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第116章

但正因记着,越发可恶。

姚云正想着回他爹那里后要挖对新鲜眼珠泄泄愤,忽然就听到背后的风中传来了金属的刺耳声,危险的直觉直冲脑子,他本能地弃马落地,坐骑连嘶鸣都没有便被砍下了马头。

他再度拔子母剑,长剑一瞬格住了一道玄铁链,那把削铁如泥的玄漆刀就缀在玄铁链末梢,反射着月光劈砍过来,他用左手剑暴力地把刀劈回去,剑身上当即出现细微的缺口。

姚云正拉开距离,在马脖喷溅出的血泉里看向前方,看着顾瑾玉收刀,一步一步过来。

月色猩红又漆黑,他歪着头转了转剑,观察似乎处在暴怒中的顾瑾玉,发现他刚才手上还戴着的手套不见了,持刀的手的指甲是黑色的。

姚云正吹了声口哨:“兄长这么想念愚弟吗?半晌不见就又追来见我了。”

顾瑾玉回应了暴力的一砍。

两人有着几乎一脉相承的不争百年只干朝夕的暴力,骨子里都有股不惜命的疯狂,姚云正感觉得出再这么厮砍下去自己免不了重伤,但他压根不在乎,顾瑾玉的气压越低,他就觉得越有趣。

“兄长是在生气愚弟问了顾山卿吗?”姚云正不管生死,只管一时的兴奋,“愚弟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哥,顾山卿要是不乖,你玩什么替身顾小灯啊?可他要是够乖,你为什么没看好让他死掉了?还是说他是你干死的?”

顾瑾玉罕见地骂了脏话,对这个血脉相连的杂种爆发出了最大的厌憎,再打下去难免受伤,但他眼下只想把这孽畜千刀万剐。

刀光剑影不知多久,两边的暗卫和死士都赶来了,只是没一个敢上前插手,生怕不慎被削成肉泥。

相持一久,顾瑾玉便占了上风,姚云正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就在玄漆刀将要把对方一刀穿喉,骤然有道身影强势地涉入两人的战场,金戈声铮铮,两人被迫后退。

花烬在头上的夜空尖锐地呼啸,顾瑾玉抬起猩红的眼睛望去,见来人是姚云晖,戾气更重。

姚云晖却是面带笑意,挡在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姚云正面前,亲和地朝顾瑾玉合手:“小儿无状冒犯了王爷,王爷要打要罚皆可,只是烦请留小儿一命。”

顾瑾玉提刀,血珠从玄漆刀上滑落:“让开。”

姚云晖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诡异的慈爱:“王爷,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次吧,我向你保证,云正绝不敢再失礼于你。”

姚云正这时用斑驳的长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刚叫了一声父亲,姚云晖就侧身反手一个大耳光过去,直接把他扇得摔出丈远。

“混账东西,我是怎么教导你的?!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兄长好不容易回归故土,你不存着恭敬之心,反倒言行无状!给我跪下认错,跪到你兄长消气为止!”

姚云晖的内功深厚,这一番中气十足的骂声顿时在夜色里回荡。在此之前,他和顾瑾玉只是处在试探当中,虽然彼此心照不宣其血亲身份,但都没有说破,现在当着双方的下属怒喝出来,气氛顿时冰冷到了极点。

顾瑾玉眯起逐渐恢复成漆黑的眼睛,看着那姚云正咳着血,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起来真跪,甚至带着笑意毕恭毕敬地朝他磕头:“兄长在上,请原谅愚弟的无状,愚弟今后必定端正言行,请兄长饶我一命吧。”

顾瑾玉身后不远处的暗卫们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都看得出来,那姚云晖武功深厚,一插手进来,自家主子要一挑二怕是没了胜算。既是如此,他要把他儿子救走那带走就是了,父子两人何苦搞这么一出疯癫戏码?

结果更不可理喻的还在后面。

顾瑾玉把玄漆刀往地面一刺,双手叠刀柄上,森森地说:“拔舌。”

姚云晖面露苦恼,却没有任何以武力谈判的意思,反而好声好气地商量道:“王爷,云正还年轻,未曾娶妻,形貌若毁恐耽误他姻缘,不如请王爷当胸击他一掌?”

玄漆刀又提起来了:“拔!”

