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
“你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么?”他问。
裴勉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就是有点儿惊讶。”
毕竟就在昨夜,你还因为我在梦里抢了你的桃花酥而给了我一巴掌。
当然,后面这句话裴勉没有说出来,他相信以云照现在的脾气,只要哪个字不入对方的耳了,那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听了裴勉的阐述,云照叹道:“你以为我没察觉么?”
裴勉挠了挠脑袋,正要开口,云照又道:“但凡你让着我些,我也不至于天天打你。”
“…………?”裴勉表示惊呆了。
如若不是外头有人值守,他还真想立刻冲出去对着老天爷求证€€€€€€“天地良心!我裴勉哪回没有让着他云照?”
内心暗涌的波涛几乎就要破土而出,裴勉满腹的苦楚无处宣泄,只能一脸怨怼地盯着云照看。
察觉到身侧灼热的视线,云照也十分傲然地与之相对,“怎么,我讲得有错?”
裴勉:“…………”
左右等不来回话,云照也知自己过火了,心里正想着法子转移话题,不料耳旁蓦地传来裴勉阴恻的声音:“没错。”
云照愣了愣,“什么?”
裴勉看着他,眼里的委屈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他重复道:“我说,你讲得没错。”
云照目光投在裴勉那张脸上,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不明所以的裴勉显得有些急切,“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云照广袖掩口,可那一排雪白的贝齿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如画的笑颜褪去了昔日冰冷,连带周遭的环境都染上了一层明艳。
裴勉将将还窝着团火,可恼着恼着,他又很快淹没在云照那双含着情的笑眼之中。
渐渐地,饭菜凉了,云照也笑够了,他站起身,“走吧。”
裴勉跟着站了起来,“去哪里?”
云照拂袖向外走去,“听闻坊间出了好些新糕点,我想去尝尝。”
闻言,裴勉加紧脚步跟上,口中不忘叮嘱对方:“石阶光滑,你小心些。”
云照正下台阶,听到裴勉的话,他不满地喃了一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或许是月份渐大的缘故,云照的身子略显笨重,裴勉跟在旁侧,视线守着对方的脚下半分不曾挪开,似乎生怕人磕了碰了。
二人行至府门外,裴勉正准备唤人备轿,被云照一个开口打断了,“不必,我想走走。”
裴勉听了眉头一皱,“你如今一双腿拖着两个人的重量,吃得消?”
云照呵道:“小崽子才几斤几两?我还不至于弱到这般田地。”
裴勉挣扎片刻,道:“那好吧,你若是累了就告诉我,我到时………”
话未说完,不知是不是嫌人太过唠叨,云照早已转身离开。
裴勉一惊,立即拔腿跟上。
喧嚣的街上人来人往,云照因为政务繁忙不常出门,所以十分珍惜此次的出行,一会儿叫裴勉给他买栗子糕,一会儿让裴勉替他买芙蓉饼,吃得那叫一个乐呵。
倒是裴勉,自出门开始就在不停地排队,手里更是揣得盆满钵满。
“云照,我说你不吃的话能不买吗?”身后,裴勉气喘吁吁地诉苦。
云照听罢回眸道:“怎么,心疼银子了?”
裴勉道:“银子乃次要,主要是你买了那么多,吃就吃上几口,未免太过浪费,想当年我在军营里…………”
听着裴勉再次提到他在军营中的荣光事迹,云照烦不胜烦,抬手打断道:“行了,这里又不似军营那般粮食短缺,你若再讲那便回去吧。”
见人无端端生气,裴勉觉得云照莫名其妙。
他自认为说的话没有问题,身为将帅之后,他从小就被灌输要爱惜粮食,那些在战场厮杀的将士们自离家开始便吃不上一顿饱饭,裴勉对此深有体会。
但云照不一样,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从来没有忧思过温饱问题,裴勉想,跟这种人谈惜粮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罢了罢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想要什么便买什么吧,吃不完我替你吃。”
云照嘁道:“听你这语气,怎么好像是我不讲理了似的。”
裴勉心想难道不是吗?
但想归想,他可没那个胆子讲出来,立即当场换了副笑脸道:“尊敬的安王殿下,您身份何等高贵,做什么同我一个平民百姓计较?您想吃什么便说,在下买,买还不行么?”
云照哼笑一声,显然对裴勉的话很是满意。
见对方没有再深究,裴勉这才吐出一口气,心道终于把这个祖宗给伺候好了。
“咱们现在去哪里?”他两步跟上云照步伐,问道。
云照环视一圈,道:“再看看吧。”
裴勉应了一声,随口问:“云照,你知道朱雀桥吗?”
云照思索片刻,道:“不知。”
裴勉随口道:“当真是温室长大的,竟连朱雀桥都不知道。”
云照听后薄唇微嘟,不高兴地问:“那你倒是说说,那个朱雀桥是做什么的?”
