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月光真棒 第44章

周济慈躺在草坪上,他浑身都湿透了,冻得满脸青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佣人发现他时,他险些溺死在后花园的那个湖泊里,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掉下去的。

傅庭雪扑过去,抱住他的头:“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掉下去的。”

周济慈说不出话,他眼睑闭着,不停地呛咳出水,意识不怎么清明。

傅庭雪让佣人抱来一卷羊绒毛毯,把他整个人裹住,又吩咐佣人道:“将他扶到四楼的卧房。”

这晚,周济慈又开始烧起来,他额头滚烫,两颊绯红,不停地打冷颤。

他烧了整整一夜,傅庭雪一刻不离地守着,不时用掌心试探温度。

直到第二天中午,周济慈才醒过来。

傅庭雪用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问道:“昨晚你是怎么了?你怎么掉到水里去的,你差点把我吓死,要是佣人晚一步发现你,你就直接淹死在湖里了。”

周济慈目光怔忪,有气无力道:“昨晚突然断电,走廊里的灯全部熄灭了,我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没看路,不小心掉进去的。”

知道他是想起十六年的那个黑夜,傅庭雪眼神里的笑意陡然凝固。

那个时候大小姐刚去世没几年,正是他最恨的时候,每当他看到纪贤的时候,总会让他想起不堪的回忆,甚至忍不住要折磨这个孩子。

所以,当他知道纪贤被绑架走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就让那个孩子死去吧,从此以后,所有的爱和恨都能有个终结。

可当他重新面对那个不会说话的坟墓时,他又开始后悔:这不是终点,如果没有那个孩子的救赎,那他一辈子都会沉浸在绝望和仇恨中,他不想带着仇恨进入棺材里。

傅庭雪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我马上让人把那口湖填平,免得你不小心再掉进去。”

周济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傅庭雪见他脸色很疲惫,起身离开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傅庭雪走后,周济慈的眼神逐渐冰冷,他的手慢慢摸到枕头里,在摸到一个硬物时,他缓缓地松了口气。

母亲忌日那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葬在一颗巨大的黄金树下,黄金树静默无声地立在那里,浅黄色的枝叶微微摇曳,仿佛在感受风向的变化。

时隔十六年,周济慈再一次见到母亲,却是隔着冰冷的坟墓。

傅庭雪走上前,将一束白玫瑰放在墓前。

他的手放在冰冷的墓碑上:“大小姐,我带小贤来看你了,他长大了,你还认得出他的模样吗?”

傅庭雪站起身,开口道:“小贤,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周济慈淡淡道:“我记不清了。”

他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很模糊,母亲去世那年,他才五岁,能记得多少。

但他对父亲的印象却很深。

父亲是个高挑清瘦的男人,他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面容清秀,一举一动都彰显该有的矜贵和优雅。

他有个和外表一样斯文俊秀的名字,叫纪斯年。

父亲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家里一年四季总是药里药气的。

母亲嫌中药味难闻,但他却不觉得,父亲身上总是带有这样淡淡的药味,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自然纯净的气息,让人难以忘怀。

但这样病弱的父亲,却总是能给人可靠的安全感,他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家也能把妻儿照顾得很好。

他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儿子眼中的好父亲。典型的正人君子,从小到大,他只在迎娶母亲的事情上叛逆过。

周济慈三岁那年,父亲生了一场重病。

父亲躺在病床上,摸着儿子的头发,眼神悲伤道:“这可怎么办?爸爸这次要是真的挺不过来,你和妈妈可怎么办?”

好在上天眷顾,父亲还是从这场重病中挺过来,病好后,他开始强逼母亲公司做他的秘书,母亲怎么哭闹他也不妥协。

为此,母亲老是在背地里抱怨:“结婚前说好要对我好的,怎么婚后就变了个模样。”

因为要去公司上班,她不得不和那群闺蜜断掉来往。

日子就这样简单平淡地过着,直到悲剧降临在这个和谐的家族。

墓园里,傅庭雪去摸黄金树的树皮,他闭上眼,像是在感受心脏的跳动。

周济慈看向这棵树,赞叹道:“这棵树很漂亮。”

傅庭雪浅笑道:“很漂亮是吧,它应该有五十岁了。”

他和周济慈说了很多童年的故事,眼神温柔宁静:“你母亲从小就喜欢这棵树,所以我将她埋在这里。”

沉默片刻后,周济慈问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她和我吵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的。”

“她为什么和你吵架?”

傅庭雪狠狠地皱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周济慈又追问道:“我父亲的坟墓在哪里?我想看看。”

傅庭雪不耐烦道:“你一定要跟我谈起那个男人吗?你明知道我讨厌他,要不他意外去世,我也不能和你母亲破镜重圆。”

“意外?”

