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那许什么愿望?
“那陛下的愿望是什么?”
“嗯……”段明烛迟疑了片刻,突然间转过头去,闷声道,“朕不想把愿望告诉先生。”
“那臣的愿望,也不告诉陛下。”
段明烛又转头看向他,故意做出一个可怜模样:“可是朕想知道。”
沈扶看向河面,并没有要说的意思。段明烛见状,突然间一把搂上他的腰。
“先生就告诉朕嘛!”
沈扶一惊,伸手想推开他。
“陛下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你告诉朕,朕就放开你!”
沈扶推不动他,偏偏他像个牛皮膏药一般粘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好好好,陛下先放开臣,臣告诉你便是了。”
段明烛这才放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等他开口的样子。
沈扶看他一眼,本想出言责备,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先生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此时,天上的烟花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烟火味,月光被乌云所掩,不知不觉间,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也渐渐变得稀少,河里的河灯飘得越来越远。
沈扶转头看着他,却见段明烛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段明烛的眼神盛满了期冀。沈扶垂下睫,目光微微敛起,轻声说道。
“臣的愿望是€€€€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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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最后那句话出自《翦彩》(唐代€€李远)
第70章 恨难言(一)
冬去春来,大晟很快迎来了昭宁二年。
年初,昭宁帝下了几道圣旨。首先是完善内阁,改善行政程序和审议实权;其次是加强都察院和六科廊的监察职权,完全杜绝朝中朋党和贪污之风;再其次便是休养生息,减免赋税。
延熹年间,国库空虚,朝廷每天入不敷出,赤字严重。延熹帝下旨加强赋税,充实国库。江南一带虽向来是富庶之地,然而赋税年年增加,赶上蝗灾水灾旱灾严重,赋税却不减反增,令江南的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到了昭宁二年,江南一带的赋税终于渐渐减少,这一举措也受到了百姓拥戴。
虽然赋税减少,但是国库却也渐渐充盈,原因是宫里的用度不再像延熹年间那般浪费。至少昭宁帝后宫空无一人,如此一来,便已经是省下了一大笔支出。
然而,后宫无人,亦非长久之计。三月初,礼部有朝臣上疏,请求册封皇后,广选秀女,紧接着,其他几个衙门也纷纷有人跟着上疏。
一日朝会,昭宁帝在朝上说起此事。称他还要为孝贤皇后守孝三年,立后之事,容后再以。于是便有上疏说,可以暂且不立后,先将合适的秀女选入宫中,毕竟皇后位份尊贵,马虎不得。最后却也被昭宁帝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众朝臣实在无奈,过了不久,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个月,转眼来到了盛夏。不知不觉间,孝贤皇后已经过世满一年了。昭宁帝下旨称,要为长平长公主选婿。他自己虽然要守丧三年,但是孝贤皇后临终前曾有令旨,长平长公主只需守丧一年,便可成亲。
此事传出,朝堂便是一阵哗然。毕竟,晟朝皇室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况且,这位长平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既是昭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战功赫赫的一方统帅,还是去岁刚被册封了的乐€€王。娶了她,何止是当了皇亲国戚,还相当于拥有了六万岭南军。
朝中议论纷纷,不知这位长平长公主的驸马究竟会是谁。毕竟,朝中适龄官员并不多,且官职也普遍不高,未必能配得上公主。
就在大家猜测驸马之位花落谁家的时候,一纸赐婚的诏书下到了靖安侯府。
听到宫里来了人传旨,楚酌出门将人迎入府中,然后下跪听旨。韩卓展开那一卷明黄色绸缎制的卷轴,念道:
“靖安侯兵部尚书楚酌,宣平侯之后,入仕八载,硕学通儒,修身慎行,砥厉廉隅,乃朕骨鲠之臣。乐€€王长平长公主段云岫,诗美肃雍,清风高节,驻守岭南八载,为我大晟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二人天作之合,可谓良配。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鸾凤和鸣,鱼水和谐,钦此。”
念罢,韩卓上前来,将圣旨恭恭敬敬地呈上:“侯爷,请接旨罢。”
楚酌望着那道卷轴,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韩卓见他许久未动,抬头看他:“侯爷,这可是圣赐良缘,快接旨啊。”
楚酌皱了眉:“我不能接旨。”
韩卓闻言,面色一变:“侯爷可是在开玩笑?这可是圣旨。长公主殿下为已故孝贤皇后守孝满一年,按照孝贤皇后令旨,公主理应婚配。而楚大人正是曾与公主有过婚约,不是吗?”
楚酌摇了摇头:“烦请回禀陛下,公主贤良淑德,身份贵重;臣沉疴难愈,不知寿数,并非公主良配。这道圣旨,臣不能接。”
韩卓大惊:“侯爷难道不知皇命不可违?若大人执意如此,还请自行入宫,禀明主子。”
“也好,臣这便进宫见陛下。”说着,楚酌踉跄站起身来,韩卓知道他身子不好,忙伸手扶起他。
“那这圣旨侯爷也请暂且收下,亲自交还。”
楚酌看了一眼那圣旨,迟疑片刻,将其取来,随后转身回了屋里,急匆匆地准备更换官服入宫。
***
养心殿中,段明烛坐在案后,一手拿着那道写着赐婚圣旨的卷轴,在另一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你说你不能从命,给朕一个理由。”
冷冰冰的言语从头顶上方传来,楚酌低垂着双眸,不卑不亢道:“臣从前已向陛下明言,沉疴在身,不敢觊觎长公主殿下。婚约都是先父与先帝在早些年定下的,如今不该作数。”
“既是婚约,又为何不作数?”
