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下剧情。
第72章 引开
“朔月?”林遐衣袂飘飘地踏步而来,忽而瞧见朔月,笑道,“怎么在这里?”
作为林氏的家主、偌大党派的领头人,林遐一贯忙碌。
他方才去听了庆元宫传来的最新消息,先是赞许手下人高效的工作效率、感慨有你们这样得力的手下真是我林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指示他们继续辛勤工作、表示为主子服务的同时也是为自己创造衣食无忧的美妙未来,在手下心悦诚服地叩首后,便准备回书房见朔月,继续搞他的长生大业。
他敢把朔月单独留在书房,自然是因为这里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正往书房走来,却见朔月正站在门边,神色沉沉,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又像随时要退缩一般。
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可是有什么要对我说?”
朔月恍若未闻,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像是思考。
无人知道他正在心中祈祷。
躲起来,快躲起来,不要被人发觉……
林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去催促或者逼迫。
半晌,他终于听得朔月的声音:“林大人说想要长生的法子……我这里确实有一个。”
林遐看起来并不十分惊讶,似乎早已知道此事,正等着朔月亲口说出来以示诚意:“易命阵法?”朔月点点头。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四次与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第一次听谢从清说时他年幼懵懂不知世事,第二次他在丰宁塔与不由的痴狂谋算周旋,第三次是在遥远的北境边陲,朝露传授了他如何用这易命之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四次是如今,由他主动提及。
林遐若有所思:“我倒是听闻,有种易命的法术,只将彼此之间的寿命互换,不会改变各自的身体。若是运气好,原本的长生之人也不会损耗太多,依旧能得长生€€€€如此可算两全,你说呢?”
这些话当然是无稽之谈,是林遐为欺瞒他而编造出的谎言。
天下寿命如日月般恒定,连朔月和朝露他们都是掠夺族人性命才得长生,一个几乎从未有人成功过的术法,又何谈共长生、得两全?
朔月自然不会反驳。林遐已经给他找好了借口,让他能不带任何心理负担地瞒着陛下、与林遐分享长生,他何乐而不为?
只需装出一幅软弱无知的模样,听之信之便是。
不过此时朔月心中却不是这些谋算。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正一直侧耳听着书房里的动静,或许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跳与房中那不速之客的心跳正踩在同一个节拍上。
“我从没这样做过,也不知道若失败的话后果为何。”
“无妨,我们可以先试试。”
二人渐渐走远,朔月数次想回头看看谢昀如何了,但最后都生生忍住。……
外头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一身黑衣的谢昀自书架后闪出,无声地望向少年远去的方向。
方才少年为引开林遐匆匆离去,飞扬的袍袖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背,落下了一阵轻飘飘的柔软。
谢昀微微垂首,盯着那被袍袖拂过的手背,轻轻摸了摸。
【作者有话说】
很短很短的一章。
第73章 去找他
夜色已深,庄园里只有簌簌风声。朔月跟在林遐身后,绕过漂浮着残冰的湖泊,踏上一节一节的木楼梯。
楼台修得很高,一节一节的楼梯盘旋而上,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在枯燥无声的行走中,林遐状若无意地闲谈:“朔月可知我方才去听的消息是什么?”
朔月不语,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林遐却谆谆善诱起来:“是庆元宫的消息,不妨猜猜看。”
庆元宫是皇帝的居所,庆元宫的消息自然就是谢从澜的消息€€€€朔月当然知道林遐想告诉他什么。
但他心中烦乱,一时担忧谢昀行踪是否被发觉,一时思虑一会儿要如何应对林遐,这幅神态落在林遐眼中,倒笃定了他的判断€€€€谢从澜的身体确实很有问题。
“我那手下人说,太医给陛下开的药可不是治疗寻常风寒的药物。”林遐道,“听说今晚你到山林别院不久,陛下便又昏迷不醒,甚至还呕了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呢。”
朔月站住脚步,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林遐将他的形容全数收入眼中,叹息如风一样久久飘荡:“这场大病,也不知陛下能否撑得过去,纵使撑过了今朝,不知来日……”
“林大人。”朔月冷声打断道,“慎言。”
“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族人踪迹。帮您做这件事,也只是公平交易。”朔月站在高两级的楼梯上,微微垂眸看着林遐。明月高悬,秀丽温雅的少年竟也透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背叛陛下。”
是吗?昔日谢昀被自己逼下皇位,他于是背叛谢昀,来日谢从澜从皇位跌落,他难道不会去效忠新的君主?
今日他与自己说那易命阵法,不知是否得了谢从澜授意,所谓寻父母亲族的踪迹亦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若来日自己替谢从澜坐上至尊之位,他又该如何低眉顺从?
