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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孟君贤闲散着步子走到一条小道上,葱郁的柳枝垂满大地,他双目有些空洞,头痛的频率也越发接近了。
难受之意似要如泉水般涌出,孟君贤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轻轻抚了抚额头。
冗长的沉寂过后,痛感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不该睡那么晚的。”他口中嘀咕了一声,接着环视四周后寻了个石凳坐下歇息。
眉眼终于舒缓了一些,他两根指节搭在眉心,有节奏地揉捏着。
四周遍布的蝉鸣似要将人吞没,就这么静坐了好一阵,孟君贤深知作为此次筵席的上客,即使再难受也得忍到宫宴结束,于是拖着沉重的脑袋,他正要起身回去,却不想眼前忽然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就在孟君贤以为自己要与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眼前一抹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拉扯了过去。
身体跌进一道软墙之中,孟君贤下意识想要挣脱陌生人的怀抱,却在瞧见对方那张脸后顿时怔在了原地。
沈阙在孟君贤抬眸的那一刹那,便将眼底的紧张掩去了,摆出一副讨债人的架势劈头盖脸对着孟君贤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走个路都能摔,你这两条腿干脆别要了。”
孟君贤的头还有些晕,面对沈阙的咄咄逼人,他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傻傻地任由对方训话儿。
许久不见人有反应,沈阙看着孟君贤呆滞的眸子,眉眼泛起一抹不悦。
“孟君贤。”他心一横,干脆上手捏起对方下颌,“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睡觉睡傻了?再不说话,当心我割了你舌头。”
孟君贤这才有了反应。
他盯着眼前放大的脸,呼吸稍有凌乱,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松手。”
冰冷的话语传来,沈阙当即盛怒,负气似的甩开了孟君贤下巴。
脸被迫歪向一旁,孟君贤摸了摸被捏痛的地方,眼中闪过丝丝悲凉,却在抬眸之际烟消云散。
“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淡淡道。
沈阙气笑了。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这般无情。
“走?”他冷嗤一声,步子紧逼孟君贤,“孟君贤,这么些年了,你的心当真是铁做的?还是说,你以为我的心也是铁做的?”
孟君贤后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阙笑得更大声了,只是其中不乏悲悯,“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见识一下你孟相到底是否如传闻那般冷漠无情。”
孟君贤觉得幼稚,便道:“我现在没功夫同你掰扯这些,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往章华殿方向走去,竟是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沈阙。
沈阙站在原地,半晌自嘲一笑。
是了,他心道,孟君贤这个人,从来只对他沈阙冷漠无情。
对待别人,孟君贤可以雅正端庄,也可以以礼相待,偏偏遇上他沈阙,就只有叫人心寒的冷言冷语。
心底的悲戚一晃而过,沈阙盯着孟君贤渐远的背影,眸中火光一触即发。
额头青筋暴起,他牙关紧闭,体内暴虐好似要将他吞噬。
孟君贤啊孟君贤,你如此薄情寡义,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第三十三章 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宴会从晌午一直持续至傍晚,姗姗来迟的云照与裴勉抵达宫邸的时候,孟君贤已醉得不省人事,云€€亦有些微醺。
“€€儿?”看着对面双颊扑红的人,云照心中不免气愤,但更多的是担忧。
大抵是许久未见这般热闹的场面,云€€一时没控制住,喝了好些葡萄酒。
虽然云照曾明令禁止过他饮酒,但此番场景,若不与众人畅饮作乐,只怕会遭人诟病。
如此,云照也不好过多苛责,嘱咐李泓申留下来清场后便要带云€€回寝殿。
李泓申闻言立即弓腰道是。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身体一阵摇晃,云€€头脑不甚清醒地睁开眼,眼见身前一抹白色身影,他迷登登地咧起嘴,也没看清来人是谁便道:“皇叔,葡萄酒好好喝,朕还要………嗝!还要再来一杯。”
云照一时哭笑不得。
“€€儿。”他微微弯下腰,关切道:“头可还晕?”
云€€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嗝儿,半天才通气道:“不晕不晕,皇叔别担心。”
可话虽如此,那虚浮的脚步和摇晃的身形还是让云照无奈叹息。
离开章华殿,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没走几步,扶着墙便在角落里吐了起来。
云照刚想上前查看,裴勉立即拦住了他,并指了指他的小腹,示意云照怀里孩子不便见污秽之物。
云照纠结片刻,轻轻拂下胳膊上的那只手道:“无碍,我只看看而已。”
说罢,他强忍胃内不适走到了云€€身旁。
将将吐完的云€€嘴角还挂着晶莹,云照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干净,后问:“还难受吗?”
