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听罢,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楚少泊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阿照,你说,如果朕将来有一日死了,你可会为朕流泪?哪怕只有一滴。”
莫名其妙的话术让云照眉心微蹙,但还是笑着抬手覆上颊边的大掌,“陛下在说什么胡话,陛下是天子,会长命百岁的。”
楚少泊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云照,然后默默将头扭到一边。
“好了。”他转过身背对云照,“朕今日大概是累了,没吓到你罢?”
云照未语。
楚少泊也没有回头,只在原地默默立了须臾,然后道:“好了,快歇息罢,朕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便要离开,云照却叫住了他,“陛下,等等。”
楚少泊回眸,“何事?”
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云照权当是自己眼花了,淡笑道:“再有两日便是陛下的生辰,我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厚礼,望陛下莫要嫌弃。”
“你准备的,朕自当喜爱。”楚少泊同样回以一抹笑,“好了,夜深了,快歇息罢。”
直到殿门合上,云照脑中浮现出楚少泊方才那牵强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嘶…………啧!
深叹了口气,他心道罢了。
如今的楚少泊已名声尽毁,楚国上下人尽皆知他们的天子受人蛊惑、残害忠良,只要两日后,裴勉与沈阙的计划能顺利就好。
另一边。
离开长乐宫后,楚少泊并未回寝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外头月黑风高,屋内烛火通明。
楚少泊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张纸。
忽然€€€€€€“陛下,您看这信…………”
说话者正是楚国的护国将军林€€,他看了眼脚边被一箭穿心的鸽尸,眉眼带着几分忧虑,但更多的是愤怒。
楚少泊捏着眉心,半晌叹了口气。
“陛下,臣知道您对皇后的情意,可臣不得不说一句,您待皇后真心,可皇后呢?践踏您的心意便罢了,如今竟还想着灭我楚国!”
话毕,屋内陷入了沉寂。
楚少泊盯着手中信笺,眼眸逐渐变冷。
原来,这几日的笑语相对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心凉了个透彻,他将信笺捏成一团,带着满腹无处宣泄的怒火,重重锤了下案桌€€€€€€“砰!”
唇齿嗟磨,骇人不已。
“他既如此决绝,朕也不会再心软了。”齿缝间挤出这句话,楚少泊冷眸道。
“裴勉…………”
口中叨了一句,他不明白,此人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让云照死心塌地至此。
不过么…………呵。
一个将死之人,他也不必再纠结这些了。
他想,只要裴勉一死,云照必然是退无可退,这辈子都只能是他楚少泊的掌中之物!
想到这,他冷笑一声,旋即下令:“林€€听旨!”
林€€下跪:“臣在!”
“率十万大军,按照信中所指的路线提前埋伏,务必取回裴勉首级!”
“臣,领旨!”
第八十七章 今日一过,世上便再无裴勉这个人了
翌日。
早朝结束后,楚少泊照旧来到长乐宫,看着云照温驯懂事的模样,从前的他或许会心疼感动,可现在,他只觉得讥讽无比。
院内,云照在瞧见楚少泊后便迎了上来,脸上依旧是那抹勾人心弦的笑。
“陛下还未用早膳罢?我这小厨房刚做了些点心,陛下先垫一垫。”说罢,他拿起一块糕点送至楚少泊嘴边。
楚少泊心冷归心冷,戏却也是做足了。
面对云照的讨好,他笑着应声,旋即张嘴咬了一口,赞道:“不愧是长乐宫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
云照听罢一笑,“陛下过誉了,若非是陛下念我吃不惯楚国的食物,特寻来了郢国之人为我下厨,我至今还吃不到这些家乡菜呢。”
楚少泊呵呵两声,没有多说。
冷淡的回应让云照眉头微蹙,他察觉到楚少泊的不对劲,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试探性地询问:“陛下近来总哀叹不断,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
楚少泊也觉察自己表现得过于漠然,干脆将计就计道:“倒也算不得心事,只是这两日折子太多,有些累了。”
“身为君王,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云照闻言,乖张道:“陛下是天子,应当懂得这个道理。”
楚少泊佯装生气道:“朕怎会不懂,只不过那些折子,看得叫人气愤。”
“为何?”云照问。
楚少泊眼中闪过一抹精锐,侃侃道:“那些折子,有一半儿是让朕废后的,另一半儿则是叫朕直接处死皇后,你说可气不可气。”
云照面儿上淡然,“那陛下呢,也是这么想的么?”
