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已经降落,梁瑾不想回答他。
从上机起便一直在看窗外的傅逢朝回头,瞥了梁瑾一眼,垂着头的梁瑾并未察觉。
机舱门打开,傅逢朝起身第一个下了飞机。
国内已是深秋时分,这边依旧艳阳高照、气候宜人。
酒店服务管家已贴心地将所有事宜安排妥当,恭候客人到来。
这座私人海岛几年前被格泰买下,经过开发去年底才投入运营,走的顶奢路线,能接待的宾客数量有限,生意倒一直很好。
海岛面积不大,大部分地方是公共区域,以栈道相连的水屋别墅在海岛最南面,仅有二十几间,每间间隔远,私密性非常不错。
旁边还有几座小的人工副岛,一岛一房建有豪华贵宾房,这几天被正在岛上度假的贵客包场了,连梁瑾这个老板来也只能住在水屋别墅里。
梁瑾回房冲完澡随便吃了点东西直接睡了,倒时差加上过度疲惫累积,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自傍晚一直到第二天白天临近中午才醒。
睁开眼他愣神许久,恍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穿越十年的时间,终回到现实。
手机里有陶泊发来的消息,连着好几条,都是问他在哪里、起了没、吃东西没有。
梁瑾回神,随手回复过去,起身进去浴室。
陶泊在岛上的自助餐厅里等他,梁瑾迟迟不到,他自己已经先吃上了。
梁瑾进来先看到的却是傅逢朝,他和助理坐在餐厅另边的落地大窗旁,对面一起进餐、谈笑风生之人,正是他们这次要来见的那位阿拉伯王子和他的妻子。
梁瑾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去餐台上拿了些吃的,走去陶泊那桌。
陶泊见他今天精神终于好了,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在房间里睡够整七天,饭都不出来吃了。”
梁瑾微微摇头:“没有那么能睡。”
陶泊笑了一阵,冲那头傅逢朝他们的背影努了努嘴,说:“我昨天稍微打听了一下,是那些阿拉伯土豪们要在沙漠上建一座未来城,投资几万亿,华扬会承建其中好几个项目,厉害了。”
“你很羡慕?”梁瑾好笑说,“我们格泰不做工程,抢不了他们的生意。”
“那也可以去跟那位王子套套近乎啊,没准可以有其他合作呢。”陶泊不甘心地说,虽然他自己不愿进格泰,却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不必了,”梁瑾道,“早打过交道了,之前我跟着爷爷从他手里收购了一批欧洲的酒庄、度假山庄时,就已经跟他一起吃过饭。”
陶泊完全没想到:“啊……”
吃完饭梁瑾打算去外面沙滩上走走当做消食,才走出餐厅,傅逢朝的助理跟出来,叫住他们问有没有兴趣打网球。
其实是那位王子想打,约了傅逢朝下午一起,傅逢朝索性让助理来问问他们。
陶泊赶紧摆手:“我就算了,我不会也没兴趣,我去玩点别的。”
梁瑾没什么所谓地点头:“可以。”
他回去休息了一会儿,三点到达岛上网球场,傅逢朝和那位王子已经在这里等,喝着咖啡正闲聊。
梁瑾过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王子认出他,很高兴地跟他聊了几句,夸赞这座岛风景好、酒店服务也让人满意。
梁瑾笑着让他多玩几天。
傅逢朝的目光在梁瑾身上停了几秒才移开€€€€他之前见到的梁瑾从来西装革履,此刻穿着亚麻T恤、休闲长裤和运动鞋的人却很不一样,更有活力……更像当年的梁€€。
话不多说,直接开始。
王子带了个朋友一起,打双人球。
傅逢朝的助理不会玩这个,之前才特地来问梁瑾他们玩不玩,好凑人数。
所以很自然的,梁瑾和傅逢朝一队。
上场前他主动说:“我水平很一般,偶尔玩玩。”
傅逢朝随意一点头:“一样。”
他俩都只有业余水平,对面的王子却是个职业的,不过带的那位朋友技术还不如他们,拖了后腿,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傅逢朝打法凶狠力量强,而梁瑾手腕灵活柔韧性好,发球扣球的角度也刁钻,弥补了技巧上的缺陷。
俩人默契十足,几乎一个眼神就能懂彼此的意思做出配合。
最激烈时傅逢朝回头,看到炽热阳光下梁瑾跃身扣球的身影。
这一幕在他的虹膜上多停了片刻,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点印记。
一场球打完,他们虽然输了,分差却不大。
对面也打得酣畅淋漓、意犹未尽,约他们明天继续。
傅逢朝先去洗澡换衣服,梁瑾跟那位王子多聊了几句。之后他也想在这边冲个澡再回房间,于是去了更衣室。
走进去时却碰上傅逢朝自淋浴室那边出来。
梁瑾脚步一顿,傅逢朝是裸着上身走出来的,手里抓着条大毛巾搭在湿漉漉的脑袋上正擦头发,低着头并未第一时间看到梁瑾。
