谢,段明烛屏退了屋里的下人,书房内只剩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