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第29章

“什么?!”栾太后眉心一紧,“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唐金树心里直叫苦:“臣都是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将前些日子那一批要求册封皇后的官员挑出些错来,革职或者调任。想当初先帝爷在世之时,从来不过问京察之事,毕竟京城中上万官员,哪儿能一一过目。哪知,我们现在这位陛下竟然对京察这般上心,亲自核查了一番,然后……”

栾太后皱眉道:“如何?”

“然后就找出了问题,把我二人训斥了一番,还让我们重新核查……”唐金树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清阳忙补充道:“我们二人猜测,陛下很难在一日之内将那些折子都过目一遍,不知是不是有人帮衬着陛下……”

栾太后一听,不由冷笑一声:“这还用说吗?定然是那个沈扶。哀家早就知道,留他不得。”

说着,她瞥了一眼旁边栾鸿:“我先前就说,让栾庆山暗中把沈扶解决了,你偏不让。这沈扶已经成了皇帝的心腹了!”

栾鸿长叹一口气,道:“你又不是没派他行刺过沈扶,成功了吗?”

栾太后哑然。

栾鸿低声斥道:“除了让陛下愈发戒备,到底还有什么用?更何况,沈扶身边有高手暗中保护,玄羽卫能一击必中吗?”

栾太后一听,顿时也来了气,她站了起来,拂袖背过身去:“这事你跟栾庆山说去!跟哀家说有什么用?!你宝贝儿子的手下都是一群饭桶!”

听着二人争吵,座下的唐金树和李清阳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声。

栾鸿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罢了。我没有怪罪娘娘的意思。”他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沙哑,继续道,“当务之急,不是除掉沈扶。京察之事,还迫在眉睫。”

唐金树和李清阳一听,顿时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感激。相比而言,栾首辅比栾太后好说话多了,也能想到点子上。

“阁老,您说说看,我二人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啊。”唐金树苦着脸问道。

“不必交代。”栾青山的脸色沉了沉。“那些官员,你们之前怎么判的,明日就执行。该革职革职,该调任调任,文书照发。”

“这……这如何使得?”唐金树大吃一惊。“陛下若是知道了,岂能放过我们?”

李清阳也急忙道:“没有圣旨就发文书,这不合规矩啊……”说着,他换上了一副苦脸,“阁老您是不知道,我二人今日在养心殿已经被陛下骂了一顿了。还有那个韩卓,他一个宦官,陛下也任由他欺辱我二人……”

“那还不是你们两个人没用?”栾鸿冷眼瞥过去,“就按照我说得做!”

唐金树十分为难:“可是没有圣旨……”

栾鸿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嗓音低哑:“没有圣旨,难道还不能有懿旨么?”

“啊?”

唐金树和李清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栾太后听了,也不由脸色稍变。

***

三日期限已到,今天本该是唐金树和李清阳重新上报京察文书的日子,段明烛却始终没有见到两人的身影。直到傍晚时分,段明烛让韩卓去了一趟吏部衙门,把那两人拎来养心殿,韩卓领命,到了吏部,却得知今日两人告病,没有来当值。

段明烛听了直冷笑,这两人病都是同一天生,难道是这几天的京察把他们累着了不成。韩卓问他要不要去这两人家里走一趟,段明烛略一迟疑,一个书吏却在这个时候来报,内阁奉太后娘娘懿旨,将三日前吏部京察文书下发到六部,那些在京察中不合格的官员,该革职的革职,该调任的调任,立刻执行。

段明烛一听拧了眉,握起了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养心殿里的侍从立刻跪了一地。

“内阁反了不成?没有朕的旨意,他们好大的胆子!”

韩卓躬身站在一侧,低声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先去拦下他们?”

