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对于对方的话,同伴显得格外局促,催促道:“你别€€嗦了,当心被人看见。”
“瞧你这出息,就是陛下来了又如何?老子一样…………”
话未说完,耳旁忽地传来一声低哑嗓音:“朕来了,你当如何?”
两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旁边躲去,失去支撑的云照眼看就要倒地,被楚少泊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他心疼地看了眼怀里的人,而后便是滔天杀意,他想,若不是自己留心过来瞧了,那云照是不是就…………
他不敢往下想,那简直比要了他命还痛苦万分。
两个士兵毫无疑问被杀了,楚少泊抱着云照一刻不停地返回军营,当即传唤了军医。
帐篷里,云照盖着狐裘大氅躺在榻上,意识不甚清醒,连日的长途跋涉让他伤口一次次撕裂,原本就因生产而元气大伤的身体,此刻已然到了极限。
军医替云照把着脉,眉头渐渐收紧。
楚少泊在一旁干着急,好容易才等到对方收手,便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军医叹了口气,“情况不容乐观。”
“这位公子产伤撕裂太过严重,又多日长途颠簸,使得伤口伤上加伤,不过臣倒是好奇这位公子到底在执着于什么,竟能一口气挺到现在,否则换做旁人,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楚少泊听他吧啦一堆无用话,气愤至极的同时不得不压低声音问:“有什么法子根治?”
军医闻言道:“根治是不大可能了,但若坚持服药,恢复到与常人无异不是难事。”
听到不能根治,楚少泊眼里闪过痛楚,半天才道:“速去煎药。”
军医拱手道是,退出了帐篷。
楚少泊原地静立良久,不知在想什么,等他回头想要帮云照掖盖时,却见人已经醒了。
“你醒了?”他立即走过去,手忙脚乱道:“暂时先别动,军医方才去取药了,朕一会儿就替你上药。”
云照发丝凌乱,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对于楚少泊的关心,他恍若未闻,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平日里的漂亮眸子此刻尽是冷冽,同时又透出哀戚与仇视。
“退兵。”冗长的宁静过后,他齿间挤出这两个字。
楚少泊看着他,蓦道:“你觉得可能么。”
短短一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云照猛然间挣扎起身,不顾下面撕裂的疼痛,杀气腾腾地冲到楚少泊面前。
楚少泊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面儿上虽未表露,但负在背后的双手却紧紧握成拳状。
他安静地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进一步动作,但结果不然。
云照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挥拳出掌,反而“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明明那样一个骄傲的人,现在却将尊严弃于地底,楚少泊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止不住的怒火。
这是云照第二次跪他,都是为了那个人。
嫉妒再次如潮涌来,他缓缓蹲下身,猛地掐起云照下巴便道:“你可知,你这般低三下四维护他的样子,真的很叫朕生气。”
云照被迫抬颌,眼中已不见方才的锋芒,只双目无神地望着某处。
听到楚少泊的话,他瞳孔轻移道:“我跪你,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大郢的子民。”
滚烫的气息萦绕鼻尖,楚少泊听后并未答话,但心里与方才比还是好受了不少。
他深深看了云照一眼,松开了钳制他的那只手,冷冷道:“起来罢,朕意已决,你改变不了。”
云照垂着眼睑,没有动作。
见此,楚少泊心里又气又疼,最终叹道:“此番战事,朕提前交了战书去郢国,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会措手不及。”
云照依旧没有动作。
楚少泊自以为仁至义尽,便不再解释,但云照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又实在令他气愤,本想着再周旋周旋的心一下儿被打了个稀碎。
云照软硬不吃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于是最终结果就是,云照被他一掌劈晕抱回了榻上。
不一会儿,军医带着煎好的药以及金疮膏来了,楚少泊想着自己好容易让人安静,便对他说:“药先拿回去温着,金疮膏留下。”
军医看了眼床榻上的人,以为对方是睡着了,弓腰道是后端碗退出了帐篷。
楚少泊掂量着手里的金疮膏,想着若是云照醒来,必不会允许有人触碰他,尤其还是那种私密的部位,既然如此,自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替他把药上了。
但…………
他想,若云照真的醒来,发现自己那里被旁人碰了,恐怕会举刀杀了那人罢。
于是思虑良久,他还是放弃了。
“罢了罢了。”嘴里喃喃了一句,他把金疮膏放到云照枕边,冲人低语道:“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随了谁,整日要死要活不爱惜身体,疼便受着罢。”
话里话外都透着责怪,他轻轻拨开云照额前的碎发,默默坐在一旁守了起来。
炭火把整个帐篷烘得暖洋洋的,风雪被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
云照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身钝痛不已,连动动手指都冷汗直流,但他没有给自己缓冲的时间,环视四周后强撑着下了榻。
楚少泊一进门便看见立在床旁摇摇欲坠的云照,立即跑过去扶住他,呵斥道:“你不要命了?下来做什么?”
