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老宅的时候,虽然我没有太大的想法,但是走在这个屋子里,也觉得有些太空了。”
他抿抿唇,很淡地笑了一下。
“其实刚刚以为外面有小偷的时候,我是有些紧张的。”
“但是一打开门,看见是你,我却很高兴。”
比起这个灰暗,冰冷,没有给过他太多温情的昌玉县,比起这个承载了他许多晦涩过往的老宅子里。
李庭言的出现虽然突然,却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
哪怕他跟李庭言认识并不久。
听到林炽这样说,李庭言怔了一怔,但很快他又轻笑了一声。
“那就好。”
还好,他的擅作主张,不至于给林炽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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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天色也晚了,喝了杯热水暖一暖,林炽就直接推着李庭言去洗漱了。
感谢现在发达的外卖服务,需要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跑腿送到。
李庭言很快拥有了新的浴袍,洗漱用品。
他刮胡子的时候,林炽就在旁边站着,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在吃苹果。
李庭言问道,“你父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的秘书了,他已经安排好了熟悉这些流程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就让他们过来处理。”
林炽咬着苹果,咀嚼却很慢。
他思量了一会儿,“其实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需要操持的,我又没准备给他风光大办,能送他最后一程,就算我对得起他养育之恩了。”
李庭言不知道林炽的成长具体发生了哪些细节。
但是从那天的电话,林炽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推断出林兆丰是个怎样的人,林炽又有过多少委屈。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他冲掉了手上沾到的泡沫,“你还是太心软了,”他语气很轻,“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大概是不会特意回来一趟的。”
他说得很平淡。
而这也是实话,并不是在宽慰林炽。
他作为一个生意人,其实远比林炽心狠,真正得罪过他的人,他是不会给予对方怜悯的。
但林炽不一样。
他一边冲洗手背一边想,林炽其实还是一个心善的人,表面看嚣张张扬,其实心里却又天真柔软的一面,小孩子一样喜憎分明。
这样的人,往往是会吃亏的。
作者有话说
to李某某:还顺路,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第26章 安全感
林炽挠了挠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庭言解释。
他们这四拼八凑的一家子,关系实在是复杂。
要说善心,他这个人确实有,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对谁都施舍。
林兆丰与他早就形同陌路,曾经有过的父子亲情早就消磨在了这些年的谩骂和动粗里的。
但他刚刚在医院里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想起的确实林兆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个时候林兆丰还年轻,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俊朗大方的脸,走路都腰板笔直,进了家门就会把他抱起来。
那时候,林兆丰还是街坊邻居嘴里的楷模,是他们家修来的“福气”。
林炽叹了口气,从镜子里望着李庭言,轻描淡写地捅破了自己的身世。
“林兆丰跟我,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在我十岁以前,确实尽心尽力地养过我。所以现在他走到最后,我还是会来送他一程。”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入土为安。
这就是他给林兆丰最后一点怜悯。
因为这句话,李庭言擦脸的手顿住了,他有些惊讶地回头望着林炽。
灯光下,林炽那张脸被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更像一件天生的艺术品,每一笔都被人精细勾勒过。
这样一张脸,确实与林兆丰是不太像的。
林炽笑了笑,对李庭言道,“想不到吧,我其实算是遗腹子。我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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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洗漱完,两个人就一起躺在了林炽那张不怎么舒服的硬板床上。
这屋子虽然简陋,家具尺寸却都很宽大,一张床躺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但是林炽这个房间没有空调,又是冬天,简直滴水成冰,只能靠棉被抗冻了。
林炽倒是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这破败的老宅子里飞出去的,虽然习惯了时尚圈纸醉金迷的生活,却也没磨掉他骨子里的适应力。
但是李庭言就不一样了。
林炽往李庭言那矜贵冷淡的脸上看了看,心想这大少爷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估计也就是去野外攀登了吧……
他抿着嘴笑了笑,干脆裹着被子往李庭言怀里钻过去。
“你今天只能跟我凑合了,咱俩挤一挤,还比较暖和。”
林炽整个人都钻进了李庭言怀里,让他抱了个满怀。
林炽身上有一股廉价的肥皂味道,是这边小超市里卖的劣质货,但是那股清淡的茉莉花染在他身上,却也变得清新温柔了起来。
李庭言抱着怀里这个人,莫名有些不自在。
林炽身体骨架不算大,只是高而已,被他抱在怀里刚刚好。
他的下巴蹭过林炽的头顶,稍微低下头,他就能亲到林炽的眉眼。
平常两个人在酒店翻云覆雨,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这偏僻的小镇,破败的老宅里,天寒地冻,只能一起挤在厚重的棉被里。
倒有点……
像一对落难的爱人。
李庭言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这个形容,却又觉得荒诞,嘴角轻扬了一下。
他轻嗅着林炽发间的茉莉味道,低声问,“你刚刚说你是……遗腹子,是怎么回事?”
林炽正从李庭言怀里探出来一点,在床上找他的手机。
等他拿完手机又缩回来,他从李庭言怀里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像是很奇怪李庭言这个问题。
“这还不好猜吗,”他很轻松地说道,还笑了笑,“林兆丰其实是我的继父。他跟我妈曾经是初恋,但最后没有在一起,而我亲生父亲是个老师,因为一些意外过世了,只留下我妈和她肚子里两个月的我。”
林炽说到这儿顿了顿。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从老照片上看,他的眼睛很像他。
后来很多次,他妈妈也跟他说,他生父是个很温和内敛的人。
他用那双跟生父一样的眼睛望着李庭言,“你看,林兆丰跟我妈最开始甚至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个怀了孕又丧夫的女人在那个年代是很艰难的,而林兆丰还没结婚,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她,还发誓会把她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再也不要第二个了。”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林炽说到这里都有点想笑,谁能想到呢,这居然成了林兆丰唯一遵守的誓言。
林兆丰这一生,都没有亲生的儿女,户口本上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所以在他小时候,左邻右舍都说他妈妈虽然人生坎坷了点,但到底是有福气的。
怎么不算福气呢。
林兆丰疼她,连同疼那个非亲生的孩子,甚至说服了自己的父母,连父母也拿那个孩子当作了孙子。
他记得那时候林兆丰从外地倒卖货物回来,还会给他买各种漂亮的玩具糖果,在县城里简直是独一份的。
他妈妈甚至嗔怪过林兆丰太溺爱他。.
可人变化就是这样快。
海枯石烂也很快。
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十年,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林兆丰染上了赌,又过了几年,被人带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染上了毒。
林炽想到这个人毫无知觉地躺下了,胃里也有点沉甸甸的。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复杂。
他的丑恶,野蛮,可怖,都是真的。
但是他曾经的真心与慈爱,也是真的。
林炽靠在李庭言怀里,他的背抵着李庭言的胸膛,李庭言的身材高大结实,他窝在里面,感受着李庭言的体温,莫名要平静许多。
他跟李庭言说,“你看,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不变的,当年谁不说林兆丰好。可是后来他烂赌,还有毒瘾,甚至家暴,完全变得面目全非。”
“我初中的时候不懂事,总希望他能改,后来懂事了,就只想带我妈离开。”
“可到最后,我谁也没带走。”
他最在乎的家人,已经离开了他。
他最憎恨,却也曾经依赖过的“父亲”,现在也不在了。
尘归尘,土归土。
属于他十七岁前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溅起来的灰尘却像谜团大雾,让今年二十三岁的他还是咳嗽不已。
林炽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从李庭言怀里又探出来,从床头摸了根烟。
他将烟咬在嘴里,跟李庭言道歉,“抱歉,今天烟瘾有点大。别跟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