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圆 第26章

因为他的母亲,集团董事会秘书邱静临时选择周末出庭作证,没有人在家陪他,所以胖胖只能跟着一起来了法院。

听着邱秘书口中所提及的“境外置业”、“加州特殊减税计划”、“投资移民”等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时添一时半会有点懵。

他一直以为邱静是季源霖的人,属于季源霖的阵营。

首先,邱静本身就是季源霖所管辖董事会中的一员,并不算他的直系下属,其次,在和季源霖闹掰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公司,也没有再和邱静私联过。

他没想到,邱静会突然“反水”,选择站在他的这一边。

……有没有可能,邱静从一开始就留着手中的这份杀手锏,想要等到他俩打官司的时候才拿出来?

不。

如果邱静早就掌握了关于季源霖往境外转移资产的证据,那她为什么不提前告知自己,阻止整件事的发生?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将证据交给了邱静,让她以董事会秘书的身份出庭作证。

想到这里,时添的眸子猛地针缩,从被告台前转过头,再一次看向了旁听席。

难不成,是€€€€

“我的证词说完了。”邱静放下手中材料,“请法官和双方律师提问。”

对面的原告席前,季源霖的代理律师在刚听到邱静所说的证据时就已经变了脸色。等到邱静终于陈述结束,他低头匆匆翻了一遍手中卷宗,接着对法官举起了手:“法官,该等证据与我们目前讨论的债务分配问题无关,请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

听到季源霖的律师这样说,时添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猜时总想要趁准备答辩书的时候提出反诉?】

那次在达诺菲的会面中,周斯复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周斯复猜对了。

他前来应诉的最终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争取最终的胜利。而是想要抓取对方的漏洞,从而化被动为主动。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么多年过去了,姓周的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没有回头望向旁听席,却知道那人正在看着他。

双手撑住桌面,时添抬起头,直接对法官开了口:“审判长,我申请对原告季源霖的跨境债权债务纠纷进行反诉,追加诉讼请求。”

“……”

全场刹那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想到,案件居然那么快就出现了反转。

在民事诉讼过程中,一旦当事人提出反诉,在条件允许和合规的情况下,法院就必须当场受理。而这样的审理过程需要更多时间,按照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很难在短短的一次庭审过程中就得出结论。

经过综合考量,法官最终对这起夫夫之间的债务纠纷案提出了择日宣判。

耗时大半天的庭审在双方的唇枪舌战中结束。庭审结束后,季源霖的代理律师并没有在法院久留,只是一边给自己的当事人打电话,一边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庭审现场。

庭审结束后,时添将自己的律师送到大门口,让陈助理开车将律师送回律所。

关上车门前,时添对自己的律师真诚地道谢:“这段时间辛苦了,等之后有时间,请您出来好好吃顿饭。”

“没事,应该的,等审判结果出来再说吧,说不定咱们还得继续上诉。”律师拍拍他的肩,忍不住出声感慨,“时先生,你得好好感谢今天下午出庭的那位证人,她的发言十分毒辣,针针见血,明显经过专业人士的指点。”

挥手送走律师,时添刚在原地转过身,就被一个摄像头直接怼上了脸。

一名拿着话筒的记者凑到他的面前,匆匆开口:“时先生,我是本市经济日报的记者,今天封禹债务纠纷案的庭审已经结束了,请问您方便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采访。”

时添出言婉拒,刚准备避开镜头往回走,才发现法院的大门外蹲守着好几家本地媒体,全是来等他败诉,拍他怎么灰溜溜离开的。

作为一个隐藏型社恐,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掉头大步返回停车场,时添正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突然听到角落传来一道奶糯的呼唤声:“时叔叔!”

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他发现停车场的东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Raffaelina。汽车后座的车窗被打开,小小的身影从窗子里冒出一个头,用胖墩墩的大圆手臂朝着自己直挥手:“时叔叔,来这边€€€€”

脑海里没作多想,在门外的闪光灯群亮起之前,时添往后退了几步,抬起衣袖挡住脸,转身便朝着商务车的方向走去。

时添想敲车门,结果还没等他伸出手,后座的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他的身体微往前倾,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摔进车厢里。

幸好从副驾驶伸出一只手,临时拉了他一把。

车内除了坐在儿童椅上指着他咯咯大笑的邱胖胖,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另一个,就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用手抓着他半边胳膊的周某人。

见他半条腿还耷在车门外,周斯复声线微冷,带着墨镜的脸上却酝酿出一抹短促的愉意:“胖胖,拉你Daddy一把。”

邱胖胖伸出两只小胖手在半空中挥舞:“时叔叔,你抓紧我喔!”

