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
看到他,季父赶紧从沙发前站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视线落上悬在头顶的粗长铁棍,季父轻咳一声,有些讪讪道:“小时,你这是€€€€”
“……”
时添连忙放下手中凶|器,顿时面红耳赤地几乎快要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啊这个,不是……”
幸好周斯复眼疾手快地端着一杯茶,绕过茶几来到季父的面前,化解了他的尴尬:“老师,喝茶。”
五分钟后。
坐在一起,看着季老师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低头饮茶,时添和周斯复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三个人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中面对面盯着对方,场面一时间非常诡异。
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前夫的父亲,偏偏在自己回公寓前,两个人还单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时添觉得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畴。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重要的一点。
季老师以前不仅是他和周斯复的物理老师,也是他们以前的年级主任。当年每次周斯复翘课逃学,都会被季老师揪着耳朵从校外的网吧里拎回班里来,偏偏周斯复还不信邪,居然还敢翘了季老师的课,把人家儿子给堵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
从那以后,一中的校园里就流传着一则传言,说周斯复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有见到季老师的时候,就跟老鹰见到小鸡似的,秒怂。
果然,自打见到季源霖他爸以后,周斯复便完全收敛了平日那种上位者的嚣张气焰,神情僵硬地坐在沙发前面,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时添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开口:“……季叔叔,您怎么来了?”
他和季源霖当初打官司的事闹得挺大,但由于他俩都不想让双方父母牵扯进来,一直都瞒着家里的老一辈,只说是公司出了点事正在闹矛盾。直到两人成功离婚,季源霖下落不明,他才接到了老时的质问电话,要他立刻给家里人一个解释,他和季源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硬着头皮和家里人如实交代了自己的遭遇,他一连好久都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就担心老时又被自己给气成高血压。
在那之后,他就没再问过老时季源霖父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双方父母有没有断绝往来。没想到过了大半年,季老师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
双手交握在一起,季老师在自己的两个学生面前满脸欲言又止,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
“是这样的,小时,”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季老师哑着嗓音缓缓开口,“我知道,是源霖这小子对不起你在先,我也和你师母商量过了,说我们季家已经欠你够多了,这种事不来找你……”
“但你师母最近天天以泪洗面,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我左思右想,找老丈€€€€找你爸要了你现在的住址,想着来找你问一下情况……”
时添抬起眼,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您是想问季源霖的下落吗?”
“抱歉,季叔叔,”他的语调有些淡,却仍旧保持着与长辈和老师说话时的基本礼貌,“我和他在离婚后就没有任何往来了,现在警方也在到处找他,我如果有任何线索,会立刻通知警方的。”
他这话里同时还藏着另一层含义,就是在告诉季源霖的父亲,虽然他们俩的事确实与老一辈无关,但他时添并不亏欠季家任何东西,也希望季父不要再因为季源霖的事情而找上他。
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失踪,季源霖现在已经是个在逃通缉犯了。
“……我,我明白!”
季老师连忙解释,“小时,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问源霖的去向的,是有另外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好像和你有关,所以想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一直闷声不响的周斯复难得冷冷岔了一句嘴:“和他有关?”
“……是这样的,”
垂目斟酌了片刻,季老师抬头望向时添,“我和你师母前不久接到了源霖打来的电话。”
时添在沙发前坐直:“季源霖打给你们的?本人?”
“嗯,”季老师说,“虽然是一个境外的陌生号码,但电话里确实是他的声音。他在电话里问你师母的慢性病怎么样了,说国外有专家治疗的效果很好,问我们退休以后要不要移民美国,他可以给我们提供八位数的移民保证金,他好像还认识什么人,说是很容易就能拿到绿卡。”
“您有问他详细的信息吗?比如他现在人在哪个城市,要你们去什么地方找他?”
