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第16章

那两个宫女一听此问,面面相觑,急忙下跪。

“回禀皇上,昨日御医来把脉,给娘娘诊出的确实是风寒之症。”

林靖瑶听他这么问,顿时花容失色:“陛下听何人说我染了瘟疫?”

段明烛微怔,他不由想起方才在巷口撞上的那个宫女。

绮兰殿的宫女他都认识,巷口遇到的那个宫女如此面生,根本不是他母妃身边的人。只不过当时在情急之下,一听到有关林靖瑶的事情,他就慌不择路了,哪里还有心思考虑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段明烛不欲将此事悉数告知林靖瑶,免得她担忧,只将她的手腕放回锦被中,对她笑了笑:“是朕听错了下人的传话,现在没事了。”

林靖瑶望着他的神色,很快就猜到了事态不对劲:“是陛下听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段明烛一顿,安慰道:“是朕听错了。没事,娘娘不必担忧。”

他担心林靖瑶继续追问下去,立即转了话题,“风寒也不是小事,娘娘要多保重身子。”

林靖瑶不好再多问下去,只能点了点头。

段明烛看向身侧的婢女:“太医给娘娘开的方子呢?拿来给朕瞧瞧。”

那两个宫女还跪着,其中一人起身去拿方子,又跪呈给段明烛。

段明烛接过来看了看,片刻过后,发现没什么异样,便递了回去:“好好伺候娘娘,不许再让她生病了。”

两个宫女急忙答应着,段明烛便让她们起来了。

林靖瑶却有些着急:“陛下快些离开这里吧,一会儿让太后娘娘看到怎么办?”

段明烛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今日闯宫,又打伤了玄羽卫,被栾太后知道是迟早的事,越到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慌不忙了,左右不过就是挨几句骂罢了。

“没事,她迟早要知道。朕一会儿去认个错便是了。”段明烛看着他生母面容,心里一阵失落。自从被栾氏收养过去之后,他与林靖瑶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娘娘要按时用药,好好保重身子。”

“我都知道,陛下快些离开这里吧。”林靖瑶催促道。

段明烛继续嘱托:“若有要事,定要派人去养心殿告诉朕。”

林靖瑶看他不听话,又实在担心太后怪罪他,不禁出言训斥:“还不快出去。”

段明烛咬了咬唇,退后一步,跪地磕了个头,低声道:“儿臣告退。”

随后起身,迅速离开了绮兰殿。

夕阳渐落,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段明烛发现此事似乎还没惊动到栾太后,她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四下看了看,打算摸着黑悄悄溜走。

刚一出门,却见门口站着韩卓和宁康宫的王嬷嬷,韩卓身后还跟着几个养心殿的侍从。两个人似吵非吵,你一言我一语地阴阳怪气。

段明烛稍蹙眉,走上前去:“干什么?”

王嬷嬷看见段明烛来了,福了福身子,说:“太后娘娘懿旨,等陛下跟林嫔叙完旧,太后娘娘也想跟陛下叙叙旧。”

段明烛一听,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看了韩卓一眼,淡淡道:“朕现在就去找太后,你们先回去吧。”

王嬷嬷赶紧道:“太后娘娘懿旨,这些奴才没有拦住万岁爷闯宫,让奴婢代为教训。”

韩卓刚要说话,段明烛一声轻笑:“韩卓是朕的亲随,还是从四品缇行厂掌印,你算什么东西,想教训他?”

王嬷嬷哑然,刚想第三次把“太后懿旨”搬出来,可是他看着段明烛微微上挑的凤目,冷冽目光投向她,王嬷嬷气焰顿时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段明烛短促道出一字:“滚。”

王嬷嬷面有怏色,没再说话,行了个礼就退到一边了。

段明烛看向韩卓:“先生回家了没有?”