梁瑾也没有立刻转开眼,不自觉地打量他€€€€宽肩窄腰、肌肉分明,比十年前更成熟、更具力量感的身体,麦色肌肤上还散发着沐浴之后的热气,水珠顺着分明的肌肉线条滑落,没入运动长裤的裤腰里消失。
傅逢朝忽然抬眼,看过来。
毛巾依旧搭在他脑袋上,湿发凌乱,额前压下的几缕半遮住他的眼,盯上人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凌厉。
梁瑾移开眼,一句话未与他说,上前错身过进去了淋浴室。
这边很安静,没有别的人。
梁瑾一间一间推开门,漫不经心地走至最里边那间,感受到其中未散的热气,猜测刚傅逢朝就是在这间洗的澡。
他走进去,关上门反锁,背靠门站了片刻,直到加速的心跳逐渐归于正常。
他脱去衣服,打开热水。
包裹他全身的除了无处不在的热,或许还有刚才那个人留下的一点气息。
水雾蒸氲里,梁瑾闭起眼,一遍一遍回忆之前那一幕,唯觉燥热难耐。
他低喘着气,手伸下去。
第16章 无法忍受
流水冲走了掌间秽物,梁瑾怔神半晌,慢慢闭了闭眼。
他终究做不到心如止水,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清心寡欲,在今天破了戒。
一再蠢动的,却远不止这些。
梁瑾也冲完澡出来时,傅逢朝早已离开了更衣室。
他换上衣服,独自在里头坐了片刻,心神完全平复下来才起身走出去。
回房之后梁瑾便没再出来,晚饭是叫的客房服务。
约好的第二天再打一场球也没能实现,贵客临时有事,结束度假提前了一天离岛。
梁瑾反而松了口气。
酒店管家来问他要不要换房,在问清傅逢朝没这个打算后,他也拒绝了。
之后他又在房里待了一整日,直到入夜,陶泊再三打来电话,一定要他陪自己去喝酒。
“出来呗,再不出来闷房里要长蘑菇了。”
梁瑾终于出门,选择了岛上一间环境十分清幽的静吧。
进门他先看到一整面的灰墙,墙上点缀满棕榈叶,层层叠叠。他脚步一顿,走上前,透过叶片的间隙,看到后方墙壁上一个个镂空的方格子,格子之后是被禁锢住的蝴蝶标本,浮在玻璃器皿里,无声窥视这个世界,却窥不见任何一缕天光。
梁瑾有片刻怔神,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抬眼间对上对面墙壁后,同样看过来的眼睛€€€€
冷峭双眼里像藏着整个世界的灰,与他目光碰上时,波澜不惊里生出一丝疑惑,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盯上他。
无声对视片刻,梁瑾先错开眼,转身走进去。
转过长廊,他下意识看向里侧那面墙,这边墙上的镂空没那么规整,凌乱之中呈现出一种抽象派的艺术美。
而站在墙边之人果然是傅逢朝,双手插兜仍在观赏那一面艺术墙。
梁瑾的视线在他背影上停了几秒,走向靠坐吧台边的陶泊。
陶泊已经先喝上了,这小子心情不大好,支着脑袋坐没坐相,手里握着酒杯正大口往嘴里灌酒,颇有借酒浇愁的架势。
梁瑾坐上旁边高脚凳,吧台之后调酒师问他要喝什么,他点了杯这边最出名的迈泰。
酒吧里客人很少,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四周烛火摇曳,柔和在那些设计独特的艺术灯光里。
很让人觉得舒适放松的地方,如果不是身边喝多了的醉鬼过分聒噪的话。
梁瑾将陶泊点的烈性洋酒挪开,叫人拿了杯冰水递给他:“别这么灌酒,喝口这个。”
陶泊不满抱怨:“大表哥你干嘛啊?这里是酒吧,你怎么让我喝白开水?”
他想拿回自己的酒,梁瑾没让他如愿。
“你要是想玩命喝,就回房里去,我不陪你。”
陶泊嘟哝几句也不敢太放肆:“我失恋了你都不能让我好过点……”
“你也不是第一天失恋,至于这样?”
陶泊郁闷道:“这次不一样,我真挺喜欢她的,为了气她才故意跑出来,结果你知道吗我刚看朋友圈,她竟然也跟别的男人出去玩了,她怎么变心得这么快啊?”
梁瑾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喝了一口,酒味不是很浓郁,淡淡的果香,很清爽的味道。
陶泊见他不答,愈觉气闷:“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根本就不懂。”
傅逢朝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下,他是一个人来的,也点了杯迈泰,喝着酒,瞥向吧台边的人。
梁瑾偏了偏头,并不认同陶泊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陶泊吊起眼睛,怀疑瞅他:“你谈过恋爱?我怎么不知道?我不信。”
滑进喉咙的酒水里掺进了柠檬的酸,梁瑾沉默一瞬,说:“不信算了。”
他似笑非笑,有几分怅然,这样的神色被傅逢朝完全收入眼底。
一束光落下,在梁瑾脸侧晕开仿若杯中酒水同样的光色。
位置隔得有些远,并不能窥见太多。
傅逢朝这样看着他,好似方才透过墙壁的镂空看玻璃器皿里的蝴蝶,雾里看花、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