不知是不是刚吐完的原因,云€€脑袋清醒了一些,但眼前依然模糊,费了半天力气才依稀看清对面的人是谁。
“皇叔?”眼前是云照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云€€陡然一惊,心想完了,自己没有听皇叔的话不喝酒就罢了,现下还被人亲自逮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口中呜囔了两声,云€€竟是紧张地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照见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慌张模样,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正欲开口慰抚几句,只听云€€忽然开口道:“皇叔,对不起…………”
云照眉心微凝,继而展露一抹淡笑。
他摸了摸云照的脸颊,道:“今日特殊,皇叔许你饮酒,所以不必道歉。”
“真的?”云€€试探性地抬起眸子。
云照颔首。
云€€当即喟笑。
“行了行了。”忽然,一抹身影闪过,裴勉强行分开这愈靠愈近的二人,道:“知道你们叔侄情深,但能不能换个地儿?”
说罢,他醋意大发地指了指周围的宫女和偶尔路过的大臣,好心提醒他们注意场合。
云照见状,如画眉眼浮出一丝尴尬,只听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对云€€道:“走吧€€儿,我先送你回承乾宫。”
云€€高兴地应了一声,接着就要上去牵云照的手,被裴勉眼疾手快地薅了过去。
双脚忽然悬空,云€€面儿上一惊,“谁、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揪朕的衣服!”
裴勉哼哼一笑,“陛下还好意思说?您都这么大的人了,回个宫还要叔叔陪,这说出去呀,臣都替您羞呢。”
“你!”话音刚落,云€€已然羞红了脸。
裴勉见此心中大笑。
一旁的云照看着眼前小孩“互殴”的画面,突然觉得自己升级成了老父亲。
“皇叔!裴哥哥欺负朕呜呜呜…………”心里正感慨着,云€€软糯糯的声音便传来,云照无奈叹息,只得递个眼神给裴勉。
裴勉收到讯号,讪讪松开了手。
将云€€送回承乾宫后,云照和裴勉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沈阙和孟君贤。
因为交集颇浅,云照只是对着沈阙礼貌一笑后便将视线投到了还在嗜睡的孟君贤身上。
“孟相还未酒醒么?”观察了片刻后,云照问道。
沈阙表情淡漠,周身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疏离感,听到云照的话,他淡淡回了句“没有”后便没了下文。
因为曾与沈阙同赴过战场,裴勉对眼前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将军算得上钦佩,但也仅仅而已。
“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离开了。”四下静了半晌,沈阙忽道。
云照回过神,“好,告辞。”
分别后,他盯着沈阙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裴勉见云照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将将装好的醋坛子顿时又翻了。
“如此依依不舍,怎的方才不约人家喝上两口?”蓦地,他阴阳怪气地道了一句。
云照微微一愣,当即无奈扶额,“什么跟什么啊…………”
裴勉低哼,“我瞧你那眼神,怎么要随人家一起去似的。”
正欲反驳,云照转念一想,裴勉这家伙打小便醋劲儿极强,若是与他讲道理,没效果不说,反而很可能起到反作用,届时这浑小子气上加气,那自己今夜又有的折腾了。
思忖着,云照决定暂时先给裴勉一些甜头尝尝。
在将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裴勉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换来云照的毒舌相对,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难不成今日出门前吃错药了?他心问。
看着对面人一脸疑惑的眼神,云照忍不住在心中偷笑,紧接着他上手替裴勉整理了下儿衣襟,十分贴心道:“晚膳想吃什么?我差人去买些食材。”
眼前是云照笑靥如画的面庞,蛊人的嗓音悠悠入耳,裴勉顿时呼吸一窒。
眼底的无措并没有逃过云照的法眼,他心里暗暗一笑,接着薄唇微微勾起,贴近道:“怎么,若非是方才酒喝多了,不想与我共用晚膳了?”
若有若无的香味窜入鼻腔,裴勉哪里抵挡得住这般诱惑,当即撇开脸后退道:“云照,你………先离我远一些。”
眼见上钩了,云照又怎肯放过这个机会,脚步再次贴近,脸上却没了刚刚的春风得意,反而一副泫然欲泣之相,“为何?你厌倦我了么?”
怜惜的模样让裴勉顿觉血液翻滚,却只能又急又恼地在原地踱步。
云照见状,忽然玩心大起。
趁着裴勉心急如焚之时,他用力挤出一滴清泪,然后佯装失落地别开脸,“我这人向来脾气极差,稍有不悦便会出言责骂,你会厌倦也是情有可原。”
“什…………”
望着云照不停细颤的双肩,裴勉急得来回打转,殊不知对方那是在掩口偷笑。
“云照,我没有厌倦你!我怎么可能会厌倦你呢!”最终,裴勉还是没忍住冲到了云照跟前,迫切解释道。
云照已然换了副面孔,那双噙着泪的眸子水光泛滥,只看着便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