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藻又累又困,干脆坐到小孩边上,“我是鬼。”
他的影子拉长,小孩踩了踩,放心了,问:“你怎么不回家?”
男人的外套帽子毛绒绒的,袖口也是,男孩看了眼他的裤脚,发现也是毛绒。
但余藻头发柔顺,身上有大人的酒味,又和外表不匹配了。
余藻抱着膝盖坐着,像是把自己团成一团,他眯着眼说:“我没有家。”
锅盖头小孩哥不信,“人都有家的,你爸爸妈妈呢?”
余藻又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他手机也快没电了,红色的低电量警告异常明显,他把手机递给小朋友,“你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不打我报警了。”
余藻缩着脸看街道深夜的路灯,又扫过小朋友圆滚滚的脸,问:“你几岁了?有五岁吗?”
小孩说:“你才五岁,我马上就七岁了。”
余藻眯着眼,一声哦都染上了酒气和困顿,小孩把他的手机推回来,“哥哥,你手机没电了。”
青年笑了:“我大你二十岁,你要叫我叔叔。”
这小孩说话并不可爱,“二十岁还能当爸爸了呢。”
余藻被他噎了一下,又笑出了声,“对哦。”
他脸颊微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困,眼里像是含了眼泪,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好可怜,唉了一声:“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你不要难过啦。”
“但我有叔叔,我的电话手表没电之前会给他发定位的,他会来接我。”
余藻脑子还乱糟糟的。
他手机震动,有公司群消息,也有刚才送走实习生的感谢。
加的茶饮品牌账号又无休止推送,对外的软件还有时差客户一直发消息。
青年的头发垂在额前,反应像是慢一拍,“那再见,小朋友。”
余藻打算再打个车,猛地站起后眼前一黑。他差点踩空台阶,正好有人靠边停车,认出是他迅速过来,扶住了他。
伴随着小孩的一句叔叔,余藻抬眼,见到了上午刚见到过的……
相亲对象。
小孩绕着孟煦洲打转,一改刚才小孩哥的酷酷态度,又看没关好的车上有一只鹅探头探脑,又先跑走了。
孟煦洲松开手,再次笃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
余藻站定,诧异地看向远处的小孩,又看向男人。
他是以贺饮的身份和对方相亲的,这会要怎么开口都是问题。
他们站在已经不营业了地铁站门口,这一片还没完全建好,和繁华无关。
孟煦洲晚上去接之前寄养在宠物店的宠物,目前跟着他回国上学的侄子晚上本应该上机器人编程,却逃课了。
手机还在教室,定位的电话手表也打不通,最后发送的定位在这里。
余藻退开一步,先说了句谢谢。
他想起贺饮那一句孟煦洲说相得很满意。
他在满意什么?
余藻不清楚孟煦洲是否还记得自己。
他们不是一个高中,也差好几岁。余藻高一入学,孟煦洲高三开学,对方似乎很少出现在学校,第一次在校外见面,还是对方父母尚未离婚的时候。
后来余藻被孟潮东强制要求去他家庆祝生日,余藻在楼梯转角和孟煦洲擦肩。
对方和孟潮东只差两岁,又是同父异母,这个岁数着实尴尬。
就像余藻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差半年,是板上钉钉的出轨,是父母感情的笑话。
余藻当年就想过,他们处境一样。
可是他背叛了一样的处境,从他被孟潮东看上开始,他就被分类到一伙。
孟煦洲那年看他的眼神如此厌恶。
深夜的风吹起男人风衣的下摆,似乎要把人吹到余藻身边去。
孟煦洲刚要说话,余藻的手机响了,来电提醒是贺饮。
他们站得太近,醒目的来电文字显示想不看到都很困难。
气氛尴尬,余藻平静的面孔终于被打碎。
实际上他的生活早在半个月前就被打乱了。
从他为了舅妈的医药费接下孟潮东未婚妻的付费邀约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只是意外之外还有意外。
孟煦洲没说别的,就站在一边,说:“接吧。”
贺饮:“余藻!我姐知道我没去相亲了!”
“这怎么办啊!爸妈还不知道是你替我去的,这会还高兴呢!”
贺饮的声音足够传出,余藻难以开口,抬眼看了眼站在边上的男人。
也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场合来的,看上去比相亲的时候更正式,整个人不说话站在边上像一块磐石。
这是一张对余藻来说极具吸引力的脸,象征他青春期的主动选择和不能选择。
贺饮还在抱怨,“问题是介绍人那边最开始要安排给我的也不是孟煦洲,那边也换人了!所以……”
他话实在太多,站在余藻身边的人开口:“结婚吗?”
