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一惊,很快又调笑道:“是啊,就是耍你了,你当如何?”
裴勉一时语塞。
望着云照满眼得意的样子,他心道是了,云照这厮,打从一开始便仗着自己脾气好为所欲为,如今怀了孩子便更是肆无忌惮了。
简直可恶!
心里忿忿骂了一句,他当即决定好好磨一磨云照的性子,否则日后都这般恃宠而骄,那这府邸还能有他裴勉的一席之地?只怕到时不说床了,连炕都没了。
“云照!”心中衡量着,裴勉一咬牙,正想将内心苦水尽数吐出,但在撞到云照那对儿明眸后,他到嘴边的质问又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嘶…………该死的!
他心骂了一句,努力不去看那双令他神魂颠倒的眼睛,但来回倒腾了一遍又一遍,他最终还是没忍下心对云照说狠话。
“怎么了这是?”见人一副纠结之态,云照忍不住暗笑一声,漂亮的眸子紧盯着裴勉,好似在向对方索求。
裴勉费力挪开视线,而后近乎恳求道:“别用那眼神看我。”
云照嘴巴微努,“这是为何?”
裴勉一阵烦躁,随之而来的是从小腹内逐渐燃起的欲火。
见人不说话,云照好玩地挑起裴勉的一缕发丝,接着在指间绕了起来,“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退缩了?”
裴勉眉头一紧,“退缩?”
回想从前打过的仗,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受了多少伤,只记得自己屡败屡战,哪怕孤军奋战,他也绝不会当个逃兵。
遥想这些年,他也是被百姓一路拥护着的护国将军,怎的方才,云照竟嘲他退缩了?
失落和愤慨席卷而来,裴勉心里气恼,但更多的是对云照那句话带给他的落寞。
“云照。”半晌,他再度轻唤一声,只是语气没了将将的蛮横。
云照微微撇头,仍旧戏道:“如何?”
裴勉神色黯淡,“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一个遇事只知退缩的无用之人?”
云照表情略微僵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触碰了裴勉的底线。
“裴勉,我方才只是在玩笑,不可当真。”他立即解释道。
听到云照的话,裴勉目光终于涌起了丝丝熠彩,但还是试探道:“真的?”
“自然。”云照不假思索。
裴勉听罢心情好了一些,但毕竟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如何也收不回来的。
云照对此也是深知,因此只能一遍遍地向裴勉表达歉意。
裴勉心知能让云照低头,倒也算自己的一个本事,也证明了他裴勉,在云照心里还是占据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因此,他也不敢再奢求其他,只希望未来能与云照安然无恙。
天色渐晚,屋内寂静包绕,窗外的月光洒了一地银霜,倒也美哉。
不知是不是歉疚,云照一整个下午都随裴勉躺在软榻上,二人衣衫半挂,云照窝在裴勉怀里,有趣地把玩着对方小辫儿。
忽然,他放下手中之物,道:“裴勉,明日随我入宫,今夜记得让人备好华服。”
裴勉想也没想便应道:“好。”
但他转念一想,又问:“陛下的身子还没好吗?这么些天了,应当痊愈了才是。”
“不是这件事。”云照否道,“是上回的赈灾之策,孟丞相的法子已见成效,虽然叫那些朝臣们大出血了,但毕竟解了燃眉之急,我已与陛下商议,决定设宴犒赏孟相。”
裴勉听后点了点头,“确实,若是真解决了眼下困难,孟相作为领头人,得罪人不说,是该设宴答谢。”
“嗯。”云照赞同道:“所以,明天你可还有别的事情?”
裴勉想了想,道:“暂时没有。”
话毕,云照眉尾不经意颤了一下,语气透着若有若无的不悦道:“怎么,明天你有安排了?”
裴勉再次直言:“暂时没有。”
云照手中辫子一扔,嘴里哼哼两声,一个翻身留了个背影给裴勉。
胸前忽然一冷,裴勉愣愣地眨眨眼,视线打在云照纤细的腰肢上,他心中万般不解,但似乎是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但凡遇上云照耍性子,他第一时间就得上去将人搂住,然后就是嘴巴上的功夫了。
一声声爱赞不绝于耳,灼热的呼吸不停拍打后颈,云照终是没了招架之力。
“罢了罢了,你先松开我。”瘙痒的感觉令云照难耐,于是出声意图制止。
裴勉也知见好就收,在得到云照的指令后,他十分听话地将人松开了。
“明日需早起,你今夜早些睡。”云照背对着裴勉,说道。
裴勉应声:“好,你也早些睡。”
云照双目缓缓阖上,“嗯。”
第三十二章 宫宴
宫宴设得极其宏伟,酒席自章华殿一路铺设至长阶下方,菜香酒香四溢,足以看出当今圣上对这件事的上心。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正堂内是舞女们的轻歌曼舞,作为此次宫宴的东家,孟君贤早早便着了官服前来,席位仅在明堂之侧。
“陛下、孟相。”吵嚷中,底下一官员忽然起身拱手,道:“朝廷赈灾至此,少不了孟相相助,但更多的是得天子庇佑,否则也不会短短半月便救百姓脱离水火,臣在此敬陛下、孟相一杯!”
