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应缺又补了一句,无奈道,“左右我这身子,也无事可做。”
不等崔拂衣接话,应缺目光轻轻一扫:“夫人不想问问,今日母亲所说之事?”
何事?自是他似是认识他这件。
第103章 冲喜4
明窗半开, 清风徐来。
不知是吹入喉间的哪一缕,勾动了一丝痒。
“咳……”任是应缺再如何压制,仍有一声低咳从喉间溢出, 打碎了此刻弥漫在室内的这份凝滞。
崔拂衣默然移开视线, 转身关窗。
“世子受不得风,窗户还是关上为好。”
“药味虽苦,拂衣却也受得。”
若是在这药味中长久浸染,他想,或许自己也会如这世子一般, 习惯自然。
应缺试图弯唇一笑, 却又觉疲惫异常, 原主本就病重无力,自他来后,更是病上加懒, 不愿动弹, 久而久之,不愿竟成了不能,后悔也无用。
“倒是让夫人适应我了……”
他微微阖眸,似要入睡。
崔拂衣转头看向外间,话在喉间, 却又在即将出口是止住。
他转身回头,回到床边, 双手小心扶着应缺腰背, 让他躺下。
又帮忙解了应缺的外衫,将之挂于一旁。
“我与世子之间, 倒也不必如此见外。”
先不提那有何内情的救命之恩,只谈如今他们的身份, 便不必客气了。
应缺躺下,好似恢复了些气力,微微睁眼望向崔拂衣,“……为何?”
崔拂衣未曾与他对视,只微垂眼眸,淡声道:“我与世子,如今是夫妻。”
瑞王府救他娶他,亦有求于他,崔拂衣深知自己能平安免罪,得益于谁,自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
瑞王府要一位世子妃陪伴这位命不久矣的世子殿下,他便诚心相陪,应缺娶他的报酬,早已付过。
“夫妻,便可如此吗……”应缺低声呢喃。
他似是想到了第一个世界,他与青青亦是夫妻,便自然而然做了夫妻之事,有了夫妻之情。
虽知晓不同情况不应一同比较,但应缺却想到,似乎总是夫妻二字,开始了他与青青的缘分。
崔拂衣未曾听清应缺方才,低头看去,却见应缺已然转了话头,“当日偶然遇见夫人,夫人还并非如今模样。”
应缺来到此间已有两年,原主的身子让他行动受限,无法亲自寻人,却也寻了画师,绘出画像,派人找寻。
无人知晓那些或美或凡或相似的脸从何而来,如同无人问询应缺如何与他们相识。
然,结果并不如人意,金银散了不少,消息却一无所获。
得知崔拂衣,当真巧合,宛若命中注定。
……在他放弃寻找,听天由命后。
应缺阖眸。
原主当真命不久矣,在他来之前,便只余三年,两年已过,便只余一年。
在他死后,庶弟方可袭爵,完成逆袭剧情。
简而言之,他得死。
应缺从未想过反抗。
直到他不顾身体,上街游玩,一眼瞧见那打马行过的状元郎。
“状元郎龙章凤姿,姓甚名谁?”
“崔氏拂衣,字子衿。”
崔拂衣,原是那反派皇子后宅禁脔兼谋士,后令反派全军覆没,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
而如今,他尚且是只做了一日的状元郎。
于是回府后,他兴之所至,便成了伺机已久。
“母亲,儿子回忆往昔,惊觉未能侍奉双亲,未能承欢膝下,未能传宗接代,实在不孝。”
“儿子寿数将尽,欲娶一人进门,只愿在我走后,替我向双亲尽孝。”
并非道士算命,那不过是欲救崔拂衣的借口。
瑞王府心知肚明,皇帝心照不宣,如此崔拂衣才得以进王府。
应缺想,与其困于反派后院,亦或是放回家去,被崔氏“自尽”,不如来他身边。
他虽命不久矣,却也能护他一二。
至于他死后……以未亡人身份,应当也能为瑞王府与皇室宗亲所庇佑。
亦或是,无需人庇佑,青青原剧情中便能报仇雪恨,没道理如今不行。
应缺心中笑意越浓。
崔拂衣在床边坐下,身下原是铺成的大红锦缎,如今却尽数换成深青床褥。
屋内成婚装饰,倒是尚未被撤去,仍能窥见昨夜之喜。
“世子见我,是何模样?”
“翩翩红衣,若神若仙。”
崔拂衣抬眸轻扫,“我昨日亦是一身红衣。”
应缺蓦然低语:“是我福薄,未能得见更多。”
崔拂衣心中暗道:他们如今已是夫妻,莫说是红衣,便是无衣,他也见得,倒也不必如此失落。
随后又想到,应缺口中的福薄,意指的或许并非昨夜,而是今后。
“世子心地善良,好人好报,必有后福。”崔拂衣逐渐适应这位丈夫注定早亡之事,却不会挂于嘴边。
“……”
应缺未曾想过,自己竟有领好人卡这日,且是从他的青青口中。
唇角微抽,幸而此时并未喝水饮茶,否则此时他兴许已经因咳呛太急,一命呜呼。
这条命虽短,他却也想省着点用。
然而崔拂衣却似是并不想让他如愿,在他阖眼不久,耳边便传来崔拂衣的声音。
“世子救我娶我,可是心悦于拂衣?”
“咳……”事到如今,便是未曾喝水饮茶,应缺仍是被唾液呛了一番,幸得不过咳了几声,便缓了下来,未曾丧命。
崔拂衣一手配合胸前,扶着应缺后背,一手正缓缓在应缺胸前,为对方顺气。
原本要上前的丫鬟,也只给二人换了热水,旺过暖炉,便又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室内只余夫妻二人。
是的,夫妻。
“世子可还好?”崔拂衣语气歉疚,他是真未想到,不过是一句简单询问,竟让应缺差点呛到岔气。
这是为何?
“我……无事……”艰难说完,应缺便再次躺下,这回,大约是心有准备,之后无论如何,也未再被呛。
“心悦……如何?不曾心悦,又当如何?”应缺闭目反问,语气轻淡,声音沙哑。
崔拂衣微微抬眸,瞧了应缺一眼。
“心悦……自是无以为报,今后愿跟随在侧,侍奉左右,”
“若不曾心悦……便是世子心善,亦将报之。”
应缺眼皮微掀,“若我要你为我守孝终身?”
崔拂衣点头应道:“亦无不可。”
应缺重新阖眸,唇角微牵,“夫人,莫要轻易许诺。”
“……尤其是为一个死人。”
“……或是即将赴死之人。”
崔拂衣并未觉得自己的诺言轻许,毕竟寻遍世间,若是非要找出一人,与他最亲近,于他最重要,便只剩应缺。
……只有应缺。
为这最字,他便不算诺言轻许。
应缺休憩,崔拂衣不愿打扰,起身欲离,不经意间,床边书册落于地上。
崔拂衣伸手捡起,瞧见了那书名。
《孙子兵法》。
心道世子果真喜爱读书,连这武学心计之书竟也看得那般认真。
若是应缺心中所想能被崔拂衣听见,崔拂衣此时便能听到:原是这本,怪道方才努力坚持,却仍是想睡。
眼见崔拂衣起身,走向外间,即将越过屏风时,应缺忽然再次出声。
“夫人……”
声音之微弱,若是崔拂衣再向前两步,怕是都能错过。
他顿在原地,转身回头。
侧头望去,只见床上之人仍如方才那般,无声躺于床榻,悄无声息,仿若死去。
“我身子不便,无法迎亲,此事,已率先告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