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圆 第25章

“小复,”一路来到周斯复面前,祁正和蔼一笑,眼角堆起了层层叠叠的皱纹,“怎么,一年不见,倒和家里人生疏了?”

周斯复对着眼前的老人微微颔首,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祁总,白叔,好久不见。”

被周斯复这样客套的称呼,祁正似乎也不恼,只是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白叔笑着摇了摇头:“你看,都过去那么久了,这小子还在记恨我们呐。”

周斯复眸色微沉,面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片刻后,他往前一步,将手轻轻搭上了祁正握着拐杖的手背。

“八年了,当年的事我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周斯复眼中浮出零星的笑意,“要说恨,那倒也谈不上。”

缓缓躬下身,他凑到祁正耳侧,对着老人的耳畔淡淡道:“我只是时时刻刻,每日每夜,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剁了喂狗。让你千刀万剐、死无全尸,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父亲。”

第024章 024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

时添起了个大早, 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打理了一遍,还久违地用定型水作了个发型,就为了给法官留一个良好的印象。

穿上从干洗店送来的正装, 打好领结, 他端详了镜子里的人半晌, 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个九十分。

他在整理着装上花费的时间太久, 以至于陈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陈助理挠挠头, 支吾着开口:“时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要去相亲……”

时添却对自己今天这身打扮非常满意。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哪怕最后败诉的是自己, 他也不能在季源霖和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出门前, 时添特地在网上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师傅在视频里连连摇头,说他今日大凶,诸事不宜, 尤其不宜嫁娶、纳财、会亲友。

他不信这个邪, 干脆把季源霖的八字也发了过去,让算命先生也算一算。

算命先生拍板大惊, 说这人今天算是大吉,最宜打官司和词讼。

“……”

钱转过去,时添反手就把算命先生给拉黑了。

和律师一同吃了个早饭,上午十点, 时添准时抵达了经济开发区人民法院。

听法院的工作人员说,今天这场庭审设有旁听席, 他在封禹的前同事们已经获准出入法院旁听。果不其然, 等他登记完毕后走入法庭,一眼便看到旁听席上坐着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全是公司里的老熟人。

这些人在封禹出事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估计早就已经被季源霖收买了。

令时添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庭审开始前十五分钟,他和律师临时接到法院通知,作为非必要出席原告方,季源霖今日选择不出庭,委托他的代理律师作为特殊代理人,全权参与今天的诉讼。

他原本还打算和季源霖在法庭上撕破脸皮、硬刚一番,没想到到最后,先认怂的居然是季源霖这位原告。

“季先生不打算亲自出庭,其实也是好事。”律师拍拍时添的肩,以表安慰,“债务纠纷案有时候拉的战线特别长,双方因为证据重合、加上当庭争辩,经常需要二次或者三次审理才能把官司打完。如果这一次由季先生的代理律师应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处理起来的效率应该会很快。”

时添唇边扯出一抹揶揄的冷笑:“他不是不想出庭,他是没脸见我。”

毕竟昨晚说不定还和情人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今天就要来法院见原配,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没关系,”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在答辩状上按下了自己的红指印,“下个月的离婚诉讼,我可是起诉方,他到时候不来都不行。”

上午十点半,由于原告当事人缺席,在委托代理律师执行的情况下,封禹集团破产债权纠纷案正式开庭。

庭审开始,首先由当事人进行分别陈述。季源霖的代理人是一名非常老练的经济纠纷律师,整体的陈述逻辑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在短短几分钟的陈述中,他就将债权纠纷的担责人引到了时添头上。

“经过调查和整理封禹集团内部审计文件,我们可以初步得知,绝大部分的融资渠道和资产负债账目,都是由公司的CEO,也就是被告来全程把控的。”季源霖的代理律师对法官说,“在过去五年内,这些资金流全都没有经过原告的手,更不用说和外界产生债务纠纷了。”

时添面上表情淡淡,又分明语带嘲讽:“那他养小三的那些钱是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旁听席上发出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季源霖的代理律师举手:“审判长,被告正在叙述侮辱原告人格的口头材料,与本案事实无关。”

时添正欲反驳,突然听到自己的律师轻咳了一声,显然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随便开口说话,以免被判定为干扰法庭秩序。

在接下来的庭审过程中,除了被告及诉讼代理人答辩环节,时添全程没有再主动开过口。

他渐渐发现,季源霖的律师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了很多对自己不利的相关证据。他并不打算得出在债务纠纷中谁责任更大的结论,反而一直在刻意强调原告对所有债务并不知情。

由于上午的庭审没有获得实质性进展,法官宣布暂时休庭,下午继续开庭。

中午坐在法庭外的餐馆包厢里吃饭时,时添的律师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

“时先生,”律师给他看手机上的资料,“我们团队刚才又查了一下,季先生那边给工商局缴纳的那笔高额罚金,目前已经被判定为‘接收待通过’的状态,这证明季先生已经有主观积极偿还公司债务的行为。如果他的代理人在下午的时候当庭提出这一点,很有可能对您的情况不利。”

时添拿着筷子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抬起头问:“现在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律师有些沉重地摇摇头:“您这边能证明您清白的三名公司高管,目前身上也背着不同程度的诉讼官司,暂时无法出庭作证。除非您能马上联系到一位关键人证出庭,要么证明季先生偿还的那笔款项也有你的授权,要么证明那笔款项不是从您这里,而是从其他途径非法获得。”

