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一桌兄弟姐妹的面,祁为琛将餐盘里的牛排一块块切下,小心翼翼地送到青年的嘴边。
感觉身旁人差不多吃饱了,他又端起家仆递来的玻璃杯,给青年小口喂了点解腻的橙汁,再用手帕轻轻拭去残留在青年唇角的水痕。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白然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低垂着眼帘,像过家家一样,听话地任着面前的男人摆布。
等餐盘里的牛排被消灭完毕,祁为琛优雅地放下刀叉,对着餐桌前的众人徐徐开口:“今天叫大家来,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从座位前站起身,祁为琛弯下腰,将白然纤细白皙的手腕从禁锢中解开,捧在手中,虔诚地吻了一下白然冰凉的掌心。
透过忽明忽暗的烛光,众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白然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璀璨夺目的蓝色钻戒。
“这枚钻石来自大都会博物馆,是祖父当年拍下来,送给祖母的稀世珍宝。”
握着身旁人的手,祁为琛淡然道,“下个月,也就是正式就任集团董事长的那天,我会在庄园里举办结婚典礼,请各位务必准时参加。”
当祁为琛从口中说出“结婚典礼”几个个字时,被他紧握着手的青年睫毛轻微一颤,在阴影中蓦地抬起了眼。
周斯复发现,白然正在越过烛光,定定地望着他。
白然对着他笑了。
和平日里腼腆而又内敛的笑不同,他的笑容忽然间变得张扬而又肆意,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决绝。
紧接着,他看到白然微微启唇,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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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拔弩张的两小时过去,祁宅里举行的鸿门宴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
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作为祁为琛一直以来最看不惯的家族成员,周斯复却全程没有表态,两个人自始自终都没有产生过正面的交锋。
眼看门外的司机和保镖们纷纷前来接自己的主子打道回府,周斯复也跟着从餐桌前站起身,转身便往外走。
“四弟,”祁为琛在背后将人喊住,“既然回来了,不如明天单独出来吃个饭?”
周斯复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原地微微站定,接着转过身,嘴角噙上一缕克制的弧度:“一切都听大哥安排。”
试探了一番周斯复,没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祁为琛也没再多言,让管家兰斯送客。
众人离开后,偌大的餐厅内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等家仆关上大门,祁为琛反锁上门闩,发现一直坐在椅子前的青年已经仰着头,面带红潮得喝干了桌前的一整瓶红酒。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白然眯着眼睛,用一双泛红的眸子望着他,朝他勾了勾手指,意思是让他过来。
只要喝一点酒,这人就会带上一种不可言说的性感和诱惑,令人看一眼便觉得口干舌燥。
绕到餐椅背后,祁为琛弯下腰,用唇角轻蹭怀中人滚烫的脸颊。
“小白,”
他用充满磁性的嗓音沙哑出声,“祁正已经快成废人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舌尖舔过上唇,白然的眼神潮湿而又朦胧:“……你叫我什么?”
“我错了,”
祁为琛匆忙改口,亲吻他沾湿的睫毛,“不是小狗,是太太,好不好?”
“呼……”
舒适地呼出一口灼热的酒气,白然一把拉过面前人胸前的领带,任着男人吻过自己的颈部肌肤,惺忪而又慵懒地开口,“懒得动了,就在这里做吧。”
听到他的话,祁为琛喉头微滚,呼吸骤然间变得沉重了些。
只是短短愣了一瞬,他便将面前纤瘦的人儿从座椅前抱起,背靠餐桌坐了下来,让他摆好姿势,乘上了自己的腰。
……
烛光随着餐桌的摇晃而摇曳得厉害,一阵夏日暖风从窗外吹进屋内,熄灭了烛台中央跳动的焰火。
一片漆黑中,祁为琛察觉到怀中人用汗涔涔的手抵住自己下巴,强迫自己抬起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为琛,”白然哑着声问,“……你让祁为理把小少爷叫回来,是为了对他示威,让他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对么?”
“可是……”
他听到白然强行压抑着喉咙里爆出来的喘|息,在自己耳畔断断续续地出声,“……我没有觉得你赢了周斯复。”
祁为琛的身形微微一僵,却并没有停下动作。
汗水沿着鼻尖滑落,白然战栗着闭上眼,脸上的神情既痛苦,却又带着一抹沾染情|欲的愉悦:“小少爷和我一样,他一点都不想€€€€”
“……嗯啊€€€€”
€€€€他一点都不想占有祁家。
他想毁了它。
第077章 077
一觉醒来, 时添发现周斯复人间蒸发了。
这里的“人间蒸发”并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失踪,而是这人在傍晚给自己发了一条和往常一样再正常不过的短信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原本以为姓周的是由于太忙而留在公司加班, 他不想打扰到这人工作, 特意等到第二天清晨才打过去一个电话, 结果发现这人直接关机了。
挂断电话后, 他又立马联系了周斯复的私人秘书Alex,才从Alex口中得知, 周斯复在昨天凌晨已经搭乘航班离开了境内,并且在离开前通知达诺菲的一名高级战略副总裁临时接管他的工作, 直至他回国。
“……”
听完Alex的这番话, 时添心中忽然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在这之后,周斯复一走就是五天。中间不仅完全没有和他主动联络过,手机也全程处于关机状态。
直到第五天清晨, 同样一直打不通号码的祁为理突然给他回了电, 问他在没在公寓,有和周斯复相关的事情要找他。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他在电话里对着祁为理冷冷开口, “让他立刻、马上接电话。”
祁为理的语调十分诚恳:“小十天儿,你别急。斯复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具体的情况等我俩见面了再谈,OK?”