他不敢再喊时添爹地了,他怕再被周叔叔在脑袋上狠狠敲板栗。

被男人冰凉的掌心轻扣住手腕,粗糙指茧从手背摩挲而过,时添的整个上半身迸时僵住。

略微迟疑了几秒,他刚准备往后退,便听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淡淡开了口:“你还打算去哪?”

将脸上的墨镜一摘,周斯复说:“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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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斯复的车里坐了一会,留守在法院门外的媒体小报终于开始散去。和邱胖胖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会天,时添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前因后果。

原来,邱胖胖和周斯复的小侄子,也就是郑滢的儿子羊羊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有一次郑滢在学校监考没空去参加家长会,周斯复代替郑滢去了一次,就和同样是学生家长的邱静认识了。

邱胖胖得意洋洋地叉腰:“周叔叔经常让羊羊给我带糖,那种国外很贵的糖,让我去找我妈问时叔叔公司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就挨了一下周叔叔的眼刀,立刻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所以……邱静今天来当庭审证人,你帮他带孩子?”

时添问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脸上满是怀疑。

他不信周斯复会这么有闲心,放着那么大的公司不管,跑来法院替别人看小孩。

周斯复张了张口,居然难得地哑了声。

过了半天,时添才听到他紧绷着声线道:“半路碰到,顺路。”

邱胖胖连连点头:“周叔叔上午就来接我和我妈妈了,还给我从美国带回来了巧克力!”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小书包里取出自己的练习本,指着上面的算术题给时添看:“周叔叔中午还给我辅导了功课,他夸我好聪明的。”

“……”

周斯复用眼神示意老赵,让他赶紧把邱胖胖拎下车。

时添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早就来法院了,那为什么下午才出庭?”

邱胖胖:“周叔叔说,因为你不想见€€€€唔€€€€”

被老赵又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邱胖胖在座位前意犹未尽地砸砸嘴,总算安静了下来。

很快,提交完所有证据材料的邱静从法院大门走了出来。看到妈妈回来了,邱胖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和满书包的外国糖果,转过头和他们奶声奶气地道别:“周叔叔再见,爹地再见,赵伯伯再见!”

时添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和邱静道谢,却发现邱静只是远远地站在大门口等着儿子,似乎并没有过来和他们攀谈的打算。

看到车窗内时添的身影,她微笑着对着他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车厢里响起周斯复的声音:“她很喜欢你。”

时添反问:“周总指的是哪种喜欢?”

周斯复顿了顿:“字面上的意思。”

“……”

从车窗外缓缓收回目光,时添问坐在前排的周斯复,“你为什么要帮我?”

半截袖子卷到手肘,周斯复将手臂搭在车窗前,脸上神情懒洋洋的:“助人为乐就一定要有理由?”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就不是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那种人。”

时添在座位前坐直,对着后视镜里的那双剑眉星目一本正经地问,“你突然插手,难道是因为封禹内部有你想要的东西?”

周斯复从胸腔里溢出一声哼笑:“如果我说,我就是单纯看季源霖不顺眼呢?”

时添坦然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斯复重新戴上墨镜,半阖着眼睛淡声开口,“时总要回哪?我让司机送你。”

“我暂时住在万豪酒店。”

“老赵,送时总回€€€€”

“不用麻烦了,我走路回去就行。”拉住车把手,时添对着车里的两人说,“这里离万豪不算远,两公里而已。我今天也不太想坐车,路上吹吹风,挺好的。”

这句他说的倒确实是实话,从昨天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目前好不容易松弛了一些,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好像确实有些狼狈。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孤身一人、居无定所,就像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流浪狗。

他知道周斯复已经看出了他在逞强,也看出他并不太想继续维持所谓的礼仪和风度。他现在只需要卸下身上所有的伪装,安静又无所顾虑地独自待上一会。

果然,周斯复很快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明白了。”

“老赵,把车开到环保大道,放时总下车。”

半小时后。

晚风裹挟着热浪迎面拂来,吹乱了时添精心打理的发型。

他蹲在人来人往的小学校门口,和同样坐在花台前的周斯复大眼瞪小眼:“……”

时添问他:“……你很闲吗?”

周斯复看了下手腕上的表,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明早八点有两个会,下午一点飞新加坡,参加零件供应商的招商投标,晚上八点返回洛杉矶。”

“……”

时添快要心梗了。

既然行程安排那么满,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前脚下了车,周斯复后脚就也跟着下来了,美其名曰车里太闷,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周围都是热闹繁华的小吃街,空气中汽车排放的尾气和烧烤的浓烟含量严重超标,这算呼吸个哪门子的新鲜空气?

就这么在路边默默蹲了一会,时添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他沉默片刻,正准备从公交站牌前站起来,就听到身旁的周斯复问:“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时添干咳了一声,下意识地别过脸:“都行。”

周斯复起身离开,穿过斑马线往小吃街的方向走,结果很快便又折返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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