“怎会?”楚少泊做足了戏,那眸子似要吃人一般,“那些个老东西,就是见不得朕舒坦,朕偏不如他们的意。”
云照付之一笑,“有陛下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清澈的眼眸透出来的深情,一时叫楚少泊迷了心窍,他指尖轻轻抚过那诱人的眼尾,心想原来深情居然也能装得如此之像。
可越是这样,想到过往的种种,他便越是怒不可遏。
“朕很好奇,阿照会送朕什么生辰礼。”纵使心中早有答案,他仍是不死心地询问。
毫不知情的云照报以一个神秘的笑,“陛下怎么同小孩子一般,等明日不就知道了?”
看着眼前人纯澈的面孔,明明那般摄人心弦,楚少泊却只觉得胸口针扎一般。
半晌,他缓缓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
他想,既然云照决心与他决裂,那他也不必再顾念旧情了,只待林€€将裴勉了结,他便有了留住云照的底气。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将云照让给任何人!
-
晃眼间,又是一日过去了。
历代以来,帝王的寿辰宴贯是讲究,楚少泊几乎是整夜未眠,因为这日不单单是他的生辰,亦是他取裴勉性命的日子。
长乐宫内,云照将将醒来。
迷迷糊糊起身,他余光瞥见床旁的身影,便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
低哑的嗓音让云照愣了须臾,抬眸瞧见对方是楚少泊后,他立即掀被下榻,“陛下何时来的?怎的也无人叫醒我。”
楚少泊笑了笑,“是朕没让她们叫醒你。”
“今日可是个重要日子,陛下怎么还同儿戏一般。”云照佯装生气道。
楚少泊笑意更甚,“无碍无碍,朕只愿你日日休息得好,其余的都是小事儿。”
看着对方唇角的弧度,云照莫名觉得惴惴不安,便试探:“陛下今日似乎很是高兴?”
话落,楚少泊心道当然,今日一过,这世上便再无裴勉,也不会再有谁同他抢人了。
可心里虽这样想,他口中却道:“自然,想到阿照说的为朕准备的厚礼,朕高兴得彻夜未眠。”
闻言,云照疑心散去,跟着抿唇轻笑道:“陛下这样说,叫外人看来,倒是显得我不懂事了。”
楚少泊大手一摆,“一切都是朕心甘情愿,谁敢乱嚼舌根,朕要了他的脑袋。”
云照心里冷笑,面儿上却作出一丝羞赧之态,问道:“离筵席还有些时辰,陛下打算做些什么?”
楚少泊仿佛早有预料般挑唇一笑,紧接着牵住对方的手就往外走,“随朕来。”
不多时,二人来到承乾宫。
楚少泊携云照进去,寝殿正中央的桁架上挂着两件极为奢华的锦袍,看着像是婚服,可又不似一般的婚服。
“这是…………”
云照眉眼透着疑惑,楚少泊拉着他上前,笑着解释:“想当初你我大婚,因为种种原因闹得不甚愉快,所以趁着这次生辰,朕特意叫人制了这两件婚服,阿照你瞧。”
说着,他示意云照摸一摸。
云照虽然排斥,但也不得不做做样子,他伸手抚了抚衣襟上的攒金丝绣纹,赞道:“果真是极好的料子,陛下有心了。”
楚少泊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婚服,瞳孔里闪烁着异彩。
曾经,他也想过再与云照大婚一场,所以特命人制了这上好的婚服,也不枉对方待自己的真心,可时过境迁,他只想将裴勉的首级挂于皇城最高处,好让那颗头颅日日看着自己与云照颠鸾倒凤。
“怎么样,阿照可要试试?”蓦地,他笑着询问,手却是已将绣着金丝凤纹的那件婚服取了下来。
云照见状也无法子了,只能颔首道好。
屏风后的身量若隐若现,楚少泊瞳孔泛着幽光,宛如一头觅食的野兽,好似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将人咬碎、吞入腹中。
不多时,云照换好衣裳出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楚少泊的视线定格在那抹纤长的身影上,分毫未移。
对面,云照红衣似火,远胜天边残阳。
长发未束,就这样披散于耳后,遮住了衣摆处的半挂凤纹。
“美、美极了!”倏然间,楚少泊发出一句感叹。
他将云照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眸中喜色难掩,他反问对方:“阿照觉得这衣服如何?”
纵使心中反感,云照也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心意回应:“既是陛下特意为我制的,那自然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