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 第10章

他拿起香包凑得很近,浓烈的气味袭来,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和灵魂便被强势隔开。他看到唐言和陈无伤交谈,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木偶一样睁着眼。

时间越往后,记忆越是混沌。

柏若风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面前的‘黑墙’,软中带硬,戳进去一个坑。什么东西?他刹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彻底睁开双眼清醒过来。

头顶被什么硬物硌着,他警惕地抬头,看到方宥丞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清晰勾着脸型。正是那下巴搭在他脑门上,此刻那张脸离得很近,闭着眼,呼吸绵长且沉。近得连眼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哪有什么黑墙,分明是方宥丞的胸膛。柏若风瞳孔骤缩,低头发现腰间还横着条胳膊,揽着他把他当温香软玉似的硬往怀里塞。

诡异,太诡异了!未曾和人同枕过的柏若风立刻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惊弓之鸟般掀开被子跳到地上。这一挣开,方觉出曲了一晚的脖颈不太舒服,舒展背部时,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音。

动静极大,方宥丞想不醒都难。他往怀里摸了摸,只摸到空荡荡的,大清早未免有些遗憾。半睁的凤眼映出眼前人的背影。方宥丞没有起身,懒懒撑着头侧躺,抬了抬眸,看向背对着他伸懒腰的人。

那肩胛骨凸起来,在活动的人后背若蝶翼翩飞,流畅的线条一路收至精瘦的腰间。柏若风转过身,见方宥丞也醒了,当即瞪圆眼,质问道,“你做什么!”

方宥丞挑了下眉,轻描淡写,“你做什么?”

一句话,两个意思。

原来是故意的?柏若风回过神来了,一个大跨步过去直接把被子团着团着抱起来丢到一边矮榻上,一手叉腰一手隔空点了点他,“丞哥,自己家大床不睡,跑来挤我?诶,我可还是个病人啊!”

“知道。”方宥丞动都不动一下,理所当然霸占着整张床,理由充分:“昨晚唐言说你发病了,我这不是连夜过来看你吗?太晚了就没回去。”

柏若风一副要和他讲道理的模样,“你说得我都差点信了!”他硬是拖着人胳膊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强调道,“侯府有客房,睡客房哪委屈你了?这个节气咱两大男人挤一块,你不嫌热我还嫌热呢。”

方宥丞当没听见,岔开话题,“还是昨晚的若风乖。”

乖还不是中了药,不对,我现在不乖了?也不对,我为什么要乖!短短一瞬柏若风脑子转了几个弯,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到沟里,气得咬牙,面上分明写着:岂有此理。

柏若风气势汹汹,“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不喜人近身。下次丞哥再来看我,还是让唐言带你去客房吧。”

“我自是知道你不喜旁人近身,”说到此处,方宥丞面色微变,凤眼生威,卧蚕如渊,沉沉敛着光,波澜不惊的情绪惊起涟漪,“可难道我也不行吗?你以前可不曾这样,什么时候待我这般生分?”

“以前是以前。”柏若风心想这人在这种小事上怎么那么较劲呢,他快速道,“我现在又不认得你,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比他人熟悉些的陌生人而已,怎么可以和……”挚友比。

话没说完,他抬头看到了方宥丞的眼神,那眼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下去,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口中的话忽然就出不来了。

“和什么?”方宥丞语气平淡,“说下去。”

那语气冷得柏若风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他欲言又止,看向面色不太好的方宥丞,方觉出自己的话中含义来。

丞哥说他们以前是好友,况且这月余来对方的确帮了他不少,现在他再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太对?像这种撇关系的话到底是伤人的。况且,我失忆不知详情,却不能以此为由肆意为之。

柏若风沉默了一瞬,挠挠头,看了眼外边天色,语气软下来,改口道,“我意思是,大早上的你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蛇啊什么东西爬我身上来……你好歹给我点时间慢慢习惯。”

方宥丞盯着他面容,不吭一声。

这等叫人坐立难安的静默中,柏若风却不受影响,转身从衣架上拿下件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外套披在方宥丞肩上,亮晶晶的双眸弯若皎月,笑得爽朗,“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昨夜丞哥来照看我辛苦了,一起用早饭吧。”他单手勾着方宥丞脖颈往下压了压,“走嘛,赏脸吃个饭?”