段明烛克制着怒意,沉声说:“你马上去。再派人去一趟唐金树和李清阳的府邸,将二人立刻拿下!”他顿了顿,又道,“还有,马上让栾鸿来见朕。”

韩卓应下,正要去安排,那名内阁来的书吏却说:“回禀陛下,今日栾首辅不在内阁。”

“不在内阁?”段明烛皱眉,“知道朕会找他算账,所以特意不在?好啊。摆驾,朕亲自去一趟栾府。”

“不知陛下前往栾府有何要事啊?”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段明烛转头,看到了来者,冷笑道:“原来是母后啊。也好,阁老不在,找母后也是一样。”

栾太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她自顾自地走到主位前落座,抚了抚鬓边的凤钗,面无表情地道:“都退下,哀家有话要跟陛下说。”她侧目看了一眼韩卓,又说,“你去给哀家沏壶茶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让他去找唐金树和李清阳的麻烦。

韩卓略一迟疑,悄悄看了一眼段明烛,想请示他的意思。

段明烛沉声道:“去沏一壶好茶。”

“是。”

殿内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二人一坐一站。

段明烛眯了眯眸,说:“朕找母后有事,母后也有话跟朕说,那便母后先说罢。”

栾太后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地道:“京察的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皇上却迟迟不予执行,既然如此,那哀家也只好越俎代庖了。”她侧目看向段明烛,皮笑肉不笑,“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朕岂敢怪罪母后。”段明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说道,“只不过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只怕母后的懿旨不能作数了。”

栾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皇帝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当年先帝本要立景王为太子,哀家若是不‘干政’,皇帝这张龙椅是如何地来的?”

段明烛负在身后的手倏然间握紧。去岁年底他率领六万燕梧铁骑回京,轻而易举攻入凤京府,又直抵皇宫。的确是在栾太后和栾鸿的辅佐之下,他才得以顺利夺得皇位。

栾太后见状,轻笑一声,暗道他还是年轻。

“哀家干政,也不是头一回了。皇帝到底还是年轻,朝堂上分不清是是非非。母后替你将路扫干净,皇帝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段明烛紧紧盯着她,说:“那母后倒是说说,什么是‘是’,什么又是‘非’?吏部交上来的那份京察文书,将那些并无过错的官员调任或革职,这就是母后所谓的‘扫清道路’吗?”

“难道不是吗?”栾太后侧目看着她,声音也冷下几分,“他们干预皇上册封太子,是为不忠。此等图谋不轨之臣,皇上不将他们赶出京城,还留着作甚?当然了,皇上毕竟还是年轻,不辨忠奸也是在所难免,免不得哀家替你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听到那句“干预册封太子”,段明烛心里冷笑不止。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册封太子这件事情。也难怪,栾家扶持他登上皇位,为的就是让肃王当太子,眼见这些官员阻拦这件事,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到底谁是忠,谁是奸?肃王是宗室子嗣,朕已经封他为亲王,给了他无上尊荣。母后一定要朕立他为太子不成?”段明烛紧盯着她,“母后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干预朝政还不算,难道一定要做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栾太后闻言,顿时大笑起来:“皇帝给哀家扣了一个好大的罪名。”

她顿了顿,说道,“不过这宗室子嗣嘛……历朝历代,宗室继位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哀家如今是太后,肃王乃哀家的亲孙,哀家想让他当太子,又有何不可?”

段明烛听她这一番胡言乱语简直是不可理喻,他愈发不想再跟她理论。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沈扶上次用过的缓兵之计,于是说道:“肃王今年不过五岁,心性未定。朕也放心不下立他为太子。等他年满十二,朕或许会考虑此事。不知这样,母后可还满意?”

“哀家可等不了这么久!”栾太后突然站了起来,紧拧着眉提高声音道,“哀家要皇帝即刻下旨,册封太子。”

“不行!”段明烛斩钉截铁地道。

若当真册封太子,那栾家的实力只会更加强盛,朝堂上的官员将会无一不是栾党,届时再想跟栾太后和栾鸿抗衡,只会难如登天。

段明烛面容冷峻,盯着她说:“母后不要再逼朕,此事没得商量。”

“哦?你可想好了?”栾太后缓缓从主位上走了下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哀家只是想让你册封太子,你竟然如此忤逆不孝。”

段明烛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栾太后走到段明烛身前站定。

“你这帝位,都是哀家助你得来的。”栾太后目光流露出几分杀意,“自然,哀家也可以废了你的帝位,改立肃王。”

段明烛闻言冷嗤一声。

“原来母后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要废了朕。如今,母后的真实面目可谓是暴露无遗,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说着,他话音一转,声音也提高几分。

“只不过母后要不要问问朝中诸位大臣答不答应?问问驻守京郊大营的六万燕梧铁骑答不答应?!”