韩卓赶忙跪地,恭声回答道:“沈学士突然说翰林院有公务,今夜可能无暇回府了。”

段明烛立马猜到这是他的托词,多半是为了不让韩卓送他随口编的借口,想必是自己独自离开了。

段明烛点了点头,说:“你们回养心殿吧,朕与太后有话要说。”

韩卓自然知道他今天闯入宁康宫私下跟林靖瑶见面,太后定会找他算账,如今主子却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先走。韩卓面露担忧:“主子……”

段明烛看他一眼,催促道:“别给朕找麻烦,快走。”

韩卓不敢再多言,冲着段明烛磕了个头,带着几个侍从走了。

段明烛敛了神色,凤目稍抬,以上位者的姿态看向那嬷嬷:“带路罢。朕去见母后。”

那王嬷嬷是栾太后的心腹,平日里对下人颐指气使,如今在段明烛面前却半分耀武扬威的架势都没有了,只卑怯地道:“……是,万岁爷这边请。”

第23章 声声慢(二)

宁康宫正殿,栾太后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段明烛走上前去,行了个揖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栾太后连眼睛都没睁,只道:“陛下给林嫔请完安,终于轮到哀家了?”

段明烛神色稍暗,跪下地,低声道:“私下会见林娘娘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

栾太后睁眸,缓缓坐起身来:“陛下忘了你与哀家的约定?连通传一声都没有直接闯进宁康宫,还打伤玄羽卫,成何体统!”说到最后,栾太后一掌拍在贵妃椅的扶手上,声音也夹杂着怒意。

段明烛垂眸,道:“下人传错了话,称绮兰殿有瘟疫,儿臣也是怕母后凤体受损,所以过来一看。”

栾太后一皱眉:“瘟疫?荒唐!”

段明烛没说话。

“陛下是担心哀家凤体受损,还是担心林嫔啊?”

段明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面不改色:“担心母后。”

栾太后冷笑一声:“即便是下人传错了话,这也不是陛下私自会见林嫔的理由!还有韩卓,他身为陛下的近侍,也不知拦着些,自当重罚!”

段明烛长身而跪,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道:“养心殿的人,朕自行处置,不劳母后费心。还有,闯宫的人是朕,跟林嫔也没有任何干系,母后要怪罪,处置儿臣一人便是。”

栾太后一声,怒意更甚,这是摆明了不让她动他的人,她不无讽刺地道:“既然如此,还望陛下好生管教你的人。”

“这是自然。”

栾太后轻哼一声:“陛下也不必跪着了。回去管教下人吧。”

段明烛微怔,看向她:“母后不治罪儿臣了?”

栾太后瞥他一眼,道:“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哪里是哀家说罚就罚的,回去吧。”

段明烛敛目,却又觉栾太后不会这般轻易让步。他听得出她口中恼怒,若他就这般走了,指不定她事后会如何为难林靖瑶。还不如他主动让步,左右栾太后要的不过就是他的服从,他给她便是。

想到这里,段明烛吐出一口气,缓缓叩下头去,低声说:“今日之事,到底是儿臣的错。母后若不治罪,儿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栾太后侧目看着他冷笑一声,面上的恼怒神色却是淡了些许:“陛下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哀家也没资格罚你。”

段明烛:“母后是儿臣是母后,将儿臣抚养成人,自然有资格。”

“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

栾太后重新躺回贵妃榻,闭上了眼睛:“罢了,陛下既然主动认错,那便出去跪着,一个时辰之后自行起身便是。”

段明烛闻言,知道自己的服软起作用了,他微微颔首,只道:“儿臣遵命。”

只要把栾太后哄开心了,不让她迁怒林靖瑶,至于他自己,倒是怎样都可以。

随后,段明烛走出正殿,月上枝梢,月光倾泻在铺了整个院子的鹅卵石上。段明烛轻轻吐出一口气,利落地往鹅卵石地上一跪。

宁康宫里没有哪个下人敢看皇帝罚跪,所有人都去了别的院子伺候,就连栾太后也待在殿内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宁康宫正殿院中只有段明烛一人。

百无聊赖之下,段明烛抬起头,瞧着空中一轮圆月。还好今夜天气好,月色这般明亮,自然不会突然下个雨;这暮春时节,也不至于突然下个雪。如此一来,不过跪个把时辰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这么好的月色,浪费在罚跪上实在有些可惜。段明烛心里有些怏怏不乐,这个时候,他又思念起沈扶来,这幽幽月光,像极了他。

