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裴勉才终于转过身,眼眸里透着丝丝担忧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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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云照先是去了与云褚会面的地方,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他并没有瞧见任何人,于是再三打听下,他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儿,看上去似乎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宫邸。
“褚儿?”推开宫门,云照四下打量了一圈儿,然后冲里面喊了一句。
不消片刻,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走来。
云照视线跟随,接着眉头微蹙,“是你?”
楚少泊笑着向云照行了一礼,“云公子,别来无恙。”
云照对楚少泊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只淡淡应道:“楚公子有礼,奕王可在此处?”
楚少泊正欲回话,只听身后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是云褚。
“皇叔怎的得空大驾光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侄儿有个准备。”对面,云褚慢悠悠走来,半敞的衣襟后是带血的绷带。
夺目的殷红刺入云照瞳孔,他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见人不说话,云褚继续阴阳道:“皇叔怎么不说话?可是侄儿哪里说错了?”
云照:“…………”
如今人安然无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煽情的话语,于是转而面向楚少泊道:“褚儿生性顽劣,这几日便有劳楚公子照拂了。”
楚少泊扬唇道:“云公子哪里话,奕王殿下年纪虽轻,却也满腹经纶,在下与奕王聊得十分投机,只是…………”
话说一半,他忽然变得有些吞吐起来。
云照见状道:“楚公子但说无妨。”
楚少泊闻言瞥了眼一旁愤愤不平的云褚,接着扭过头小声道:“奕王殿下怎么说也长大了,实在不宜棍棒教育,云公子还需见好就收啊。”
云照听罢,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撂下一句“告辞”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人彻底走远,楚少泊才堪堪关上门。
“如何,开心了么?”他轻轻一笑,转身问云褚道。
云褚话语一梗,“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楚少泊笑意不减,佯装无意道:“他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云褚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实话来讲,对于云照前来寻他这件事,他确实是高兴的,可想到刚刚对方竟没说半句关心的话,他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嘴硬地反驳道:“谁稀罕他的关心!”
楚少泊本也只是逗弄一二,见人不上钩,他也十分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个,你…………”忽然,云褚望着楚少泊吞吐了一句。
楚少泊歪过脑袋,“我什么?”
云褚挠了挠下巴,问:“你今儿早间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吧?”
楚少泊回忆片刻,然后反问云褚:“殿下希望是真的吗?”
云褚一时语塞。
其实扪心自问,他过去扬言要做皇帝全然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如今斯人已逝,他也曾迷茫过一段时间,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明白自己心底想要的到底为何。
许久等不来回复,楚少泊大概猜出了云褚心中的顾虑,思忖片刻后激道:“说实话,殿下不愿坐那皇位也情有可原,毕竟身边没了依附,即便坐上皇位又有何用呢?”
边说着,他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殿下被太后娘娘养成了人中龙凤,却还是输给了摄政王最喜爱的小侄子。”
每句话、每个字无一不在刺激着云褚的大脑,胸口涌动的那团火终究是压不住了。
一想到云照和云€€阖家团圆的画面,他便嫉妒得发狂,凭什么………凭什么他云€€一出生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身份、地位、权利,甚至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偏爱。
又凭什么,他云褚一出生就要背负着母亲许下的重任,无论权势还是其他,都要通过夜以继日的努力换取,可纵使这般,也从未有人正眼瞧过他哪怕一眼。
滔天嫉火焚遍周身,心酸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楚少泊嘴角的笑意自开始就没有消失过,他凝视着云褚愈渐崩离的面孔,道:“殿下心地善良,必不想见到手足相残的结局,那看来还是…………”
“不。”话未说完,云褚忽然打断他。
手足相残又如何?若是他云照眼里只有云€€那个没用的废物,那自己又何必挂念这份亲情?
心中有了决断,他眸色冷得可怕,半晌咬牙道:“他不是喜欢云€€那个废物么,我送他便是。”
楚少泊盯着云褚阴恻恻的笑颜,明知故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云褚没有作答,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离开了。
第六十七章 €€、€€儿………死了?
瞻前顾后了大半晌,云照回到府邸后已然到了黄昏。
自云照走后,裴勉便一直在院中等候,听到推门的动静,他立即跑了过去,“怎么才回来?他可曾对你动手?”
云照稍显疲乏地应道:“没有。”
裴勉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眼睑,“要去睡会儿吗?”