贺饮也听见了这道陌生的男音。
余藻以为孟潮东和贺饮说话,给孟潮东递手机,男人接过,语调缓缓:“你好,我是孟煦洲。”
贺饮的尖叫连余藻都听到了,孟煦洲说:“和我相亲的不是你,对吧?”
贺饮毛骨悚然,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和余藻一起,电话就挂了。
手机递了回来,余藻沉浸在被戳穿的惶恐里,却听孟煦洲说:“余藻,我想和你结婚。”
第04章 第 4 章
余藻没想到孟煦洲居然认出了他,还能准确无误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不知道风吹开他刘海的时候,孟煦洲想起了多年前孟潮东在他眼前亲吻余藻的那一幕。
男人松开握拳的手,目光落在青年身上,似乎清楚自己的话多有冲击力,只是耐心地等余藻回神。
余藻:“和我?”
他这才看向孟煦洲,神色复杂地问:“你早就认出我了?”
孟煦洲点头,余藻心想早上他还以为演得挺好的,指不定孟煦洲和看小丑没什么区别,难怪走得这么快。
人生的第一次求婚被余藻抛之脑后,即便孟煦洲是他的初恋,余藻也过了激动的劲,皱着眉问:“为什么是和我?你知道了我是代替贺饮的,就应该……”
已经很晚了,外面的风很大,眼前的青年手也缩在袖子里,抬头的时候下巴也抬起,风似乎从这个时候灌了进去。
孟煦洲不回答,只是问:“送你回去的路上说可以吗?”
他背后不远处停着一辆车,锅盖头小孩抱着一只鹅抬头,喊了声小叔。
余藻有些无言,心想这是问句吗?分明决定好了。
就算余藻想再打车走,手机现在打上或许半途就没电了,百分之二的电量也实在危险。
他只能同意,说了句谢谢。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氛围看不出任何求婚和被求婚的旖旎,余藻甚至还想坐在后面,拉开车门差点被大鹅吓了一跳。
他刚才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这只鹅居然是真的,还穿着一件牛仔衣,显得人模人样。
锅盖头小孩严肃地说:“你坐前边。”
孟煦洲给他拉开车门,介绍了一句:“这是我侄子孟€€。”
小孩给坐上车的余藻介绍大鹅:“它叫小鹅,是我和叔叔的家人。”
这东西看着也不小,余藻怕它的长脖子钻过来,微微往车门靠,后悔上车了。
哪怕车内除了小孩和动物,依然难以祛除他和孟煦洲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怪异感。
答应孟潮东的追求后,余藻早就放弃幻想和孟煦洲的可能性了,好不容易分手了,他想得过且过,没想到还能收到……十多年没见的,初恋的求婚。
介于后面有个小孩,余藻没提结婚的事,还想躲开这样的问题,孟煦洲说:“地址。”
余藻打算自己用手机搜索导航,发现手机电量彻底告罄。
余藻看了一眼孟煦洲,“我手机没电了。”
孟煦洲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用我的。”
后面的小孩专心吸鹅,也不好奇余藻上车。
似乎还觉得这样能消减自己逃课被训斥的风险,还贴心地打开了前后座的隔板。
余藻无法拒绝,他输入自己的地址,看男人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更觉得怪异,忍不住问:“为什么?”
孟煦洲还在看余藻定位的地址,屏幕的微光洒在他的面颊,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一向冷冷的,因为眼眸狭长,还很有威慑力。
孟煦洲:“家里催得厉害,不想和长辈介绍的人结婚。”
他以为余藻问的是为什么提出和他结婚,回得很流畅。
如果被家里人知道恐怕要指着孟煦洲骂了 。
他们家开明得很,外公外婆虽然伤心大哥大嫂的去世,也没有逼着孟煦洲结婚的意思。
反而批评女儿认为结婚就应该强强结合夺取利益的思想,希望孟煦洲找个喜欢的。
孟煦洲找的也是自己喜欢的,还是他活到现在,唯一肢体不排斥的人。
余藻是他人生唯一的悸动,孟煦洲还来不及确认这个悸动属于喜欢还是肢体作祟,就因为骤然的别理产生了愤怒、不甘和企图放手走出依然无可避免的回头探看的冲动。
在孟煦洲的眼里,余藻爱孟潮东爱到网上的博客写满爱意,哪怕不再更新,多年后孟煦洲点开,依然嫉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