周济慈冷笑一声,他看向草地上一方静穆的墓碑,语气平静道:“你敢不敢对母亲的坟墓发誓,说我父亲的死因是个意外。”

傅庭雪咬牙:“你不要逼我……”

他想起让他很不快的事情。

大小姐怀疑过丈夫的死因,她曾经去找傅庭雪对峙后,但她脑子不聪明,怎么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话。

傅庭雪耐心地哄道:“大小姐,纪斯年的死是个意外,警察们不都这样说吗?你放心,我会对你和小贤好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有半句话咽在喉咙里:你以前对我那么残忍,怎么突然对那个姓纪的心软起来了。

但他不敢说,生怕得到让他恐惧的答案。

大小姐抬起一张纤弱的脸,眼里满是泪水:“可他是小贤的亲爸爸啊,我怎么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傅庭雪做梦都想不到,从小自私刻薄到那种程度的大小姐,居然有一天不想做个漂亮的小傻瓜?

谁也不知道大小姐到底能多爱纪斯年,但因为有了孩子,这个一向自私的女人也会从母亲的角度开始考虑,这是生物的本能。

如果丈夫真是傅庭雪害死的,那她怎么可以让儿子认贼作父呢。

但傅庭雪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大小姐爱那个男人,胜过爱他。

大小姐如此,而周济慈也是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这个认知让他敏感的神经顿时分崩离析,他彻底破防,不管不顾道:“是,是我让人撞死他的。可惜他命大,我只好又亲手拔掉他的氧气管。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他永远忘不了亲手送那个男人上路的场景。

纪斯年那时候还有点意识,他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傅庭雪拔掉他的氧气管。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他那双清棱棱的眼看向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他妻儿的照片。

终于,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也熄灭。

他手指抽动几下,不动了。

傅庭雪自顾自地发泄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恨和怨,他没发现的是,在他承认自己的报复时,周济慈的瞳孔里流淌过一层薄雾,左手悄悄地捏住口袋里的东西。

紧接着,傅庭雪又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你可怜可怜我,我已经老了。你的父亲只养了你五年,我能陪你更长的时间,难道我还不能胜过他吗?”

周济慈挣脱开他的手:“你早该明白的,在你承认你对我的父亲做下的恶时,我们就只能是敌人。我爱我的父亲,你觉得我能爱你,胜过爱我的父亲吗?”

傅庭雪紧紧地咬住牙:“你,你€€€€”

他对这个回答感到愤怒,一瞬间,种种阴暗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周济慈又轻笑道:“你又能爱我有多深?能胜过你的恨吗?十六年前,是你自己选择放弃我的,你难道害我不够惨吗?你害死我的父母,又把我关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公馆,给我穿我不喜欢的衣服,不顾我的意愿把我打扮成那副模样。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可如今,你又说你爱我,想要弥补我,你简直让我想笑,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害得我很惨了,你又能爱我有多深?”

“我当然爱你!”

傅庭雪猛地撕开他的衬衫,露出赤裸的上身。

他上半身的肌肉紧致而有力,但却布满伤痕,这些伤痕触目惊心,粗糙且凹凸不平,在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一道是付不出医药费,医院的医生揍的;这一道因为逃跑让地下黑市的打手给捅的;这一道是抽血留下的……你母亲将我抛弃在医院,我好容易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爱人抛弃。那家黑医院把我卖到美国,而她风风光光地嫁入纪家,她被那个男人捧在手心,又生下你。那个时候,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给那群人做过血奴,我受尽折磨,过着猪狗不日的日子。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座地狱里逃出来,我有了钱,也有了地位,我好不容易回到故乡,却得知她已经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被别人的男人占据。你说,我不该恨,不该怨吗?”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爱你的,放弃你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你的母亲对我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她欠我一笔债,母债子偿,你应该补偿我的……”

周济慈别过脸,对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感到不忍心。

沉默片刻后,他又抬起头:“那要我恭喜你吗?你看看你,你已经向所有辜负过你的人都讨了债。但里面绝对不包括我,我不欠你的。”

“你不是要我拯救你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以为你犯下罪孽,再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就能得到救赎?做你的美梦!”

这时,一道惊雷在天幕中闪过。

傅庭雪惊恐地望向天幕,巨大的雷电在天地之间穿行,仿佛要勾走他罪恶的灵魂。

回过神后,他掐住周济慈的脖子,猛地将他抵在黄金树的树干上:“你不要逼我……”

周济慈不在意地笑道:“你最好现在掐死我,我是母亲和父亲的孩子,我身上也有你憎恨的东西。杀了我,我们至此结束一切,然后带着你的仇恨到棺材里去忏悔。”

他的神情中藏着一抹冷笑,那一瞬间,傅庭雪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属于那个男人的影子。

傅庭雪惊恐地松开手,踉跄地后退几步,大喊道:“我受不了了!这对我不公平!不公平!我不过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就这样给我判了死刑?凭什么?”

他痛苦地抱住头,扭曲狰狞,像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自始至终,周济慈都是以一种冷漠的态度旁观这个男人的崩溃和绝望,他开口道:“到此为止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交谈的必要。”

说罢,他转身离开这片草地。

泼瓢大雨中,傅庭雪跪倒在大小姐的墓前,痛苦地把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从地底下传来的叹息声。

他捂住脸,躺在黑暗中痛哭了一整夜。

第29章

警察局的档案室内,灯光昏暗,几盏黄色的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工作人员们正在忙碌,他们匆忙地翻阅文件,又一页页地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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