姚云晖眼里闪过一瞬的光芒,骤然拔出佩戴的短刀,寒光一闪,只见鲜血四溅,一只断口齐整的左手在空中飞过,啪嗒一声扔在顾瑾玉刀下。

姚云晖面色不改,举起自己快刀斩断的血淋淋断腕,微笑着再次朝顾瑾玉道歉:“对不起,子不教父之过,今日他的过错,还是由我来认吧。侄儿,还请你看在手足骨肉的面上,宽恕云正一回。”

姚云正眼看着生父为他断腕求情,既不意外也没有震惊,就安然跪着,阴阳怪气地乖张道:“饶了我吧,兄长。”

暗卫们这下是彻底懵了,齐刷刷地僵硬起来,惶恐又无措地看向自家主子。

顾瑾玉用玄漆刀挑起那还在溅血的断掌,冷冷道:“叔伯倒是爱子。”

姚云晖的笑意越发真切,语气甚至透着喜悦:“为人父母,总该如此,二叔我只有这一子,不护不行。嫂子不也正是因为舐犊情深,才大费周章地将你和顾家的子嗣掉包?”

暗卫们:“……!!”

顾瑾玉沉默地捋了片刻,厌憎的戾气直冲脑海,玄漆刀将那断掌切得四分五裂,双眼却是一片冷静的漆黑。

“管好你儿子的嘴。”他看了眼姚云晖,又扫了眼还跪着的姚云正,冷笑了一声“好弟弟”。

双方的剑拔弩张总算告一段落。

*

顾平瀚知道这事之后沉默了许久,他没把这一段插曲当谈资去和张等晴汇报以及套近乎。

他担心张等晴得知那父子是这么个疯癫法,看法祸及顾瑾玉,既而更加不肯让顾小灯跟他在一起,哪怕顾瑾玉刚从姚云正手下救了他一回。

没了顾小灯,谁又能拴住顾瑾玉这神经呢。

顾瑾玉接连几天都是个€€人的阴森样,虽然处理起正事来没出差错,但着实让人不安,也就只有夜半从顾小灯那出来看着正常点。

明天就是初七,顾平瀚转头看向校正军事走势图的顾瑾玉,这会子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毕竟明天七夕,这会子总算有点人样。

顾平瀚暗地里松了口气,假装无意间闲聊搭话:“你明天休沐,准备带小灯去哪?”

“秘密。”

顾平瀚听着他充满愉悦的语调,后背毫无负担地靠上了椅背:“一路务必小心,玩得开心就行,适当放松挺好的。”

“张兄不知道我明天要拐走他弟,你明天可以抽空去找他。”

顾平瀚这几天忙成面瘫,闻言笑了一下:“让我拖着他,别让他去搅和你们是吧?”

顾瑾玉没反驳,头也不回地反问:“你不是也想跟他过节吗?”

顾平瀚咳了一声。

顾瑾玉快把手上的文书和军图忙到了尾声,心情越发平和,话也多了一点:“你真有耐心。比我早开窍,比我通情爱,比我更幸运,十三年同地守望,北境同往,西境同行,那层窗户纸也在你染了烟瘾的那段时间差不多朝他捅破了,可你居然还这么有耐心,又把窗户纸糊了回去。”

顾平瀚假装淡定地整理桌案。

“我都快和小灯修成正果了,你还在搞盟友挚友损友这一套,不累吗,不麻烦吗,不虚度吗。”

顾平瀚否定了:“不会。我和他这样就很好。”

“为什么呢。”顾瑾玉心情好得能和他打趣,“我看着都着急,你们都什么年纪了,要不我去替你跟张兄说一声,说你心悦他已久?”

“行,你敢去吗?敢说吗?”

顾瑾玉:“……”

不敢的。

他根本不懂张等晴的脑回路,就像他年少时根本不明白顾小灯的性子,花了五年光阴明看暗看、正看反看,才慢慢明白他的丰富情感。

张等晴怎么看顾平瀚的,他压根不懂,他只害怕大舅哥把他老婆带回娘家不让他跟着。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哭的,大概会哭死在神医谷的大门前吧。

顾平瀚淡淡道:“你不懂,你也不会明白他怀揣的道义和责任,私愿和企求。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朋友比爱人更可靠和长久。”

兄弟俩的看法各有不同。张等晴有许多江湖朋友,顾平瀚想做他最特别最意义非凡的那一个友人。顾小灯有几个生死都纠缠不休的“前妻”“小妾”“外室”,顾瑾玉只是想做他唯一的有名有份的“正妻”。

两人主打一个不求同也不存异,并且觉得对方在情场中都有十分值得同情的地方。

无时无刻都得护食真可怜,顾平瀚想。

顾瑾玉则在离开官署的时候,直接朝他说了出来:“你这光棍真会给自己贴金。”

顾平瀚:“……”

第125章

顾小灯和张等晴待了一下午,听的琐事多,又溜了一个多时辰的小配,晚上早早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脚有些痒,慵懒间他以为是小配在舔,笑着懒懒地翻了个身,把脚缩回去:“小配,别闹,傻狗……”

他嘀嘀咕咕,突然感觉小腿被握住了,便睁开眼瞄去,只见月光朦朦胧胧,顾瑾玉跪在床尾。

“汪。”

顾瑾玉小声和他打招呼,眉眼温柔,双眼在夜里敛着光,像个大猫,还揉了揉他小腿肚。

顾小灯睡眼惺忪,有些迟钝地伸腿踹了一下,正踹在顾瑾玉的腹肌上。

“啊……也是个狗狗。”顾小灯半睡半醒,没被搞突然袭击的顾瑾玉吓到,乐呵呵地使着小性子踩他腹肌,“回来了啊?几天没见了,可怜的卖命郎,累不累,要不要给你推拿几下啊?”