“和您说个有趣的事,您别见笑。”时添抬手捏了捏鼻梁,苦笑道,“过去几年,我俩的投资理财产品都是我买的,但我从来没找他要过一分钱。要是这些钱他都没动过,那现在应该也足够偿还罚款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季源霖有自己董事长职位的高管薪水,收入水平也相当可观。但他们俩平时的生活开销主要就从他的账上出,他反而对季源霖的开销几乎完全不过问。

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傻。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季源霖无非就是个高级一点的“软饭男”罢了。

听到时添的话,律师缓缓叹了口气,但还是坐回餐桌前,开始认真整理起下午要用的资料来:“时先生,我们尽力而为,下午应该还是有一点胜算的。”

午休时间结束,第二场庭审正式开始。

为了强打起精神,全力应对下午的庭审,时添在开庭前第一次喝了杯完全没加糖的黑咖啡,咖啡的苦味差点把他一波送走,让他站在大树底下干呕了好一会。

直到站回被告席的位置,他的整个舌根还在隐隐发苦发麻。

下午的旁听人员没有上午那么多,但仍然零星坐了一两排。时添坐在被告席前,正低着头默默背诵下半场的陈述词,突然听到背后的旁听席上传来了一阵骚动。

他抬起头,发现几名封禹的老员工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视线全部投向了法庭安检通道口的方向。

时添也随着他们的视线朝通道口望去,发现法庭大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商务衬衫,脖颈间挂着条他从未见过的圆环形吊坠,衬衫的半边衣角从裤腰里松松散散地耷拉出来,完全不像他平日出现在办公楼里的装扮,看起来居然带着一分潇洒与不羁。

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阴魂不散的前男友€€€€周斯复。

至于周斯复为什么会出现在庭审现场,现在都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周斯复的手里……居然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胖嘟嘟的,看起来像个吉祥物,十分憨厚可爱,正抱着小书包和周斯复一起站在安检口,接受安检人员的检查。

恰巧不巧,这个小男孩,他同样也认识。

没等时添完全回过神,小男孩突然在原地刹住了脚步,朝他瞪大了眼睛。

小手乖乖牵着周斯复的大手,他抬起另一只胖墩墩的胳膊,指着时添便扬声大喊:“爹地!”

……

空旷的庭审大厅内一片静谧。

周斯复显然也没料到小男孩会就这么突然来上一句,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时间的凝固。

在法庭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周斯复牵着小胖墩的手,整个人僵在过道上,和坐在被告席上的时添四目相对。

“……”

时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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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身旁的周叔叔一把捂住嘴,邱胖胖有点喘不过气,本就白里透红的脸蛋一下子涨得更红。

看到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周叔叔的额头上隐约冒起了青筋。过了一会,干脆弯下腰,把他夹在腋窝里一把捞了起来。

被带到旁听席上坐好,周叔叔从他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撕掉糖衣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叫他什么?”

一边吮吸着牛奶棒棒糖,他看到周叔叔指着法庭上的人影,问。

心满意足地嘬了嘬嘴,他笑嘻嘻地回答:“Daddy啊。”

“……为什么这么叫?”

他在脑海里认真想了想,眨巴了一下眼睛:“小二班的同学以前都嘲笑我,说我是个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小孩。时叔叔以前经常接我放学,他们都觉得时叔叔很酷,又帅又有钱还开超跑,所以我每次只要说时叔叔是我爸,班里就没人敢欺负我啦。”

周斯复:“……”

原来是他想多了。

沉声威胁了身旁的熊孩子几句,直到把邱胖胖吓得服服帖帖坐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庭审资料,靠上了旁听席的椅子。

第二场庭审马上就要开始,他抬起头,看到时添独自一人坐在被告席前,也和自己一样,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手中的材料。

这人只是在自己刚进门的时候用充满讶异的眼神望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以他对时添的了解,只要时添足够心无旁骛地去面对一件事,那就一定有必胜的决心。

台下,进入当事人陈述环节,时添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被告席前站了起来。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原告席位,他放下了手中的陈述稿。

随着发言权被交给时添,周斯复点开了自己手机自带的秒表功能,将定时设置成三分钟。

黄金三分钟法则€€€€这是毕业找工作的那段时间,时添和他打过的一个赌。

时添说,面试的时候,只要给他三分钟时间做自我介绍,他就能拿下任何一个面试官。

他那时候问时添,要是有哪一次失败了,那怎么办?

时添笑得很浪:“周斯复,要我输了,周末让你干个爽。”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他听到被告席上的人不慌不忙地开口:“法官,请允许我用三分钟的时间做开庭陈述。”

陈述环节结束,念完辩论规则后,法官合上卷宗:“现在,由被告方证人出庭作证。”

听到法官的话,时添的神色一怔,下意识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很快意识到旁听人员不可能当证人,时添连忙收回目光,耳根却泛起了窘迫的红。

法官问:“请问被告方证人,你是否已在庭前被告知应当如实作证,并且已经明晰作伪证的法律后果?”

一名身穿正装的女性从证人席前站了起来:“我已清楚。”

“好,请开始你的证词。”

做了个深呼吸,封禹集团董事会秘书邱静拿起手中证词,对着台上的法官和台下的书记员点头致意:“法官好,各位好,我是本次案件被告时添时先生的证人。”

“我今天出庭作证,是为了证明本公司账户中有数笔大额债务款项流往境外,但被告对此并不知情。”

将手中的三份资料递给前来验收的工作人员,邱静接道:“我已将上述材料原件递交给工商局进行调查,接下来,我将会说明这笔债务款项存在异常的详细情况。”

直到这时,时添才终于弄明白,邱胖胖为什么会出现在庭审的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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