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民感慨了一声：“行业领先也不好干啊。”
他接任南江厂厂长这几年，刚好轮到国际船舶市场的衰退去，这几年，世界造船业整体建造的船舶总数甚至不如70年代，各家船厂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在压低成本拼订单。
好在南江厂硬生生撕出了一条路，手里接到了几个相对稳定的订单。
然而，在国际上，南江厂要面临那些比自身发展更快的船厂的竞争，在国内，其他船厂也都紧盯着南江厂。
就以眼下逐渐形成规模的“南江”号为例，这是南江造船厂拓宽大型散货船市场的一种船型，在目前，厂里确实有几个待建的订单。
但因为南江厂发展了这一船型，船舶总公司，包括其他竞争船厂就认为，偏小型的，3万吨以下甚至万吨以下的散货船，南江厂就不该参与竞争了，专心致志拓宽国际市场就好。
船舶总公司偶尔也会展现出这种偏向。
毕竟目前的南江厂是能吃饱饭的，至于其他船厂，有一些确实是吃不饱饭的。
一家船厂的存在与否关系到上千工人的生活，关系到上千个家庭，南江厂去争取那些规模小一点的订单，在其他船厂看来，那就是以大欺小抢生意了。
然而，只有程安民知道，国际市场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
推向国际的船，对于目前的南江厂而言，核心就两个字，创新和节约。
举个例子说，隔壁的K国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发展船舶行业，为了从日子国手中争取到造船业的第一把交椅，K国官方出动了各项政策，甚至贴钱给予船厂补贴，否则以K国自身的实力，造船业不至于发展得如此迅速。
竞争本身是很艰难的。
之前南江厂接下坡国700TEU集装箱船的订单时，就遭遇了日子国和K国媒体的围攻，眼下南江厂着手启动液化气船的研发项目，整个世界船舶市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液化气船难造，正因为难造，在石油越来越占据全球主要燃料地位的当下，对于一个国家的造船业而言，能够掌握这一技术尤为重要。
南江厂想要掌握这一技术，就意味着要从一个只有少数国家掌握的市场里分一杯羹吃。
眼下海外还不清楚国内的液化气船建造究竟启动到了哪一步，所以相关的质疑报道还未出现，但可以想象，和那艘700TEU集装箱船一样，一旦华国方面有能力承接来自海外的订单了，必然会引发其他竞争市场的警惕。
作为南江厂的当家人，从副厂长升至厂长的这几年，程安民头发都变白了不少。
可即使再难，该闯的关还是要努力往下闯。
程安民倒也不是觊觎来自国内的订单，实话实说，光靠国内的订单，是无法支撑一个国家的船舶行业继续走下去的，往外闯是趋势。
只是这条路着实艰难，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罢了。
程安民花了两天时间查阅林叙交上来的这份设计方案，具体的细节他也在电话里问过林叙了。
这一天程安民原本还有一场活动要参加，可他捧着设计方案不肯放手，只能请另外一位副厂长代替他去参加了这个活动。
“这个方案能交到总公司那边吗？”同一天里，施家望和潘荣华都特意找上程安民，问了同一个问题。
程安民笑道：“你们就不能对小林同志多点信心吗？”
事实上，在把方案彻底看过，并且询问了南江厂和厂外专家的意见之后，程安民拨通了船舶总公司相关领导的电话。
“我们南江厂关于那艘石油液化气船的设计资料已经整理好，麻烦总公司排除相关专家进行评估。”
电话里，那位领导提出了质疑：“任务才到你们厂里多久，你们这么快就有方案了？”
和面对几位副厂长时相对谨慎的态度不同，在面对总公司的领导时，程安民拿出了南江厂一员的自信：“方案不在于快慢，而在于质量，这份方案究竟如何，各研究所的专家们看过就知道了。”
“这个程安民口气倒是不小。”
领导的电话挂断之后，计划书不久之后就被交到了船舶总公司。
因为这份方案出得远超平均速度，船舶总公司方面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第106章
通过
“程安民莫非也沾上了急功近利的毛病？”
“他不该是这种作风啊。”
提起程安民, 船舶总公司的领导们语气倒是不错，作为南江造船厂这家大型船厂的掌门人, 程安民本人并不强势，性情甚至可以说偏柔和。
他刚当上南江厂厂长的时候，不少人都担心，他究竟能不能带着南江厂继续往上走。
而几年下来，程安民在这个位置上干得相当不错，因而也收获了不少信任。
某些领导的领导风格是拍桌子发脾气，借以彰显自己的强势，程安民显然是春风化雨型的，他平日看着脾气不错, 可到了该争取的地方，他从来都不肯后退一步。
“不管咱们眼下对南江厂这份设计方案有多少怀疑，至少得先看完再说吧？”
“当初是不是该由研究院负责这艘船的设计, 而不是直接找船厂？”
一声声质疑中, 这份来自南江厂的设计方案终于被分发给了各位负责评估的专家。
能被船舶总公司安排来评估设计方案的, 都是行业内数得上号的专家，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他们虽然不在造船一线, 但可以说，目前国内船舶行业的每一次进步都和这群人息息相关。
方案交过去的第一周，专家们暂时没有对这份方案发表任何意见，只组织起来开了几场会, 专门讨论这份方案所涉及的部分内容。
专家们的评估时间有长有短, 而时间相对长的，都是那些技术上一片空白, 或者能体现出一定突破的船型。
等专家们将这份方案评估完毕，已经是两周以后了。
负责的专家将方案书带出来的那一刻，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听说南江厂写这份方案只花了一个月？”
“这应该做不得假，准确地说，从造液化气船的任务下发到南江厂，到南江厂把这份设计方案交上来，中间只间隔了一个月。”