云照微微抬眸,“嗯。”
把人抱回寝房,裴勉静卧其侧,一只手轻轻拍着被褥下阖眸的云照,喉咙里模糊不清地哼着调调。
云照脑子有些混乱,白日里发生的事太过突然,直到现在他还未完全消化。
脑中回荡着云褚说过的话,他想自己过去可能真的忽略这个侄儿太多了,如今云褚孤身一人,自己也该好好管教才是,莫要让人误入歧途。
心想着,他决定明日一早就去宫里一趟,毕竟云褚这孩子虽心性不坏,可自小的生存环境极有可能让他做出有违本心的错事,若是能接到安王府暂住…………
“裴勉?”
“嗯?”哼着曲儿的裴勉将将犯困,忽然听到云照的呼唤,他睡意顿时退去,问:“怎么了?”
云照面露踌躇之色,犹豫着要不要将方才的心中所想告知裴勉。
许久等不到回应,裴勉以为云照是做噩梦了,便往跟前挪了一下,大掌轻拍对方后背,哄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话毕,云照忽觉鼻头一阵酸涩。
他身子一翻,张开双臂环住裴勉腰身,将整个人埋进了对方身体里。
裴勉有些意外云照的这个举动,但紧接着便反手把人拥得更紧了,一边笑还不忘戏谑:“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般会撒娇了?”
云照头埋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可是孩子闹你了?”见人没反应,裴勉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云照小腹。
云照这才缓缓抬起脸,红着眼尾小声道:“没有。”
裴勉听罢心里愈发好奇了,心想自己这几日似乎并没有惹到他,为何云照的心情总是这般阴晴不定?
正欲再次询问,可想到前些日子习的书上讲过,孕子之人情绪波动较大,当悉心照料,哄之又哄。
“云照。”内心思量片刻,他低头在云照眉头印下一吻,柔声道:“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同我说说?”
对于裴勉这不似平常的温柔,云照有瞬间的愣神。
“不说也没关系。”或许是怕云照不愿,裴勉又道:“先睡一觉,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都洗耳恭听。”
说话间,他掌心来回摩挲着云照头顶,五根手指穿插在乌发之中,炽热的触感让云照头皮一阵发麻。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云照终于开口:“裴勉,我…………”
裴勉微笑着望着他,似是在静候下话。
云照话到嘴边,却在瞧见裴勉那双赤诚的眸子后又吞了下去。
不能了,他心道,裴勉待他如此,他又怎能奢求太多。
“没什么。”最终,他慢悠悠吐出三个字,然后再次将脸深埋裴勉胸前。
裴勉见状,也不再强求,只道:“既没什么,那便睡吧。”
说着,他搂紧云照,滚烫的气息一遍遍喷洒而出,温暖了怀中人全身。
慢慢地,云照阖上了眼。
窗外夜幕低垂,月色倾注而下。
云照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一道虚影不停追赶着幼时的自己,那人虽然脸上漆黑一团,可他依然能感觉到对方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想要剜他的心。
“嗯…………”
噩梦惊醒时正值午夜,云照看了眼身旁仍旧酣睡的裴勉,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后背湿了一大片,梦中场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原地木了片刻,然后拧眉拍了下儿脑袋。
心叹了口气,他有些燥热的饮了口茶,接着身子一瘫,伏到了椅子上。
望着暗红色的房梁,他脑袋一片空白。
如今恶人已除,自己与裴勉又成了天下人皆知的神仙眷侣,他该高兴才是,可为何心里总是无故发慌呢。
掌心不自觉捂上胸口,他视线轻移,望向了对面紧闭的房门。
罢了,大概是近来太累了。
心里念了一句,他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推开门,一阵凉风吹来,周身燥热瞬间消散了些许。
院中百花齐放,即便被黑夜笼罩,那袭人的香气却是如何也散不去的。
云照就这么静站了片刻,他回眸瞧了眼榻上沉睡的人,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他想,或许就这样也好,眼下家国无恙,爱人在侧,自己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心里想了明白,他释怀地吐出一口气,正欲转身回房,眸光却被不远处一团长条状的玩意儿吸引了去。
…………那是何物?
疑惑悄然升起,他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心道这王府的下人们是愈发胆大包天了,如此大的一个垃圾堆在院中,竟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清理。
怀揣着气愤,他正想着唤人清扫,可转念一想裴勉还在睡着,便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