裴勉却卖起了关子,道:“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第十二章 闹市
闹市的街道蜿蜒曲折,虽值正午,可街边的摊点早早就摆满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看上去好不热闹。
裴勉与云照并肩行走在街道上,一白衣翩跹气质出尘,皎如玉树临风前,一玄袍加身不拘小节,似有恢弘凌云志。
两抹身影高挑又扎眼,很快便引来了大片的目光。
那些个女贩们见路上冒出两名美男子,纷纷甩起袖子冲他们抛出媚眼,妄图通过这种法子引起他们的注意,更甚者有些大胆的,竟直接走到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一副“不买我的东西不许离开”的架势。
云照走得好好的,看见眼前纷扰的一幕,强压下心头的火苗打算离开,却不料那几名女子一窝蜂地全都涌了过去。
“这位公子,你瞧,这是奴家亲手一针一线绣的手绢,用来讨女子的欢心最适合不过,如何?要不要买一条回去送与心上之人?”
说着,她挤眉弄眼地就要往云照怀里倒去,幸得裴勉眼疾手快,才不至于叫云照在大街上被占便宜。
那女子见扑了个空,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偏还又恬不知耻地凑到云照跟前卖笑,“公子,您当真不来瞧瞧奴家的手绢吗?包您喜欢。”
云照烦不胜烦。
裴勉比之更甚。
“姑娘,烦请让开。”裴勉上前一步,将云照挡了个严实,语气不善道。
生硬的话语冷不丁响起,对面那女子一怔,原本幽怨的眼神在看见裴勉吃人般的表情后瞬间怔在原地,“既、既然公子不喜欢奴家的手绢,那奴家便不打扰公子了。”
说罢,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可即使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周围其他的女子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眼前的香饽饽,一个劲道:“公子要不要来看看我家的首饰?”
“还是来看看我家的脂粉吧,算您便宜。”
“我家新进了几匹布,公子身段修长,穿上我家布匹做出来的衣服定然好看。”
“不不不,还是来我家看看吧!”
……………
……………
……………
喧扰的声音不绝于耳,云照面色不佳,一对儿乌瞳像是覆上了万年冰窟,美则美矣,可其中释放的寒意也是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因此那些女子虽都围在他身边,却是没有一个敢靠近。
相比之下,裴勉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心问现在的女子都这般不知羞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简直、简直是有辱斯文!
捕捉到云照脸上愈发浓重的怨气,裴勉也不管眼前这些人是男是女了,正打算出声喝退,一声高喊忽然由远及近袭来€€€€€€“都让开!”
伴随着嘶鸣的马啼声,方才还锁定在云照身上的那些目光纷纷循声望去,紧接着便是一阵花容失色的惊叫€€€€€€“啊啊啊!”
“快跑!”
失控的马车冲这里疾驰而来,原本摆放整齐的摊点瞬间倾倒一地,摊主们对着车屁股怒喊,尖叫的声音伴随着谩骂络绎不绝,但马儿哪里听得懂人话,只知道一股脑儿地横冲直撞。
人群散尽,好容易从女人堆里脱身的云照来不及喜悦,扭头便是一张棕马放大的脸。
“云照!”
眼看那两只高高翘起的前蹄就要落到云照身上,裴勉瞳孔猛地一缩,奋力把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巨大的惯性让二人重重摔倒在地,但好在有裴勉这个人肉垫子,云照并未伤及半分。
“云照!怎么样?摔着哪儿了没有?”虽把人护得好好的,但裴勉依旧担心,丝毫不顾自己臂膀处的擦伤,连声询问云照。
云照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呆了片刻后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很快掩去,然后摇着头示意自己无碍。
裴勉这才吐出一口气。
不远处,马车已然侧翻,滚圆的车轴在半空不停打转,车夫趴在地上哀嚎,四周散落一地的蔬果,看上去狼藉不已。
裴勉小心扶起云照,正想上前理论,被云照抬手拦住了。
“等一下。”云照看着面前四分五裂的马车,说道。
裴勉不解地愤道:“还等什么?这人连匹马都训不住,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
云照没有理会,反而径直走了过去。
裴勉见此也不再说什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后阔步跟了上去。
穿过看戏的人群,云照看见了那侧翻的马车中探出的脑袋,眉头微微蹙起。
裴勉好容易从人堆里挤进来,抬眸就看见了眼前滑稽的一幕,仔细瞧了后才恍道:“哟,这不是曹县令么?”
说罢,他把头扭向身旁的云照,满脸的幸灾乐祸。
视线掠过嘈杂的人群,还在废墟中挣扎的曹卫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惊愕的同时踉踉跄跄上前行礼,“安、安王殿下。”
话毕,四下目光齐刷刷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