专家沉吟了片刻：“南江厂这次的项目负责人是林叙？”
“对。”
总公司的领导们对林叙这个名字也有印象，可以说，林叙年纪虽然轻，却参与了南江厂最拿得出手的几项任务。
当初他负责6万吨级巴拿马型散货船建造的时候，船舶总公司这边同样有质疑声，可林叙一丝不苟地把任务完成了，还完成得相当漂亮。
后来的700TEU集装箱船也是一样，是林叙留给人深刻印象的一次表现。
这次南江厂又让林叙来负责液化气船的研发建造，总公司的几位领导觉得，南江厂不该每次都把重大任务交到一个年轻人手中，不过既然南江厂方面看好林叙，总公司也不方便对南江厂的内部决定指手画脚。
只是想法还是有的。
LPG船和LNG船的建造难度要比巴拿马行散货船集装箱船大得多，林叙能负责后两个项目，未必可以负责前者，哪怕南江厂从不揠苗助长的角度考虑，也不该让林叙背负如此重担。
几位专家的态度让总公司的领导们心略微一沉，怀疑这次南江厂对林叙的使用会是一个错误。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见为首的两位专家点了点头：“南江厂找了个很不错的负责人嘛。”
船舶总公司领导：“……”
“几位的意思是€€€€这份设计方案可行？”
“我们认真研究和分析过，也结合了目前已知的国际市场上液化气船的普遍设计方式，这份设计方案是切实可行的。”专家道，“对于我们自身可以建造的部分，这份方案中提供了思路，同时也提出了要向日子国和欧洲相关国家购买的设施等，可以说是相当透彻了。”
“我们一直觉得，林叙本人应当是有留学经历的吧？”
对这件事，船舶总公司方面倒不太了解，毕竟总公司下属的各家船厂都会安排员工出国进修。
总公司找南江厂人事部门一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果然。”其中一位专家道，“t€€林叙这个名字我也听说过，据说是程安民的干将，他这种本身就有经验、擅长负责大项目的员工，出去过一次之后，水平提升往往相当迅速。”
“因为自身的知识储备限制了经验的再发展。”
总公司的领导好奇道：“他这份方案有那么厉害吗？”
“造出来的船怎么样，得等船正式下水之后才知道。”专家答道，“但我们可以保证，这么一艘船能够下水。”
能下水的船＝一艘正常的船。
而这艘船是一艘石油液化气船。
换而言之，哪怕这艘船造得不够好，它也绝对会是一艘正常的石油液化气船。
这个答案就足够了。
目前国内的船舶市场尚且没有一艘石油液化气船，在这样的背景下，只要南江厂能完成一艘石油液化气船的建造，那就是一种巨大的突破。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诧异。”一位专家道，“南江厂出方案的速度太快了，倒让我觉得，林叙本人是不是有造这一船型的经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道他在国外学了？”
“学校恐怕不会教他这个，液化气船也是有技术壁垒在的，他一个留学生，人家不会叫他学到关键技术。”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他本人是个天才呗。”
“他负责南江厂那艘巴拿马型散货船的时候就年轻得吓人，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适合造船，这份天赋其他人羡慕不来。”
专家们把南江厂的方案瞧了又瞧，还是觉得这份方案到处都透着合理性：“等南江厂把这艘LPG船造出来，只要能造成功，咱们就有造LPG船的模板了，以后就能在这个模板的基础上拓宽LPG船的建造规模，甚至更进一步发展LNG船。”
“要不和南江厂那边联系一下，咱们也去观摩观摩这艘船？”
“现在才出了设计方案，他们厂里的建造方案估计还没出，就和程安民说一声，以程安民的脾气，他是不会拦着咱们的。”
……
南江厂这边，程安民同样在等着总公司的反馈。
他们厂的方案究竟可不可行？如果不可行，问题出在哪里？他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等待的周期实在是太久了，程安民估算了一下，方案交上去之后，总公司那边足足20天没有给厂里回音。
行还是不行？
程安民虽然没有把自己的全副精力放到这个项目上，可他实际上对这个项目颇为重视。
厂里负责调到液化气船项目的，都是各科的骨干，贯穿这艘船从设计到建造的全过程，就连负责预算的，都是厂财务科的老将。
厂里这么重视这个项目，其他项目的负责人多多少少有些意见，找分管副厂长诉说难处的负责人都有好几位了。
确实，液化气船这个项目重要，它是高附加值船，把它搞好了，对南江厂的名气和技术水平的提升有莫大的好处，可厂里也不能过于厚此薄彼。
每回林叙的项目都能调配精兵强将，那其他人的项目难道就不重要？
别的负责人愿意理解，却不代表他们内心认可厂里这种做法。
不过程安民表现出了对这个项目的看重，他的想法没有因为厂里出现质疑声而发生转移，所以其他人只是抱怨两句，倒没有到他这个厂长面前说三道四。
熬了许久，程安民总算等来了总公司的电话：“专家评估通过了，程厂长，期待你们南江厂造出国内第一艘液化石油气船，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程安民长舒了一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后续又收到了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评估组的专家们有意常驻南江厂，观摩他们这艘液化石油气船的建造。
程安民把施家望喊了过来：“我怀疑，他们人是被林叙吸引过来的。”
施家望叹了口气：“除了这个，应该也没有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