云照像是没听见,挣开他的搀扶后“扑通”一声再次下跪。
第三次了。
这回,楚少泊没有任何动作,只仰头看了眼帐顶,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云照啊云照,你可真是…………”蓦地,他垂眸看向跪在脚边的人,那原本挺直的背脊此刻佝偻着,哪儿还有半分从前的意气风发。
楚少泊气极反笑,蹲下身与其平视。
“怎么办呢?”他凝视着云照空洞的双眸,切齿道:“你越是这样,朕就越想要了那裴勉的性命。”
“但在要了他命之前,朕会允你们相见,然后让再他裴勉亲眼看着,你是属于朕的。”
字字诛心,云照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决计不会是好事,在楚少泊话毕的同时,他红着眼道:“那你干脆先杀了我。”
“杀了你?”楚少泊一嗤,“朕可舍不得,朕要你亲眼看着他的喉咙被长枪刺穿,然后彻底死心。”
嫉妒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楚少泊现在即是如此,且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想,既然云照的心里只装得下那裴勉,那自己便将对方彻底抹杀于世。
他就不信了,一个已死之人,云照还能顾念一辈子了?
第七十六章 只要你答应嫁与朕,朕便放过他
由于云照伤得太重,楚少泊当天便下令军队原地休整,再次出发已是十日后。
这十多天里,他全权包揽了云照的饮食起居及服药情况,事事亲力亲为,无论云照自愿与否,他就是灌也会把药灌进去。
于是短短半月,他与云照之间那根本就生锈的弦更是崩析了。
就在头天晚上,在卑微乞求无果后,云照心底压抑的积怨爆发了,他对着楚少泊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及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而楚少泊只防不攻,但自那过后,他不再一味追求云照的意愿,不吃饭他便塞、不喝药他便灌,总之保证人活着就行。
纵使云照期间反抗得再彻底,可毕竟是带伤之身,哪里敌得过内力高深的习武之人。
于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弹枪雨淋下,大军出发了。
只是在出行前,云照得到了一个极为特殊的“礼物”,是一个特制的鸟笼,却并非是用来关鸟,而是关他这个人。
因为楚少泊觉得他最近实在不乖,但又怕自己出手没个分寸把人伤了,干脆就制了个鸟笼把云照阻隔在内。
笼子很大,比寻常的步辇还要大,是楚少泊用竹子制的,足够人在里头躺着,且铺了五层兽皮大氅,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云照会膈着或冻着。
郢国地处偏南,因此即便是腊月天也并没有多么冷。
按照楚少泊的旨意,笼子与龙辇一路并排而行,被点了麻穴和哑穴的云照卧躺于笼中,身下铺着大氅,身上盖着狐裘,寒风被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
途中,楚少泊不止一次地对云照说:“阿照,等此战结束,朕便与你成婚。”
每次说完,他都会把手伸进笼中,将云照的手紧紧握住,虽然明知对方说不了话,但他就是喜欢看那双眸子充满仇恨地瞪着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待裴勉一死、郢国覆灭,云照才会彻彻底底地死心,并心甘情愿祈求他的庇佑。
他甚至想过,若这次攻下郢国,他便把这片领土送与云照,让云照成为这里的新一任君主,然后再与楚国联姻,风光大婚。
但他思来想去,又觉得此法不可行。
郢国的旧部遍布各地,单凭杀是绝对杀不完的,倘若自己真的将这片土地当作礼物送给云照,召集旧部造反这种事,云照也不是做不出来。
嘶…………唉,罢了罢了。
心叹了一声,他不愿再思考其它,只盼此战得胜,届时攻下郢国十九城池,自己也好抱得美人归。
心想着,他瞥眸望向身旁的笼中人,嘴角蓦地挑起一抹淡笑。
笼内,云照双眸紧闭,卯足了劲想要冲破穴道,怎奈内力亏损严重,那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受了几个日夜的颠簸,哪里还有余力用作其他。
绝望笼罩而来,他侧仰于大氅中央,透过笼顶的竹枝看向天空,相较于远处飞掠而过的惊鸟,自己如今才是真真切切的笼中雀。
明知故土即将受袭,明知裴勉将要遇险,自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做不出任何改变。
这太残忍了…………
马蹄声不绝于耳,兵器的碰撞宛如无常降世,将他的心脏生剥活剐。
“陛下,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咱们就要到郢国边境了。”忽然,领头的林€€冲后面道。
楚少泊闭眸倚靠于龙辇之上,听到林€€的话,他微微张开眼,拨弄云照发丝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接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将军,此番战事有您带头,又有陛下坐镇,弟兄们定全力以赴攻破郢国边防!”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紧跟着便有无数人附和,欢呼声在人海中此起彼伏,手持长缨枪的众人将兵器高举过顶,仿佛战事的结果已经敲定。
龙辇上,楚少泊嘴角噙着笑,指尖蓦地触到一片湿润,垂眸只见云牙关紧咬,那双空洞的眼早已挂满了泪珠。
楚少泊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抬指抚去云照眼角的泪痕,低声道:“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总要发生,裴勉的死不可避免,不过朕可以答应你,不会动郢国的百姓分毫。”
黝黑的瞳孔倒映出灰暗的天空,云照不知听见了没有,半晌眨了下酸涩的眼,带出一颗晶莹的水珠。
短短数月,物是人非。
云照曾想过,是不是老天爷觉得日子无趣了,所以向他开了一个玩笑,只要自己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复原。
但相反,结果却并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