这便算是掀过一页的意思。

衣袖遮掩下,方宥丞紧握的拳慢慢松开。他何尝不知柏若风的意思,暗想:这人当真丁点没变,明明不喜还要照顾别人情绪,叫他实在忍不住得寸进尺。

他从柏若风的肘弯下钻出,顺势穿好外套,低头理了理衣服。忽然张开双臂,“差点以为你要和我绝交。大早上你也把我吓着了。”

“什么绝交?”柏若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宥丞面不改色说下去,“作为歉礼,你服侍我穿件外套,不过分吧?”

柏若风给他这话整笑了,“让我服侍你?还不如喊唐言过来。”他转身就要喊人,被方宥丞拉住。

两人相望一番,方宥丞又抬起双臂。

柏若风有些懵,迟钝地看他。方宥丞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动手。

“啧,你这人怎么……”柏若风嘟嘟囔囔抱怨着,拿过腰带微弯腰,双手圈过腰身。这时,他忽然起了坏心思,唇角翘起。只见双手拽着腰带使劲一扯,腰带交错,勒得方宥丞闷哼出声,可见力道用了多大。

叫你还敢叫我帮忙穿衣。柏若风心情甚好,给他扎好腰带,信口道,“还得人伺候,这架势整得自己和皇帝一样。”

闻言,正给自己松腰带的方宥丞动作顿了顿,“我是皇帝,你是什么?皇后吗?”

柏若风只当对方是故意刺自己,理了理自己衣襟,他轻佻地抬手拍了拍方宥丞侧脸,充满挑衅扬眉道,“我当然是太上皇,你爹啊。”

这时按理对方总会回点什么不服气的话。柏若风也等着他回嘴,可方宥丞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那笑意太过明显。柏若风看不大明白对方在笑什么,“不服?”

方宥丞岔开话题,“我饿了,你饿不饿?快些洗漱去吃早饭吧。”

早饭摆在厅中,两人洗漱完,柏若风腿脚到底没全好,平日里神医不许他过度劳累,对他复健的时辰有所要求。此刻方宥丞推着柏若风轮椅沿着青石板往前走。

途中一声哨响,柏若风寻声看去,只见墙角飞出个人来,给方宥丞递了张信封,又轻功飞走了,一来一去鸟一样,快得要晃花他的眼。

信上不知写了什么,方宥丞自始至终神情没变过。他看完信,团成团手中一捏,竟全化作了粉尘。回身便见柏若风仰头眼巴巴看着他,那鲜活模样着实叫方宥丞心软成了泥。

他推着人继续往前走,声音压得很低,“昨夜你说住侯府上那野人有异,我就派人连夜去查他身家,你猜我都查出什么来了?”

柏若风想了半天‘野人’是谁,才回过神是在说张朝,不由好笑,“他肯定不是什么普通柴夫,我先前与之交谈时,那说话口音一听就不像深山野岭出来的。不过我猜你还查不到他身份。”

“哦?”方宥丞来了兴致,“为何这般说?”

“香包肯定是别人手里拿过来的,前后隔了一个月,如果是他自己做的早做完送过来了。所以肯定有同伙,这才一个晚上,就算连夜派人去蹲也没有这般快蹲到同伙的。”柏若风道。

“那你错了。”

我错了?柏若风不信,他仰头去看信誓旦旦的方宥丞,只能看到对方下巴,“我哪错了?”