届时,权力、地位、长生,一切都是自己的。
“那是自然。”林遐向上两步,微笑着替他说全,“长明族不死者奉行契约,忠贞之心日月可鉴,我亦非常欣赏。”
“即使他毫不在意你的想法。”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完了长长的楼梯,来到了最高处。这里只有一间上了锁的门,雪白的门上题着三个字:长生门。
入此长生门,得我长生身。
倒是直白,赤裸裸的没有丝毫掩饰。
这里大概是整座庄园最高的地方,站在长生门自上而下望去,只见长梯一节一节蜿蜒而下,仿佛没有尽头。
朔月随林遐踏入长生门,沉默地打量着四周。
这房间整体建成圆形模样,通体雪白,屋内的装潢风格与庄园奢靡华丽的风格大相径庭。
整间房屋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平常的桌椅床榻都不见一个,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只有墙壁上雪白的纱帘随风微微扬起,证明这里还有一扇窗户。
向房间中央望去,朔月微微一顿。
€€€€在房间地板的正中位置,绘着一条金蛇。
金蛇衔尾,生死轮回,可得永生。
传言真正的易命阵法,当由白玉京中衔尾蛇的眼睛绘就,绘出的衔尾蛇是通体金色。当时朔月便是仗着不由所画的衔尾蛇阵法是黑色,才大着胆子与之周旋。
而林遐的消息来源显然比不由精确许多,地板上的衔尾蛇通体金黄,不掺杂一点黑色,几乎可以令人联想到它吞噬血液之后熠熠生辉的模样。
圆形的衔尾蛇绘在圆形的房间里,像是圆里套了一个又一个圆,而他们被困在那些轨道里,沿着那些线条走尽一生,也只会从起点走到起点,终点走到终点,轮回往复,没有任何脱离轨迹的可能。
“怎么样,画得还好?”林遐注意到朔月怔怔的目光,笑道,“这可是我亲自所绘,没有假手于人。”
朔月没必要回答。他只是盯着衔尾蛇金色的眼睛,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按照朔月的计划,他应当再与林遐周旋些时间,至少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易命阵法。但当时他实在来不及多想€€€€林遐正往书房走来,而隔着一扇薄薄的门,谢昀却站在他身后。
他唯一能想到的引开林遐的法子,只有这一个。
所幸他并非全无准备。
随身携带的锦囊中装着朝露送给他的东西,那是能通过血液发作的慢性毒药,会令人精神恍惚、头痛欲裂直至昏迷。
朝露给它取名“黄粱梦”,服下后一刻钟后便会发作,这也是朝露试了多种方法才配置出的、能在易命阵法中发挥作用的药。
届时自己服毒后的血落入林遐血中,虽然无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足够他昏迷一段时间,自己便可以趁机暂时离开。只不过……
朝露言犹在耳:“这黄粱梦,效果不好说,或许只会让对方昏迷,但对自己来说却没那么好过。”
彼时的朔月并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处于这样的境况。
漠北风沙茫茫漫卷,朝露却给他撑起一个短暂虚幻的温暖天地。他捏起那枚黄粱梦,好奇道:“那会死吗?”
朝露冷笑:“若是这样就能轻易死去,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昏暗的室内只有两根蜡烛无声地燃着,地板上的衔尾蛇不发光,但蜡烛低低照耀着那只金灿灿的蛇眼,却透出难以言说的诡谲光芒。
朔月定了定神€€€€没关系,只要不会死,那就不要紧。
易命之法要天时地利人和,成功可能性极低,纵使一次不成功,也是极其正常的。
黄粱梦已经服下有一会儿了,还未到一刻钟。他要把握好时间。
他微微抬眼,看向林遐,无声地询问着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那样急迫,可真到了即将踏入长生门的关键时刻,林遐此时却不着急了。
他朝朔月微微而笑:“不着急。”
说着,他退后两步,双手合十,向地上的衔尾蛇低眉拜谒。
信徒正参拜渴慕已久的神明,一拜、二拜。
林遐神情专注,动作缓慢,仿佛是虔诚过分,却又像是故意把时间拉得很长。
他在……拖延时间?
朔月一愣,蓦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林遐的警惕程度。
是了,这样一个纵横官场的老油条,心思手段不知胜于自己多少倍,怎会被自己区区几句话说服?纵使长生欲念再强烈,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为人左右的境地。
恰在此时,头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一根烧红的长长的钢针自后向前贯穿头颅,他一时腿脚发软,险些支撑不住身体。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真是要命……怎么会在此时发作?朔月咬一咬牙,不着痕迹地向墙壁靠去,借着衣袖和窗帘的阻挡,遮住了不受控制颤抖的手。
只是,纵使撑过这一波,黄粱梦也该起效了……林遐若还不动作,他恐怕要昏迷在这里,届时……
在他渐渐染上血色的视线中,林遐垂首,向着衔尾蛇拜了第三拜。
烛影绰绰,偶有深夜风吹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逶迤,在地板上抖抖簌簌,仿佛附魔一般。
白色的墙,白色的地板,金色的蛇,黑色的影子。
朔月在满目血色中注视着这副诡谲场景,恍然觉得林遐与地上那一条蛇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林遐拜了第三拜,回头看向朔月。
少年正默不作声地倚靠着墙壁,等着他。光线昏暗,他面庞微垂,大半张面孔掩在阴影中,下颌线条却愈发清晰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