“彼时年岁尚小,哪里懂什么婚配嫁娶。殿下身份贵重,婚姻大事,岂能如此潦草行事。”
段明烛冷冷地看着他,又道:“那当年的婚约不做数,现在呢?朕亲自赐婚,难道还不能作数?”
楚酌迅速思索措辞,说道:“臣……平日里公务繁多,日后难以兼顾家中,若是娶了公主,只怕会冷落了她。”
段明烛短促地低笑一声,回应道:“公务忙就不用娶妻了,照你这么说,朕平日公务更是繁多,难道合该孤独终老?”
“臣不是这个意思……”楚酌一贯从容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窘迫,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道,“臣是想说,臣只愿一心辅佐陛下,并无婚配之心。”
“一心辅佐朕,那就更好了。”段明烛看着他,“朕每天都在头疼阿姐的婚姻大事,唯恐有负母妃所托。你就当帮朕个忙,献个身,娶了她,如何?”
楚酌轻叹,摇了摇头道:“殿下乃天之骄女,放眼满朝文武,比臣更适合做驸马的比比皆是,臣一介庸才,真的并非殿下良配。”
段明烛反问:“弦歌,你出身宣平侯府,十八岁连中三元,二十四岁升任兵部侍郎,二十六岁升任兵部尚书,你管这叫庸才?”
楚酌:“……”
段明烛淡淡道:“你若能在朝中找到一个比你履历更佳的人选,朕便收回成命。”
楚酌一时语塞,霎时,朝中所有适龄官员的名字全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瞧着他不说话了,段明烛方才道:“朕的亲姐姐,自然是要嫁最好的。你如果找不到更好的,那就只能是你了。”
楚酌实在无可奈何:“可是臣久病缠身,臣的身子陛下再清楚不过,是否还能有十年寿数都未可知,将来若有万一,难道……”
说到这里,楚酌艰难地抬起头,已是动了情:“陛下想让长公主殿下守寡吗?”
“……”
段明烛话音一滞,这下轮到他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楚酌的身子,他自是再清楚不过。少时因为救段云岫而落水,后来大病一场。虽说已经悉心调养,但到底是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楚酌更是每日把药当饭吃。段明烛替他诊治过几次,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怕这药,楚酌是要服用一辈子的。
段明烛思忖许久,仿佛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权衡,最终道:“弦歌,你的身子,朕会尽朕毕生所学为你医治。但是阿姐她喜欢你,她一颗心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也是喜欢她的,不是吗?既然如此,你二人又为何不能结为连理?”
楚酌垂眸看着地,沉默良久,他才低声开口:“请陛下恕罪,臣并不喜欢长公主殿下。”
段明烛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楚酌缓缓俯下身,额头触上手背,艰难地道:“恳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臣并不喜欢长公主殿下,对殿下无丝毫男女之情。望陛下收回成命,臣惟愿殿下,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
听了这话,段明烛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沉声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楚酌:“是。”
“抬起头来!”段明烛低斥道。“看着朕的眼睛再说一遍!”
楚酌起身,微微抬头,艰难地看着段明烛:“臣不喜欢长公主殿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段明烛气极,抄起手边的一个茶盏便要砸过去,但是他到底还是顾及着楚酌身子不好,万一伤到他更是麻烦。
楚酌望着他手中的茶盏,不躲不闪,微微阖了双眸。
“耽误了长公主殿下的大好年华,臣罪该万死。惟愿陛下息怒,余下罪责,臣一力承担。”
段明烛咬了咬牙,无话可说,最终抬手一指门口:“你给朕滚出去!”
楚酌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起身退下了。
楚酌离开了许久,段明烛仿佛还是憋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给自己灌了不少凉茶,然而却也没能浇灭他心中的火气。
早在数年前,他就看得出来,楚酌与段云岫二人之间互有情意。即位这一年以来,他早就想让他们二人结为连理,可惜顾及栾党的阻碍,他一直没有下旨。如今阻碍皆被扫除,楚酌却告诉他,他不喜欢段云岫。
段明烛心下不由冷笑,他仿佛感觉,他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过了将近一刻钟,段明烛依旧没有缓和过来,最终实在受不了了,狠狠地将手中那个茶盏丢了出去。瓷器磕碰在地上,段明烛的余光却见碎瓷片溅起,恰好溅到了一袭白袍的下摆。
他顿时心尖一跳,抬起头来,看见来者,不由站起身来。
“先生!你没伤到吧?”
沈扶垂眸,望着手背上被碎瓷片划出的一道淡淡的痕迹,将手负到了身后,淡声问道:“何事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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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第71章 恨难言(二)
段明烛没有回答他,只不管不顾地快步走到他身前,强行将沈扶那只手拿到身前仔细一瞧。
沈扶下意识想将手收回,却不想段明烛紧紧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无法挣脱,无奈只得作罢。
段明烛看到他手背上那道一寸长的红痕,虽然没出血,但到底还是破了点皮,顿时心下一阵自责,连忙拉着沈扶的手腕坐到椅子上,也不假借他人之手,自己去取来伤药,小心翼翼地涂在了他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