“因果错了。”方宥丞道,“我不需要派人去蹲,从那些害你的药里就能知道他是哪方派来害你的。”话音轻得几不可闻,犹如风雨欲来时起的凉风,森森扑了柏若风满面。“你的腿伤是因为战争,失忆是因为马车遇袭,体弱吐血、意识模糊则是被人下了药。可我现在怀疑,你的失忆并非撞到头那么简单。”

柏若风还想再问清楚,然本就不长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厅堂门开着。

时候已经不早了,往常柏若风都是自己一人用早饭,没想到今日柏月盈居然在,且像是专门来等他的,见他来了,便唤下人去厨房端来热着的早饭。

“二哥,早安。”柏月盈迎了过来。柏若风往她腰间看去,那里空荡荡,没见新的香包。

柏月盈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怎么了?”她当然不知晓昨夜都发生了些什么。

自神医住到柏若风院子边上后,府内叫太医的次数的的确确少了,有事时唐言拎着神医往柏若风院子一跃,近得很,就没几个人知道。神医只向方宥丞汇报过病情。

况且,柏若风这人多少有些要面子,辛苦复健时不爱让旁人看到,只想哪天轻轻松松站起来再告诉亲友。兼之方宥丞这人神出鬼没且不爱走门,连带着把柏若风也带坏了,出去几次都没走过正门。

所以在柏月盈看来,她这哥哥从醒来后就深受打击,行为怪异,拖着病体苟延残喘,一直藏在府里不愿出门,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模样。她才忍不住几次催促对方进宫面圣。

可无论是忽然上门常住的赤脚大夫,还是忽然多出来的会武功的小厮唐言,都和兄长口中的朋友脱不开关系。

这朋友,究竟是谁?又是怎么进府的?为什么府中守卫没有一个看到。意识到超出掌控的存在,她长睫落下,掩住眼中诸多猜测,再抬起时轻轻一笑,视线从坐在轮椅的人身上掠过,落到方宥丞身上,带着些许探究,“这位便是兄长常提起的好友?似乎不曾见过,不知公子名姓?”

第12章 埋伏

柏月盈的问话误打误撞合了柏若风的心意,他扭头看向方宥丞,眼中明晃晃含着戏谑之意,显然等着方宥丞的神秘面貌被揭开。

方宥丞瞥他一眼,冷淡道,“小人姓唐,单名一个丞字。如今在禁军供职,只是个小小侍卫。是侯爷抬举了。”

“禁军侍卫?”柏月盈若有所思。她扫过眼前人的面庞,记忆里没有哪家高官子弟长这样,加上她心中对此人插手侯府内务的不喜,因此语气虽轻,然含着些模糊意味,“唐公子太谦虚了,二哥向来喜欢清静,这又是大夫又是小厮的连连送来府上,便是二哥的好友段公子也望尘莫及,可不像是区区一个御前侍卫能有的手笔。”

柏若风在边上对最后一句话忙不迭点头。

方宥丞见他那小鸡啄米的样子,没忍住上翘的唇角。然而他对别人就没那么好的容忍度了,对方话里带刺,他便也不客气。“这算什么,和小姐比我还是无名之辈。”

不好的预感涌上柏月盈心头,她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听方宥丞仿着柏月盈的话道,“毕竟像小姐这般,昨日路边惊马被梁世子救,今日遇歹徒抢劫被丞相之子救,明日崴脚遇到大理寺卿帮助的出名本事,京中一夜万金的花魁都望之不及。”

“你、你在胡说什么!好生无礼,侯府怎会有你这样的客人!”柏月盈气得面色苍白,这人竟拿她与花魁比!

柏若风一脸诧异,忍不住护犊子,“丞哥,女儿家清誉极其重要。”

方宥丞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推着柏若风的轮椅绕过柏月盈往里走,“我饿了,饿糊涂就容易乱说话。”

留下柏月盈独站在门前,捏紧手中帕子,她迟迟没有转身,却很难无视二人的声音。

“丞哥,你方才说的那些,是从哪听到的?”