想完了沈扶,膝盖已经开始泛凉。暮春虽然不冷,但是晚上还是有些许凉意。再加上他以往在北境习惯穿得单薄,穿厚了再穿铠甲总是施展不开。可今日在院中跪久了,他多少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段明烛闭了闭眸,暗自调息,以内力御寒。并逼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于是他想起了今日在巷口遇到的那个慌里慌张的小宫女,正是他告知段明烛绮兰殿有瘟疫的。

从前,段明烛经常托绮兰殿的宫女太监帮他送些东西,所以林靖瑶身边的宫女他都是认认识的,可现在想起今日那个小宫女实在是过于面生,根本不是伺候在他母妃身边的人。

是有人故意设套,一着不慎,他居然跳了进去。

想到这里,段明烛凤眸微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栾太后。

可这件事情如果是她做的,除了让他在院子里跪一跪,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栾太后,又会是谁?

段明烛脑中有些混乱,那个小宫女的面貌虽然他还记得些许,但是当时的情况过于紧急,他也记不得太多了。看来,若是想查出幕后指使,只能找到那个宫女,再好好审讯一番。

段明烛缓缓调息着内力。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四下寂静,只有旁边的灌木丛中偶尔传来不知名的虫鸣。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冷意自膝盖传至四肢百骸,隐隐伴随着针扎一般的刺痛,每疼一下,都让他拧紧眉头。

“……”

段明烛心里暗中嘀咕,不过跪个把时辰,怎么又发作了……

他的腿疾是从前在北境的时候落下的,发作起来的时候,膝盖痛如针刺。但是当年,教他医术的亭遥道人已经把他的腿疾治好了,自从回到凤京府,就再也没有发作过,所以他这些年才能这么活蹦乱跳,可是今天……

段明烛的手绞紧了衣摆,试图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膝盖上的刺痛。可越是不想理会,那痛意却愈发明显,仿佛非要唤醒他当年在北境作战,伤到腿时的情形。

当年,他率领二百名精兵深入敌后设埋伏,犹记那是一月初十,北境因地处内地高原,多山川,地势险峻,所以气候严寒,尤其是到了冬天,几乎呵气成冰。

就是在那样的天气之下,他和二百名精兵埋伏在雪山里一天一夜,他的腿疾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当时,他强撑着精神,终于等到了敌军经过,将敌军一网打尽,最终他当场晕了过去,被下属带回了大营。等他醒来,宣平侯狠狠骂了他一顿,几个手下全都挨了罚。

明明是打了胜仗,却无端挨骂,段明烛好生委屈。这还不算什么,宣平侯要他接下来一段日子待在大营,不许他再跟随大军出战,段明烛哪能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服气,而宣平侯治军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军令严明,说一不二,他说让段明烛养伤,段明烛就哪儿都去不了。

看着大军上前线,段明烛却只能待在大帐中,他气得砸东西,但没过多久,他就砸不了了。

腿疾发作,膝盖时而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每次发作,他都痛得在榻上打滚。怪不得宣平侯骂他骂得那么厉害,行军多年,自是知晓这腿疾有多么难办。

后来,大军偶遇云游四方的亭遥道人,他为段明烛诊治,很长一段时间,段明烛不能上战场,百无聊赖之下,只能跟着亭遥道人学医,救治伤兵。等到段明烛腿疾好的差不多了,宣平侯大胜北凉军,亭遥道人看他实有习医的天分,就把自己多年行医所撰写的医书都留给了段明烛,随后继续云游四方去了。

多亏亭遥道人医术高超,也幸好段明烛年纪轻,好得快。腿疾被治好之后,很少再发作。可是今日,跪了一个多时辰的鹅卵石之后,膝盖上针刺一般的疼痛再次将那熟悉的痛楚唤醒。

段明烛紧锁着眉头,额角浮起一层细密汗珠,手掌撑地,指尖微微蜷着,跪姿几乎已经不稳,汗珠从鬓角躺落,牙根都在打颤,就连喘息也开始沉重起来。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悸和反胃,还伴随着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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