时添问。
季老师蹙起眉头,脸上的皱纹叠得更深了:“没有,他什么信息都不肯透露给我们,只说让我们不要报警,报警也没用。还让我和你师母不要担心他,说他现在过得很好。”
时添也跟着皱起了眉:“那,为什么您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
听到他这样问,季老师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了对面两人的面前。
“这就是我觉得非常蹊跷的地方,”喝了口茶,季老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就在上周,我收到了一个快递,寄件人查不到是谁,包裹里就只有这封信,小时你可以拆开看一下。”
从茶几前拿起信封,时添发现信封的重量有些重,里面好像放着厚厚一沓东西。
将信封开口朝下轻轻抖了抖,他从信封里倒出了几十张照片。
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时添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蓦地沉了下来。
他听到耳畔传来季老师犹豫不决的声音:“……小时,我左看右看,这个人应该不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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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里的照片一共四十二张,全是从暗中跟踪拍摄的,季源霖在美国外出时的照片。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照片里,都有同样一个人陪伴在季源霖的左右。
而这个人他恰好认识,就是那个在医院监控摄像头里光明正大地将季源霖带走的青年€€€€白然。
在相机的镜头里,他们总是如影随形、亲密无间,如同一对正处于热恋期当中的小情侣。
在L.A的迪斯尼乐园里,他们头上戴着情侣发箍,并肩坐在城堡下面看烟火;在曼哈顿的第五大道上,他们手挽着手穿梭在跨年倒数的人海中;在新泽西的Kingda Ka过山车中,两个人并肩靠在座椅前往后仰倒,迎着风放声大叫……
望着画面里的两个人,尤其是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的脸,时添握着信封的五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蜷。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离婚快一年了,看到这些照片,他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和季源霖恋爱时的往事来。
在季源霖的朋友们眼里,季源霖是个幽默风趣、体贴入微的完美男友,他却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季源霖总是在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浪漫与惊喜,他却很少作出外人眼中所期待的反馈。
或许是由于早已过了那个追求浪漫的年纪,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人,他在和季源霖的相处过程中,总是处于相对较为被动的那一方。
他喜欢平淡而又充实的日常,总是无法很好地平衡事业与爱情。在创业的最初那几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脑子里全是工作,几乎就没有和季源霖外出约过几次会。
到后来,两人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生活也越来越富足,约会的场所从普通的游乐园升级到了市区最豪华的米芝莲餐厅和五星级酒店,约会时的话题也变成了股票和期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几克拉钻石的定制戒指,在他们的爱情中都只是小事一桩。
驻足回首,他才发现,自己将那些成长中的烦恼、有关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常,全都留给了年少的挚爱。
和季源霖在一起的八年,轰轰烈烈,却又好像无关风月。
隔着一张单薄的影像,他仿佛看到季源霖和过去的自己并肩站在一起,在谈一场只属于他们俩的,普通人的恋爱。
将照片继续往后翻,时添的目光在其中一张上停了下来。
照片拍摄于旧金山的唐人街。画面里,两人站在一个卖灯笼的摊位前,一手拎着一个小巧的兔子灯笼,正手牵手慢悠悠地跟着人潮往前走。
季源霖拎着的灯笼上写着一行黑色的书法字,是他的名字“阿霖”。这个称呼很常见,以前和季源霖在一起的时候,他平时也总是这样叫他。
像是突然间注意到什么,时添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白然手中的灯笼上也写着两个书法字,却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两个叠词€€€€“添添”。
周斯复只会喊他“十天”,“添添”这个称呼,只在季源霖的口中才出现过。
注意到这个细节,时添在刹那间僵住了。脸色倏地一阵发白,他屏住呼吸,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反胃感倏地涌上了胸口。
…….季源霖为什么要这样?
他和那个白然……他们到底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的神色忽然有些不太对劲,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周斯复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冰凉的掌心。
看到周斯复突如其来的动作,坐在两人对面的季老师瞪大眼睛,像是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话说……”
盯着对面十指相扣的两人片刻,季老师有些难以置信地开了口,“你俩现在住在一起?”
“小时,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话音刚落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时添:“就正常朋€€€€”
周斯复:“恋爱关系。”
第071章 071
被时添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内侧, 周斯复忍不住嘴角抽搐,却仍然强忍剧痛,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他原本以为时添接着便会反驳自己, 没想到等他把话说完后, 时添隔了很久都没有再吭声, 仿佛默许了他刚才的胡言乱语。
“……这样啊, ”
脸上掠过一抹震惊,季老师用手指摸了摸鼻尖, 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也是, 现在这个时代社会开放了, 恋爱自由, 不像我们那个时候€€€€”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笑了笑:“小时, 我和你爸也算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不管源霖那小子,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们老一辈的肯定会支持。”
原本一年前还算是他们季家刚入门的“媳妇儿”,现在就已经跟着别人跑了,偏偏这件事还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他们并没有立场指指点点。思来想去, 他只能将心里的那些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令人讽刺的是,周斯复这小子以前是学校里的混世大魔王, 最令他头疼的学生, 现在却混得人模狗样,是他所教过学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脱胎换骨的, 但不得不承认,对于时添而言,这肯定是一个比自家儿子更加理想的对象。
看到季老师正为了缓解尴尬而绞尽脑汁,周斯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松开紧握住时添的手,朝着季老师礼貌颔首:“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你们先聊。”
话音刚毕,他便拍了拍时添的手背,接着从沙发前站起身,转身朝着通往二楼的扶梯走去。
眼看周斯复抛下那么一枚重量级炸弹,却就这么甩甩手走人了,时添面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心里已经默默将这人连皮带肉凌迟了一百次。
给面前的季老师倒了杯茶,时添清清嗓子,果断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个,季叔叔,阿姨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公寓二楼。
关上书房门,周斯复单手插兜立在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刚刚接通,他便开了口:“给你发过去了一个人名和手机号,帮我查查这人最近有没有在境外登记过移民担保。”
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对方随即开始了行动。没过多久,电话里的人便回道:“老板,这位季先生和他的配偶陈女士的个人信息都被美国的一家银行登记在案,有人为他们两位各自申请了最低一千万美刀的移民担保。”
“担保人是同一个?”
周斯复问。
“是的,”对方说,“但具体的担保人是哪一位,我还需要找银行那边查一下。”
周斯复淡淡道:“好,尽快。”
挂断电话后大约过了五分钟,对方便重新回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