“宫中消息什么不灵通?”方宥丞顿了顿,想起自己的侍卫身份,便特地寻了个理由,“我天天在皇城的城墙上巡逻,那么高往下一看什么瞧不到?这不过是无聊时哥几个的闲谈,你听听就罢了。”

不过一个小小侍卫!显然被刺激到的柏月盈咬唇,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再听不下去,急急离开此处。

方宥丞先动了筷,还把筷子塞柏若风手中,“吃多些,你都瘦了。”

柏若风盯着柏月盈离开的方向,有些游神。

方宥丞腮帮动了动,给他碗里夹了块软糕,“吃啊,别傻看着。病后得多补补身体。”

柏若风垂眸,用筷子尖划拉两下糕点,见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唐言在门外站着。忍不住放下筷子,“丞哥,你认真告诉我。”

他见方宥丞还在吃,迅速按下他的手背,掰着人肩膀把他扭过来,与自己正面相对,急道,“哎呀别吃了,都什么时候了。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都是怎么回事?别再用方才的言语来糊弄我。我知你是故意说给月盈听的。”

方宥丞没回话,扭头看了眼唐言。唐言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关上了门。

方宥丞拨开肩上的手,“那我也问你,你对你那好妹妹还记得多少?”

“什么?”

“你可还记得失忆前的事?”

柏若风坦言,“都不记得。”

“不记得你还对她这般好,还一心想着入宫帮她说话。”方宥丞对他这副坦荡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是我妹妹,亲的。”柏若风眼眸微动,想起了他小时候的事。因着面前是方宥丞,他才开口谈起往事,“父亲说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从照顾好妹妹开始。”

他一直做得很好,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另一个世界的胞妹。柏若风没有陷入失落多久,转念一想,方宥丞的话有些夸张了,和他胞妹比,他对一个月见不上几次的柏月盈实在说不上多好。

“丞哥今日便告诫你一番:别轻易信人,哪怕是家人。”方宥丞低声迅速道,“你那妹妹不对劲。其一,我派人去北疆看过,那处的镇北侯府已经被夷为平地,府中老人明明没有被遣散,却都死于非命。其二,我方才说的都是真话,你妹妹自回京后就频繁出门,有意无意在不同的地方与适龄的才俊结交。”

他盯着柏若风的面色,观察对方是否知情,“可你昨日告知我,她想进宫。”

“这……”柏若风顿了顿,想起那开放式结局的游戏。虽然柏月盈的行为放他人眼中是荒唐了些,可在他眼里却是‘本该如此’,毕竟女主角在进行多支线攻略不算什么稀罕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兴许,她只是在给自己择婿。”

“倘若我说,那张朝给她的香包里的配药,有些药材只在北越才寻得到呢?”方宥丞见他视线闪躲,便抛出了又一个重磅消息。

北越?那不是敌国吗?他记得自己一个月前刚醒来时,听闻这镇北侯府上下赤胆忠心的事迹。他的父母、他的长兄、还有他的腿都是敌国所为。柏若风一惊,不可置信抬眼看向方宥丞,身子前倾,“你是想说她与贼人有联系?”

不待柏若风否定,方宥丞沉吟道,“你二人父母皆丧于敌国之手,世子又被敌国擒下。我不觉得她会叛国,只是到底可疑,再多看看吧。只是张朝留不得了。”

柏若风如临大敌,想了又想,慎重道,“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就住在客房,先前说要来京城寻亲,所以常常出入府中。若他真是细作……”

“那便杀了。”方宥丞漠然道。

轻巧一句话,却若九天惊雷让柏若风浑身一震,怔怔看着方宥丞。

方宥丞发现他的不对劲,转头疑惑,“怎么了?”

“没,没事。”柏若风转身,揉了揉眉间。他方才脑海里竟对方宥丞那神情闪过一丝熟悉,然而细想却全无回忆。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也不愿说出来徒增人烦恼,他放下手,神情自若,“可能是没休息好。”

方宥丞皱了下眉,“那就别管这些事了,吃完就回去休息。我让唐言直接去绑了那人就好。”

“好,你让唐言把人带到我院子来,”柏若风微微眯起的眼中显出冷怒之色,“张朝定是对月盈说了什么,不然那香包怎会在月盈腰上?此事疑点太多,我得问个清楚。”

方宥丞推着柏若风回去,这会儿天气晴朗,风吹得凉快。路过时,柏若风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看去,植物在风中摇曳,却好像缺了什么。柏若风一顿,想起某个身影来,“奇了怪了,好像快两日没见着元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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