“……”
OK个屁!
他已经气到快要掀桌了!
发现为理一直在电话里闪烁其词, 并不愿透露一点关于周斯复的下落,他已经隐隐意识到, 目前的情况或许与他心里猜想的一样, 甚至还要更加棘手。
如果他猜测的没错,能让他突然无法联络上周斯复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所谓的“污点证人”计划。
按照祁为理之前给自己透露的信息, 由于在九年前被联邦法院列为证人保护计划的重点保护对象,周斯复不得不对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严格保密。包括自己在内,即使手中掌握着非常重要的线索,也无法对外界公开。
不久前参加企业家晚宴时,他曾问过周斯复,为什么要让祁为理故意告诉自己这些。周斯复说,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九年前一样,让自己觉得不告而别了。
可这样一句话从男人的嘴里说出口,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却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再见。
没有过多的铺垫,没有刻意修饰的离别,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却也在离开前,用他自己的方式,留下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道别。
温热手掌缠紧腰际,男人滚动的喉结,每一次的吞咽和含咬,都让自己的思维几乎快要脱离现实,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失神与疯狂。
而现在,回头再想,从重逢的那一天起,他们拥抱、接吻、在屋檐下同枕共眠,却从没有开口对彼此说过一句喜欢。
因为知道他受过伤,淋过雨,所以即使靠近也是小心翼翼,就连牵起他的掌心也珍重无比。这个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上位者,在关上房门离开时也是静谧无声的,唯独担心惊扰了他的梦境。
成年人的爱讲究体面,和曾经飞蛾扑火般的少年情愫截然不同。
正因为如此,自己明明已经认命了,后来每每想起,却还是觉得遗憾。
直到如今,他才想明白,自己和千千万万个孤独的灵魂一样,再怎么逞强,也只是一个被困在回忆中、蹉跎半生的普通人而已。
€€€€他曾爱过周斯复。
现在还爱着。
……
接到他的答复,当天傍晚,祁为理直接搭乘飞机从美国飞回境内,敲开了公寓的大门。
看到站在门外的祁为理,时添一时半会差点没认出来。
身着一袭笔挺商务西装,一向浮夸的发型换成了纯黑的中短发,门外的二哥活脱脱就像脱胎换骨一般,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风范,看起来居然还有那么几分人模狗样。
看到时添满脸复杂的神情,祁为理连忙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发出声音。躲在门背后鬼鬼祟祟左右观察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可疑的人出现,祁为理这才拎着手中行李箱,猫着腰一个闪现溜进了门。
一进门,祁为理便当着他的面打开行李箱,开始坐在地上,从箱子里一件件拿出捆住的塑料袋。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箱子里全是一沓又一沓厚厚的美钞。
“……”时添忍不住眼皮一跳,“你这是€€€€”
给时添扔了一沓现金,祁为理招了招手,示意他帮忙把现金放去楼梯间的保险柜:“都是我自己平时存下来的私房钱,我家估计要出事了,我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啊。”
“你一个人回来的?”时添问,“周斯复人呢?”
“我来找你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将厚厚一卷空白支票塞到时添手里,祁为理连忙伸手一指,“这个,帮我放床板下面,小心那只破猫在上面撒尿。”
时添:“……”
两个人齐心协力,整整花了一个钟,才终于把行李箱里满满两大箱钞票妥当放置在了公寓的几个隐蔽位置。
给筋疲力尽瘫在沙发上的祁为理递了一杯热水,时添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双腿交叠,脸上露出一副“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的表情。
抬头饮尽大半杯水,祁为理似乎总算是喘过气来了。抱起一旁正好奇往自己身上凑的笨笨,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小十天,斯复被我大哥扣在纽约了,和滢姐一样,现在基本处于被软禁的状态。”
“软禁?”时添交握的手微微一僵,“是因为前几天祁连电子的变故么?”
大约四天前,祁连电子集团发布董事会职位变动公告,新闻立刻登上了各大商业媒体的头版头条。
集团原董事长祁正在董事局会议上突然宣布辞职,任命长子祁为琛为新的代理董事长人选。网上有小道消息称,祁正的辞职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由于他周末在一场高尔夫球赛中突发中风,被送往医院进行治疗,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祁为理点点头,神情难得一见的严肃:“但你不用太担心他的安危,斯复在纽约有自己的门路,应该很快就能摆脱我大哥的控制了。只是……”
时添立马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现在也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仰头靠回背后的沙发,祁为理闭上眼睛,“究竟是想尽快脱身,还是打算留下来和大哥斗个鱼死网破,我不明白他的想法。”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沉寂。