说罢,那官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爱卿此言差矣。”高堂之上,云€€纯澈的嗓音响起。
他顺势饮下手中清酒,然后道:“此次赈灾,孟爱卿功不可没,朕虽为天子,却并未有什么实质性帮助,眼下设此筵席,也正是为了犒赏孟爱卿。”
言毕,方才那官员讪讪一笑,顺着话茬儿附和道:“陛下说得在理,是臣言辞不当。”
小小的插曲未能换来东家的一个正眼。
大概是自小习书的缘故,孟君贤虽身处朝堂,但他从来不屑与肖小之辈同流合污,对于那些油嘴滑舌之人,他更是连嘴皮子都懒得动半分。
或许正是因为这孤高自傲的姿态,但凡在朝堂里有些话语权的佞官,都对孟君贤恨得咬牙切齿。
于是,这偌大的朝廷便自然而然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与孟君贤势不两立的奸佞之臣,另一派便是与孟君贤同样洁身自好的忠臣了,只余小部分人懒得参与纷争。
纵使有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只要不侵犯朝堂和百姓的安危,孟君贤也就权当无视。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人不顾后果地想让孟君贤难堪,他们想看一看这个让陛下称赞、百姓爱戴的一国之相,到底能有多忍辱负重。
曾经为了这个,一官员胆大包天地试着撺掇沈阙随他们参与弹劾孟相之战,在众臣的眼中,沈阙是除震国将军裴暨外战神般的存在,是唯一能与其子裴勉抗衡的沙场雄鹰。
再且,孟君贤与沈阙不对付的传言在宫里一直是广为流传的,若能得沈阙助力,那要让孟君贤出丑,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但偏偏,那官员在向沈阙满怀信心地发出邀约后,非但没有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反而在翌日下朝后,路过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树林时不清不楚地遭到了群殴。
自此,朝堂百官便鲜少有人敢上前与沈阙提要求了,迄今为止,孟君贤依旧遭人嫉恨,沈阙也依旧暗中保护。
时过境迁,没人能猜到,孟君贤与沈阙曾是青梅竹马的挚友,二人自幼两小无猜,也曾在月下替彼此许诺,承诺日后即使入朝为官也永远将对方放在第一位。
但,孟君贤食言了。
一路的摸爬滚打让他对黎明百姓的疾苦深有感触,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渐渐地,他不再时常与沈阙会面,曾经的亲密无间最终演变成了今日的劳燕分飞。
沈阙气恼孟君贤的大义凛然,气他可以为了百姓牺牲一切的愚蠢行径,更气他将身心尽数投入朝堂,若是可以,他真想找跟链子将孟君贤栓在身边,并质问他为何对当初的诺言失了信用。
倒是孟君贤,自知理亏的他从第一次拒见沈阙时开始便在心里埋下了愧疚,偏偏沈阙也不是个喜欢讲话的主儿,两人的误会就这么悄然生长,一直持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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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上,孟君贤自顾自饮酒吃菜,前来道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眼里始终不见半分波澜。
“沈副将到€€€€€€”
蓦地,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孟君贤的瞳孔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又很快将情绪敛了去。
堂下,沈阙一袭紫袍加身,没了戎装的加持,那双贯来无情的眸子褪了几分狠戾,多了一丝丝的人情味。
瞥见高堂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沈阙眸色顿时冷了些许。
堂上之人将那道凌厉的视线敏锐捕捉,心脏倏然一痛,所幸有茶盏当作掩护,才不至于叫人看见。
“臣沈阙,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沈阙无视孟君贤的一举一动,跪地道。
云€€微微抬手,“爱卿不必多礼,平身。”
“谢陛下。”沈阙缓缓起身,然后径直走向了距高堂最远的席坐上。
殿内众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纷纷猜测沈副将是不是又与孟相闹别扭了。
孟君贤视线一路跟随,直到瞧见沈阙连闷三碗白酒,他眼底忧色不减,心里也忍不住叹息自己的无用。
“孟爱卿?”忽地,身旁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
孟君贤立即侧首,“陛下,臣在。”
云€€看着他,一双乌瞳略有疑惑,“你自进殿开始便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孟君贤未料到自己的表现会如此明显,便微微拱手道:“谢陛下关心,臣并无大碍。”
云€€听罢轻“哦”一声,没有再去多想。
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堂下沈阙的身影,孟君贤忽问:“敢问陛下,今日怎的未见安王殿下与裴小将军?”
“皇叔么?”云€€闻言道:“皇叔方才派人捎了口信前来,说今日需与裴哥哥回将军府一趟,所以得晚些过来。”
“原来如此。”孟君贤轻轻道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喝得多了,孟君贤脑袋忽然有些发疼,他略显烦躁地叹了口气,
“陛下。”倏地,他抬起眸道:“臣头有些疼,想来是喝多了,想出去走一走。”
云€€闻声应道:“需不需要朕请太医来?”
孟君贤婉拒道:“谢陛下关心,臣只是有些晕,想出去走一走。”
云€€淡淡道:“嗯,去吧。”
待人离开,殿内议论陡然减了大半。
云€€知道,这些达臣门又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心下无奈的同时只能闷声饮酒。
殿外。
孟君贤仰颌猛嗅一口气,顿觉心里舒服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晚的缘故,他自今儿早睁眼开始便觉周身阵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