栾家权力再盛,到底没有兵权,起兵谋反的事,他们想做也做不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最终栾太后轻轻地低笑一声。“皇帝啊,你与哀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这不是母后逼朕的么?”

“母后并不想逼你啊。”栾太后说。“可母后也无能为力,是皇帝先步步紧逼的。”

栾太后侧目看着他:“不仅如此,皇帝还想让哀家拿林嫔逼你一把。”

闻言,段明烛身躯猛然一震。

“皇帝啊,林嫔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中。”栾太后说。“你若是想玉石俱焚,那林靖瑶,就要香消玉殒了。”

第40章 风欲来(一)

“你敢!”

段明烛眸子冷得渗人,负在身后的手被他握成拳,骨节咯吱作响。

“哀家有什么不敢的!”栾太后神色倨傲,丝毫不肯让步。“哀家早就说过,皇帝只要听话,林嫔定然无虞。可是却皇帝处处忤逆。怎么,即位不足一年,当真是翅膀硬了不成!”

“听话?母后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帝?”段明烛讥讽一笑,“那你当初就应该拥立肃王即位!他才五岁,不是比朕更听话吗?!”

段明烛紧咬牙关,睨视着她:“你想让朕当一个傀儡皇帝,任由你摆布,朕告诉你。”他压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绝对€€€€不、可、能。”

说完这句话之后,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仿佛连那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太后娘娘,茶沏好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韩卓端着托盘,躬身走了进来,将其放在了矮几上,又将倒扣在盘中的杯子放正,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水被倒入杯中,撞得杯壁泠泠作响。

韩卓斟好了茶,捧杯呈上,栾太后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走到矮几后落座。韩卓依旧是一幅十分恭敬地模样,栾太后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

“该说的,哀家都说过了。总之,这次京察,那些官员该革职的革职,该调任的调任。吏部都已经办好了,无需皇帝操心。有些旨意,皇上不愿意下,哀家也可以代劳。”栾太后坐在主位上,声音虽缓却不容置疑,“皇帝若是再轻举妄动,受苦的就是林靖瑶了。”

“你敢碰她!”段明烛神色依旧阴沉得可怖,眼底泛着红,“朕绝对让整个栾家为她陪葬!”

“只要皇帝按照哀家说的做,她便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受伤,否则……”说到这里,栾太后冷笑一声,没再言语。

段明烛胸口微微起伏着,极力克制着怒意。此时,他的指节已经被他攥得泛了白。

栾太后离开养心殿之后,韩卓彬彬有礼地将人送上了凤辇。栾太后坐在凤辇上,抬了抬睫看着他。

“你伺候皇帝时日也不短了,有什么事,该多劝着他些。别总是把心思放在和玄羽司较劲上。”栾太后侧目瞥他一眼,“也别逼着哀家将缇行厂裁撤了。”

韩卓笑了笑,恭敬回应:“奴才一直恪守本分伺候主子,不曾逾越半分。若是的罪过栾指挥使,那也都是奴才无心之过。太后娘娘和栾指挥使都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奴才这个小人物计较。”

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栾太后只轻哼一声,便让抬轿的太监起驾了。

瞧人离开,韩卓快步回到殿内。只见段明烛坐在案前的台阶上,手肘撑在膝上,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

韩卓见状,赶忙上前,正想扶他起身,却见他并没有想起来的样子。于是他蹲下身子,低声说:“主子,地上凉,莫要在这里坐着了。”

段明烛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韩卓低叹一声,劝道:“若是着凉会生病的,主子拿什么跟太后娘娘斗?”

段明烛神色颓然,方才与栾太后据理力争时锋芒毕露的样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卓无奈摇了摇头:“让沈学士知道了,他也会心疼的。”

听到这个名字,段明烛颓然的目光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良久过后,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韩卓见状,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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