他这会讲话不过脑子,咬字黏糊糊的,压根没有因为几天没看见他就惊喜得清醒,有一搭没一搭地踩踩,埋头准备继续睡觉了。

顾瑾玉愣在了他脚下,直勾勾地看着他,腹肌硬邦邦的。

顾小灯快睡着时,感觉到他俯了下来,便挤出力气招他睡觉:“抱,休息。”

“小灯。”顾瑾玉附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这么早睡,白天很累么?身体好些了么?”

顾小灯打了个哈欠,顾瑾玉如非有事,基本不会吵他困觉,他努力睁了眼,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累,一天比一天好,有什么事你说。”

顾瑾玉伸手一拢,团住了他:“明天七月七,想带你出去玩。”

顾小灯一听到出去,这下清醒了,忙伸手搂住他脖颈要个准信:“大忙人,你明天有时间啊?真的假的?我哥下午也说明天带我出去逛,那我们一起吗?”

顾瑾玉突然觉得特别对不住他,让他闭塞了这么久,低头把他抱得更紧些:“我现在就想带你出去玩,背你出去好不好?明天带你游玩一整天,到时再让花烬联系张兄。”

顾小灯的睡意彻底消失了,兴奋起来了:“你没开玩笑吧?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还不到亥时。”

顾小灯觉得刺激,顾瑾玉既然能这么说,就肯定能说到做到,于是响亮地亲他一口:“你说的,那这会就出去玩!不过最晚到子时四刻得睡觉。”

顾瑾玉应了好,伸手从床前拿来备好的衣服,抱着顾小灯起来伺候,还拿件斗篷把他裹住了。

没一会顾小灯就趴他背上,开心地晃着脚问他:“去哪去哪?现在出去,今晚在哪过夜?”

顾瑾玉没忍住,转头吻他三下,腼腆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后生:“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小灯压不住嘴角:“哦!”

于是一路忍着笑不问,顾瑾玉背他出将军府坐上玄铁焊的马车,还问他能不能蒙上眼睛,顾小灯仰脸就让他大方蒙了。

眼前漆黑后,顾瑾玉的亲吻轻轻重重,顾小灯伸手摸索他的脸,心想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弄了什么等他,把他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刺激得想喝盏酒。

一路贴贴,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顾瑾玉伸手摘下他眼前的黑缎,顾小灯一睁眼,就看到了半扇车窗外的江景。

月下波光粼粼,宽阔的江河水面如银镜,江河两岸的灌木丛中涌动着萤火虫,它们垂飞水面,倒映出两重星光,放眼望去,江水仿佛一条直达天尽头的银河。

顾小灯看呆了,顾瑾玉趁他呆住,给他佩戴避虫的香囊,涂抹驱蚊的香膏,抹到他耳后的时候,忍不住靠近过去亲他一下。

顾小灯回过神来,转头兴奋地问他:“这就是西平河吗?”

“对。”顾瑾玉被他感染得一路都是亢奋的,指腹沾着香膏点了他鼻尖,知道他高兴,自己便有百倍的幸福。

顾小灯以为今晚要在马车上过夜,刚想问,顾瑾玉就抱着他下车去,刚才他只看着向西的方向,下了车往东面一看,只见一艘大船静静地停在河面上,乍看像江上的酒楼。

“这艘楼船是你从白涌山回来后,我差人做的,建造了半年,没有问题。”顾瑾玉边走边和他说着,“来到西境之后我检查过数次,它可以沿着川河行驶到临阳城,一直到距离神医谷最近的山下,送给你。”

礼物太大,顾小灯在他臂弯里呆住,闻言脑袋瓜才动起来,蹬着腿问他:“我从水里回来后就做的?那岂不是从去年深冬就开始的,怎么想着送我船啊?”

顾瑾玉横抱着他,在星月萤光里低头看他,浑身都冒着欣然的柔光:“想着你肯定会来西境找哥哥。那时我想,要千方百计地把你留在身边,可是如果你铁了心要离开我,我便送你上船。”

顾小灯眼睛瞪圆,看着顾瑾玉洋溢着幸福的脸,感觉心咚的一声,一瞬跳到了顾瑾玉背后的月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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